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雷雨之後,新年熱鬧的氣氛依舊,明朗帶著露水的春日暖陽,掠過空閑的涼亭長椅,慢慢爬進古色古香的臥室。


    房內的陳設,大到床櫃桌椅,小到瓷器文玩,每件都落在極佳的風水位上,占的都是大富大貴,順遂永安的卦象。


    既養人,亦養魂。


    尤其是偶然之下,重新歸位的靈魂……


    床上的青年,不知是做了什麽夢,即便昏迷,眉頭也緊皺著,憂愁如影子般跟隨著他,怎麽也擺脫不掉。


    鬆軟輕薄的鵝絨被蓋在身上,卻仿佛有千斤重,壓得他臉色憋紅,動彈不得。


    遲清和再次恢複意識,隻覺得身體莫名的燥熱,嗓子也幹澀得快要冒煙,張口呼出的每一口氣都染上道不清的欲色。


    他抬起胳膊,壓在滾燙的眼皮上,艱難抵抗著。


    “咚咚咚——”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


    “小遲總,您還好嗎?”助理wenson擔憂詢問道,“需要醫生幫您再看看嗎?”


    遲清和挪開手臂,撐著格外沉重的身體從床上坐起來。


    “我沒事。”


    聽到回應,wenson心中的大石頭瞬間落下。


    “早餐已經準備好了,要端上來嗎?”


    “不用,我下去跟老遲一起吃。”


    遲清和沒有察覺到話裏的不對勁,揉了揉眉心,啞著嗓子回道。


    wenson在門外聽到這句話,頓時警鈴大作,幾乎是下意識地想去擰開門鎖,朝裏麵衝。


    “別進去!”眼前突然插進一條胳膊,強行攔住他往下的動作。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要去刺激他。”


    家庭醫生壓低聲音,毫不留情地訓斥著眼前的大高個。


    wenson自認理虧,默默將手收了回來。


    “我怕小遲總又會像之前一樣,分不清幻想和現實,把自己……”


    醫生顯然是知曉內情的,歎息著搖了搖頭,照例詢問,“昨晚吃藥沒?”


    wenson表情一僵,“昨晚我到的時候,小遲總又被下藥了,我就帶他去了趟醫院,回來……是我的錯,我忘記親自盯著了。”


    “昨晚除夕,都趕著跟家人團圓守歲,理解。”


    醫生又歎了口氣,語氣裏多了分憐憫。


    “除了在牢裏的那個媽,遲家就隻剩他一個了。我原以為找個伴,能讓他不那麽孤獨,對這個世界的牽絆也能多一些,誰知道……”


    他嘖嘖兩聲,戲謔著感慨,“雲家小姐,不是良配呐。”


    wenson想起昨天公然拋下小遲總逃婚的狗男女,拳頭硬了,“不會讓他們好過的。”


    醫生睨了他一眼,“別整太狠,容易落人話柄。”


    “我有分寸。”


    臥室內,遲清和聽不到兩人刻意壓低的交談聲,他正一臉茫然地盯著自己的胳膊和手。


    奇怪。


    他怎麽這麽正常?


    除了變大了一點外,他沒感覺到其他不一樣。


    他還記得4011給他的懲罰,變成異種。


    當時4011還給他看了好幾個例圖,無一例外,都長得非常怪異滲人。


    像放大版的各種蟲子,尖銳的鉗器、粘稠的口水、腥臭的體液……不論是哪個,他都很討厭。


    還有,昏迷前他不是在泳池嗎?


    為什麽會出現在……


    餘光瞥到床頭櫃熟悉的藥瓶時,腦中的睡意頓時散盡。


    他瞪大眼睛,一寸寸地巡視著房間,書桌上高堆的文件、滿牆的文玩古董、以及這副明顯更為成熟的身體……


    是他原本所在的世界!


    他回來了?


    還是……隻是場夢……


    不可能!


    他要回去。


    一定要回去。


    還有人在等他!


    遲清和不斷地在腦中呼喚4011,期望那道熟悉的叮叮聲響起。


    可無論他努力多久,4011就像是從未與他產生過聯係般,除了安靜,就是安靜。


    連鞋都來不及穿,逃似的朝浴室跑去,路上還不小心撞到了香水櫃。


    香水的位置比較靠外,搖晃兩下後,徹底失去平靜,朝下倒去。


    “嘩啦啦——”


    昂貴的香水混著瓶渣,碎了一地,十幾套別墅就這麽沒了。


    但顯然,它們的主人是個不差錢的主,腳步沒有片刻的停留。


    與鏡中的自己對視上,遲清和腦子瞬間宕機!


    他掐住胳膊,大腦立刻產生痛覺,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夢時,無力感霎時如瘋長的藤蔓,箍住他的血脈筋骨,蠻橫地將他的五髒六腑攪成一灘爛泥。


    他捂住心口,那裏仿佛被活生生割出來一道口子,碎肉混著鮮血就這麽直淌淌地流出來,把黑色的睡衣染深了一個度。


    血色還在彌漫,眼角、耳蝸、唇瓣似得到感召,在瓷白的皮膚上,緩緩滑出一道滲人的血線……


    看著鏡中越發恐怖的自己,遲清和揪住頭發,淒厲又憤怒地吼了一聲。


    他不敢看鏡子,不敢看自己,直到眼底被血色侵染,瘋狂肆意蔓延,他顫抖著,尖叫著,一拳將鏡子砸碎!


    淅淅瀝瀝的碎裂聲並沒有給遲清和一絲喘氣的機會,反倒給了青年最重的一擊。


    繁殖的鏡子碎片,每一塊都折射著青年內心深處最恐懼的地方。


    他們即便狼狽,即便被血模糊了五官,卻依舊高高在上地嘲笑、諷刺、挖苦著青年,嘴唇一張一合,說出的每句話都在把遲清和重新拉入深淵。


    “你就是個煞星,所有跟你有關係的人,都會受到詛咒。”


    “老遲就是你殺死的,要不是你的那通電話,他就不會死。”


    “隻不過做了場夢,就想擺脫我們?別癡心妄想了。”


    “你什麽時候這麽蠢了,連夢裏的東西都當了真。”


    “老遲怎麽可能複活呢?宋序林他們怎麽可能會和你這麽爛的人做朋友呢?還有宮華歲,你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早就爛在泥裏的人,是沒資格擁有這些的。”


    “你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意義呢,來吧,拿起我,對準喉嚨,很快的,我們就能結束這一切……”


    在一聲聲的指責,遲清和從最初的反駁,到自我懷疑,最後無助地蜷縮在角落,眼神灰寂,神情木楞,按著耳朵的手也越發鬆,任由那些教唆死亡的惡咒鑽入耳膜。


    此刻的他像個被迫離開烏托邦的囚犯,美夢破碎和信仰崩塌的打擊,讓他覺得連呼吸都是個錯誤,累贅。


    他開始不由自主地發起抖。


    先是手,再是牙齒,最後是整個身體。


    他哆嗦著抬起下巴,雙眼猩紅地盯著鏡子碎片中明顯更為成熟的自己,緩緩生出了厭惡感。


    他伸出手,一點點地靠近那塊碎玻璃。


    拿到手中時,心中竟升起了一種解脫感。


    那幾個月在異世的生活,是夢嗎?


    好像是的。


    手指收緊,皮肉被割開,不斷有血珠冒出來,一半順著指縫沁出,另一半沿著尖銳的碎片邊緣,聚焦在底部最尖銳處,一滴一滴得將瓷磚染成血紅色。


    遲清和感受不到痛,甚至於看到生命流失時,他也是笑著的,眼底盡是釋然。


    調轉手腕的方向,拿尖端對準脖頸時,遲清和隻是稍微找了個角度,就毫不猶豫地往大動脈刺去!


    “砰——”


    就在這時,破門聲響起,緊接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好像……還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望著門外快速朝他跑來的人,遲清和竟還在天真,荒唐地呢喃著。


    “wenson……那不是夢……”


    他用最後一點力氣說完這句話,加快手中的速度。


    wenson心頭一緊,迅速撲過去,一手掐住快要陷進脖頸的碎片,一手橫臂,摟住青年,轉身拿自己當肉墊,哐地摔倒在堅硬的瓷磚上。


    顧不得手上的疼,他連忙爬起來,見青年徹底昏迷,他瘋了似的朝門口吼。


    “快來!止血藥!繃帶!”


    家庭醫生不敢再耽擱,匆忙拎著急救箱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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