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蘿茜一直躲在一個密閉的小房間中。


    她在等著戴維大人的呼喚。


    那呼喚一直沒有響起,信使少女都開始懷疑戴維大人玩得太高興,直接把她給忘了。


    可從某一刻開始,她就莫名的感到一陣心潮翻湧。


    潛意識中泛起沒來由的焦慮,就像有某種東西正在離她遠去。


    她開始變得著急,變得坐立不安。


    直到這種情緒達到巔峰之時,她再也無法忍受,咻的一下跳入虛空,離開了這個密閉的空間。


    當她出現在北塔區邊緣之時,卻看見了滿城被點燃的燈火,還有上城區那被極光徹底籠罩的通天高塔……


    燈火在熊熊燃燒,像是在發出盛大的歡呼,整座城似乎都在為新出現的城主喝彩。


    但多蘿茜的心中卻沒有絲毫的興奮。


    相反,她隻感到一陣嚴重的空虛感,那空洞洞的心房好像被什麽東西扯走了一部分似的。


    戴維的氣息正在消散……


    信使少女頓時慌了,她環視四周的燈光,向著每一盞燈呼喊戴維的名字,可她還是沒得到任何形式的回應。


    這時,下方空蕩蕩的街道上忽然傳來一些動靜。


    有個人影正在向她的方向飛奔而來……


    “信使!信——使——!”


    人影遠遠的就朝她喊話,讓多蘿茜有些愕然。


    她躍下高樓,落到那條被燈火照得一片明亮的石板長街上,隻見那個奔來的人影竟然就是之前失蹤的狼女……


    此時的狼女還抱著一棵小樹苗,神情急切的樣子。


    “你怎麽在這裏?發生什麽事了?”


    跑到多蘿茜身前的狼女氣喘籲籲的打斷了她的疑問:“快點!帶我……帶我去找不滅者!快!”


    多蘿茜心裏咯噔一下,話不多說,拽住狼女就躍入虛空,不敢浪費一點時間。


    “你手裏的東西是什麽,你想找戴維大人做什麽,告訴我!”


    跳躍間,她朝狼女發出質問。


    對方被虛空的光芒照得雙眼發昏,勉強的解釋道:


    “這棵樹是我老師留下的遺物,不滅者現在已經失控了,但這棵樹可以幫到他,隻要把樹帶到不滅者身邊……”


    多蘿茜看向狼女死死抱在懷裏的小樹苗,一咬牙,加快了金屬雙腿的跳躍速度。


    戴維大人很可能真的陷入了某種危機。


    她的直覺告訴她,如果不按狼女說的做,大人可能真的就要消失了。


    在這個詭譎的世界裏,人的“直覺”大多數時候並不是什麽值得信任的東西……幸運的是,多蘿茜這次並沒有信錯。


    她反而正在挽回狼女的錯誤……


    這其實是一個不太美妙的巧合,當狼女殺死伊波薩斯後,她第一時間就想把小樹苗送給戴維。


    由真實之種生長而成的小樹,其最大的能力就是將扭曲的東西轉變回最初的模樣。


    如果她真的送到了,現在的戴維也不會陷入徹底失控的邊緣。


    而當時的狼女卻不知道該往哪去尋找戴維,她隻好蒙著頭朝最初遇到不滅者的方向前進。


    也就是那片被虛無籠罩的北塔區。


    然後她就陷入了虛無的迷宮,再也找不到正確的道路。


    直到全城的燈火被點燃,她莫名其妙的落在了大街上,正好撞見那位有著金屬雙腿的信使少女。


    ……


    “現在,她們還來得及嗎?”阿布思如是問道。


    雙目失明的老家夥坐在臥房的窗前,窗外的燈火照亮了他的麵龐。


    他撫摸著手中那幅看不見的命運畫卷,然後輕輕伸手,撥開了某一條代表著厄運的絲線……


    “是的,她們當然來得及……不滅者,請收下我對您的敬意。”


    “這也是厄運女神送給您的一份小禮物。”


    ……


    高塔中,憤怒的絲魔衝破了迷宮的殘骸,朝著塔頂的神軀刺出無數混亂的絲線。


    它是這座城中唯一個敢正麵硬剛神軀的存在,可它依然是高估了自己。


    絲線與神掌對撞,混亂的規則亦被毀滅的力量抹平。


    被它的瘋狂所吸引,原本那些正在掙紮的手掌紛紛調轉頭抓向這頭古老的神孽,這反而給了千肢更多喘息的機會。


    神軀已經被墮神之噬削弱到了極致,現在就差最後一步!


    千肢拚命呼喚著戴維·弗蘭克的名字,它想幫助他重新塑造一個人類的身軀,但卻怎麽都無法成功。


    肉身每每凝聚,都會立刻崩散,就像那個人的靈魂正在抗拒著什麽……


    沒有人知道這裏麵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就連與戴維立下密契的千肢都搞不清楚自己弄錯了什麽,無論它如何嚐試,戴維都沒法恢複原樣。


    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千肢喊錯了人……


    戴維不是真正的戴維·弗蘭克。


    他的“真身”,是過去的那個自己。


    特別是在他回憶起一切後,潛意識中就會更加抗拒那個不屬於自己的身份。


    這是事前的戴維都沒考慮到的問題,不知道他是穿越者的奧利維亞更不可能發現這個問題。


    所以千肢幫不了他,能救他的,隻有他自己……


    這時,一團虛空的裂縫打開,雷光乍現,多蘿茜與狼女的身影同時蹦了出來。


    兩個直視神軀的少女瞬間就被手掌籠罩,兩人都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


    幸好狼女手中的小樹及時散發出一陣柔和的光芒。


    這光芒是那麽的平和,那麽的純淨……


    ……


    深沉的黑暗中,正在努力尋找著出路的戴維忽然抬起頭。


    他仿佛看見了一棵正在茁壯成長的樹,還看見了大片蔓延而來的根須。


    這無疑是救命的稻草了。


    他主動抓住那些根須,任由它們將自己扯出那片黑暗。


    小樹的根須卻抽了他一下,抽的他愣了一下。


    他忽然發現自己搞錯了什麽,他要做的並不是找到出路……


    不知怎地,他好像在根須中看到了自己最初來到這個世界時的樣子。


    還是那張貴族少爺的臉,還是那個被自己附身的戴維·弗蘭克……


    但他的心已不再迷茫。


    他走了過去,融入了其中。


    就和之前的伊波薩斯一樣,他終於找回了自己。


    回頭看去,隻見那團數不清的手掌正在撕扯著空間,撕扯著一切。


    神軀正在墜落,連帶著恐怖的絲魔一起墜入高塔深處的黑暗囚籠。


    “我將我的過去,與我的瘋狂一同深埋於此,沉睡吧,我的身體……”


    此刻的戴維已脫離了神軀,身後就是抱著他的降臨體。


    千肢用十二條手臂緊緊的摟著他,一點都不舍得鬆開。


    閃耀的羽翼扇動,赤身裸體的戴維仿佛重獲新生。


    他躺在降臨體的懷中,與其一起緩緩融入塔頂那團巨大的光芒。


    “結束了……終於……”


    這場癲狂的盛宴即將落下帷幕,戴維·弗蘭克成為了最後的贏家。


    他在所有幸存者的矚目中,高高的舉起雙手,擁抱了那片最炙熱的幻影。


    城中響起山呼海嘯般的喝彩,過去之影出現在街頭,他們發出歡呼,慶祝著這偉大的一日。


    妖精們在燈火的沐浴下高舉雙手,它們那扭曲的身體似乎正在恢複,它們的掌聲響徹雲霄。


    殘存的血肉在咆哮,深淵的眷屬在嘶吼……


    十二座高塔環繞著星河般的城區,它們的光芒超越了天上的星辰。


    所有燦爛的輝光,都是對新城主最直接的讚美。


    然後,光芒熄滅……


    整座冥燈城就此消失。


    黑暗大陸上再也找不到它的身影,連神明都無法再窺視其分毫。


    荒蕪的黑暗中,隻留一聲來自新城主戴維的低語:


    “讓我們在黑暗中,迎來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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