普濟寺所在,連綿幾片大山。


    在中部偏東位置,有一處看起來並不太顯眼的山頂上,有一棟三高樓矗立。


    高樓一麵臨崖,從上往下望去,崖壁至少有百丈高。


    前麵一個大大的青石板鋪砌的廣場,不過在廣場三麵,都有一些低矮的房屋環繞。


    這裏是普濟寺的重要位置之一,藏經閣。


    藏經閣前,順著山路往下,大概不到一裏的地方,有一座大殿,名喚請書殿。


    寺中之人,得到通往藏經閣的許可後,還要先在這請書殿登記報備。


    請書殿值守,是一個麵容滄桑的老和尚,名叫誨朋。


    他正坐在殿中,清理著一些卷宗資料,卻感應到大殿外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順著階梯,緩緩走了上來。


    身形一閃,誨朋瞬間出現在了大殿外。


    “我還以為你這家夥回不來了,經文都寫好了,準備給你超度呢!”


    誨朋故意板著臉,看著那人說道。


    “哼,你這老家夥都沒死,我怎麽會先死。昨夜剛剛回來,今日一大早就來看你,你這老東西居然這副表情?”


    誨法的身形在踏上最後一階石梯後,陡然停下,看著高高的屋簷下,那模樣蒼老的和尚罵道。


    “哈哈哈…”


    兩人對視了幾息,突然雙雙大笑起來。


    “快快,裏麵坐。”


    誨朋從門口階梯,快步走下去,拉起誨法的手,就往大殿裏麵拽。


    兩人一邊喝茶閑聊,一邊長籲短歎。


    多半都是誨法在說,誨朋在聽。


    良久之後,才聽誨法道:


    “最近幾天,有個弟子會來藏經閣,借閱一些經書,你老小子可不能難為人家。”


    “噢?你收弟子了?”


    誨朋驚訝的看著誨法問道。


    “我收哪門子弟子?玄字輩的一個小家夥,就是剛才我跟你說的那個…那個冒著生命危險,去地牢裏找我那小子。”


    “哦~”


    誨朋捋著胡須點了點頭。


    “你別光答應,那小子在寺裏掃了十幾年地,可能還有些認生,你老小子要是為難他,指不定他就不會借了。”


    誨法很是認真的說道。


    “嗬嗬,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麽關心一個小輩。怎麽,給他升個輩分而已,難的住你這位主持大弟子?”


    誨朋揶揄一聲。


    “你這老東西,當年是師父自個兒選的我,又不是我跟你爭的,這麽記仇幹嘛。”


    誨法沒好氣的盯著誨朋,滿眼都是責備之色。


    “你看你看,急了不是?我還說不得你這層身份了。”


    誨朋也沒往心裏去,說完端起茶水,輕輕呷了一口。


    “不跟你說了,我還要去陪客人呢,寺裏來了兩個人,上麵安頓下來後,就沒那麽忙了。到時候再來看你這老家夥。”


    誨法說著,順勢站起了身。


    “哈哈哈,你走你走,我就不留你過夜了。”


    誨朋擺擺手,也沒起身送他。


    誨法看了他一眼,笑著搖了搖頭,大踏步走了出去。


    誨朋接著在茶桌前坐了一會,正打算起身去繼續工作,突然感覺一陣頭暈,接著便見他眼神慢慢變的木訥,似乎癡呆了一般。


    不過這種情況,僅僅持續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便好轉了過來。


    “唉!老了老了,怎麽老是頭暈呢?”


    他暗暗念叨了幾聲,也沒往心裏去。


    站起身後,習慣性的進了請書殿工作去了。


    偏北麵,距此不遠的一座山上,同樣有一處大殿,名叫養心殿。


    大殿修繕的位置,是在整個山的山頂。


    養心殿後麵,有一處小院,環繞著中間一片花園,也算景色宜人。


    花園正中間有一張石桌,石桌四麵分別放了一個石凳。


    此刻紀紹安正坐在桌旁,溫爐煮茶。


    “吱呀。”


    小院一旁,一間屋子的門被人從裏麵打開,接著走出來一個女子。


    “慕容姑娘,這麽早就出門了?”


    紀紹安很自然的打了聲招呼。


    “見過紀道友。”


    慕容雪梅經過了幾天調養,氣色倒是不像之前那般疲倦。


    “嗬嗬,慕容姑娘不必客氣,咱倆都是這裏的客人,沒必要那麽生分。”


    紀紹安站起身還了一禮後,虛指著對麵石凳。


    “坐吧,閑來無事,喝喝茶怎麽樣?”


    “那就叨擾紀道友了。”


    慕容雪梅淡淡一笑,優雅的坐了下來。


    兩人一時間不知道聊點什麽,隻得盯著桌上的小爐,看著爐中火焰跳動。


    若是換在以前,紀紹安可能會渾身不自在。


    不過在有了道侶以後,麵對女子時,也從容了許多。


    水很快就燒開了,紀紹安洗茶的時候,不經意間開啟了話頭。


    “慕容姑娘可喜愛喝茶?”


    “小女子偶爾喝茶,談不上喜歡與否。”


    慕容雪梅話語間,很是謙遜。


    “其實在下有很多地方,想不太明白,又擔心慕容姑娘你會介懷,所以遲遲沒有詢問過。”


    “紀道友但說無妨,小女子已經放下了。”


    慕容雪梅微笑著看向紀紹安,神情倒不似作偽。


    紀紹安笑著看了她一眼,接著果然開始詢問起來。


    “早在招親大比時,就已經有人察覺到了城主府下方的異常,你爹…慕容城主他們,就沒想過掩飾一下嗎?”


    “紀道友又怎知,他們沒有想辦法掩飾呢?”


    慕容雪梅淡淡笑著回答道。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在成婚當日,父…父親才透露了一些消息給我。第二天他們帶走朱楨的時候,我跟了上去,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她毫不掩飾的將所有事說了出來。


    “你知道我為何願意跟你說這些嗎?”


    慕容雪梅不等紀紹安再問,反而率先反問道。


    “我…我猜,慕容姑娘或許也需要一個情緒宣泄的地方。”


    紀紹安本打算說不知道,不過靈光一閃,他又換了說辭。


    “看來,紀道友也是有故事的人。所以這麽快就能看出我的想法了。”


    慕容雪梅沒有否認,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


    “那日我太爺爺要拿我去獻祭,紀道友應該看到了。我當日所言…皆是發自肺腑。”


    慕容雪梅佯裝鎮定的說到這,眼睛卻不由的紅潤了幾分。


    “他們不顧江湖道義,做出這種事來,我與他們斷絕關係,從未後悔過。”


    她梳理了一下情緒,接著說完。


    紀紹安很是佩服麵前這位女子,看起來文弱,實則內心很是強大。


    “你知道嗎?在那片地下空間的旁邊,還有一條通道,裏麵全是骸骨。不過,幾乎都已經化成了黃土。”


    “你說什麽?還有這樣的事?”


    慕容雪梅顯然不知道這回事,連忙問道。


    “在下所言當真,看起來那些屍體已經是很久遠的事了,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


    紀紹安將那日情形大致說了一遍,想要從慕容雪梅口中了解些緣由。


    “這些我都不知道。不過既然是很久以前的事,說不定是我…是慕容家那些先輩們做的吧。”


    紀紹安點了點頭,提起茶壺在兩隻茶杯中倒好了茶,又才接著說道:


    “慕容姑娘,你當真決定皈依佛門,從此隱退江湖了?”


    慕容雪梅突然發笑。


    “紀道友還有其他明路指引嗎?”


    紀紹安跟著笑了一聲,這才說道:


    “修行是每個人自己的事,姑娘若是覺得,那日初鳴大師替你開脫的這份恩情不好還,日後在普濟寺有難的時候,多多幫襯一些就好,沒必要什麽都尊崇他們的安排。”


    慕容雪梅皺著眉,她始終覺得這句話還有一層什麽意思,不過一時間又想不明白。


    正準備再詢問一下,卻聽門外傳來一陣說話的聲音。


    “你這小子,不老老實實誦經念佛,跑到這來幹什麽?”


    聽聲音是誨法在說話。


    紀紹安兩人先後站起身,往大殿方向看去。


    “師叔祖,我…我這不是想紀大哥了,想過來看看他嘛。”


    玄生的聲音接著傳來。


    “哈哈,我看你這小子,在你心目中,紀道長恐怕都比我這師叔祖重要了。”


    “走吧,那就一起進去。”


    “是。”


    聲音消散,兩道腳步聲穿過大殿,在大殿後麵的一處廊橋上響起。


    “誨法大師,老遠就能聽到你的聲音,看來心情頗為不錯。”


    紀紹安剛看到兩人身影,便開口打起了招呼。


    “哈哈哈,紀道長明察秋毫。老衲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這回了家,心情自然就好了嘛。”


    誨法一邊說著,一邊大步走來。


    直到走到兩人近前,幾人又才是一番見禮。


    “慕容姑娘,我等雖然不允你四處走動,也是因為這裏畢竟是寺廟,女子隨意走動,可能冒犯佛祖,還請姑娘不要見怪。”


    “誨法大師哪裏話,貴寺能夠收留,小女子已經不勝感激。”


    慕容雪梅也很識趣的回答道。


    “哈哈哈,兩位道長不嫌棄就好。”


    “紀大哥,你待在這無聊嗎?要不我帶你去逛逛?”


    玄生走近紀紹安,小聲詢問道。


    “有你們這麽多人在此,在下怎麽會無聊呢?”


    紀紹安看了一圈眾人,抬手示意大夥坐下喝茶。


    “我說你這小家夥,原來是找紀道長陪你去熟悉環境的呀。”


    誨法說話時看著玄生,倒絲毫沒把他當做一個後輩。


    幾人說說笑笑,小院裏一時間倒是熱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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