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天穹,是黑暗大陸永恒不變的背景。


    南麵的巨大星球被烏雲遮蔽,一場黑潮似乎又要來臨。


    可在黑潮之前,天空卻先降下了一場暴雨。


    這場暴雨洗刷了冥燈城染血的大街,澆滅了各處燃起的火焰……


    就連城內的瘋狂氣息,似乎也被冰冷的雨水衝去不少。


    唯有燈火不曾熄滅……


    站在高塔的頂端,透過飄搖的雨簾,戴維看著遠處朦朧的燈光在雨中閃爍。


    嘩啦啦的雨聲雖然密集,配合這幅夜景卻顯得十分靜謐。


    晶瑩的雨點打在他張開的掌心,綻開的水花反射著美麗的色彩。


    戴維的身後,就是東北塔頂端的燈火之山。


    那些蠟燭被融成了一個不規則的球形,隻剩一根孤零零的燭芯,燃著一團拳頭大的燭光。


    大雨穿過其中,沒有影響到光芒分毫。


    這原本應該是伊波薩斯準備點燃的燈火——它差一點就成功了。


    戴維幹掉森之殤時,就猜到無形者的信徒可能會玩一手黃雀在後。


    要不是他讓無形之女衝入塔中阻止了它,這座高塔早就落入伊波薩斯之手。


    就差那麽一絲啊……不知道蠕人有沒有生氣這種情緒?


    有的話,怕不是要氣壞了吧……


    隻可惜,被神之搖籃坑了一次後的伊波薩斯就這麽消失了。


    戴維守株待兔等了半天也沒見對方找上門來複仇。


    “……也罷,既然如此,它就歸我了。”


    他把手伸向燭光,手心的生命力噴湧而出,連落下的雨水都在這股龐大的能量下飛散飄起。


    大雨不斷拍打著被血肉包裹的塔身,在戴維的耳中,那嘩啦啦的動靜似乎又變成了排山倒海的掌聲……


    這種聲音,他在地下也聽到過一次。


    是它們……那些地下的妖精在為他歡呼……


    不,不僅如此,這座城,這場盛宴,都在為他歡呼。


    因為這是他以一人之力點燃的第二座高塔。


    甚至這座高塔所在的整個塔區,都在燃燒著他一個人的能量!


    天空中漂浮的燃燈之眼為他緩緩降下,密密麻麻的星光聚攏在高塔四周,站在燭火包圍中的戴維感覺自己就像站在高台之上。


    他手中的生命力,就是引領著台下樂團演出的指揮棒……


    指尖輕輕挑起,雨水中揚起激昂的弦聲。


    破碎教徒在高塔之下賣力拖動鎖鏈,神之搖籃開始向外穀區進發……


    手腕畫過優美的弧線,鼓與號在風中奏響。


    塔身上的血肉如花般展開,無數飛翔的血獸湧向穀區,神孽的嘯聲遮天蔽日……


    五指握拳,緩緩壓下,所有的樂聲同時消失。


    城區中的燈火猛然熄滅,黑暗凝聚成了第二個巨大的空洞!


    東北塔區就此隱匿。


    唯有高塔之巔的那一點亮光,如同浮在漆黑位麵的最後一顆孤星。


    這時,光芒突然爆發,孤星炸裂,化為了又一顆照亮全城的太陽……


    “願不滅者,燈火長存……”


    狼女遠遠看見那團耀眼的光輝,遙遙朝高塔躬身一拜,隨後轉身,義無反顧的躍入裂穀之中。


    “……您說的對,我必須完成這場複仇,希望您的燈火能指引我從虛無中歸來。”


    ……


    “願不滅者,燈火長存……”


    從裂穀邊緣逃出來的道格看著那邊的光芒,熱淚盈眶。


    倒不是有多感動,而是真的很蛋疼……


    明明兩天前就看見少爺點亮了第一座塔,那時他們就跟少爺隔著一個塔區,現在少爺點亮了第二座塔,他們還是跟少爺隔著一個塔區!


    有完沒完啊!


    這時,早就被道格問候過祖宗十八代的阿布思卻舉起手裏的水晶球,讓那光芒穿過透亮的水晶,單著眼端詳起內部紛亂的虛像。


    “啊!”


    忽然,他大叫了一聲,把還在心裏罵他是爛屁眼老鬼的道格嚇了一跳。


    “幹嘛咋咋呼呼的!你發羊癲瘋啊!?”


    “不是,我又感受到了命運的指引……這次我真的有辦法找到你家少爺啦!”


    “嘶……你以為我還會信你的鬼話?”道格瞪了他一眼。


    阿布思卻神秘一笑:“嘿,你可以不信,但路就擺在那裏,你上了這獨木橋,也沒地方拐彎了。”


    嘖……


    雖然你說的是事實,但我真的很想揍你一拳。


    道格糾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住了。


    這死老頭的占卜也確實救了他幾次……


    他認命似的歎了口氣,問道:“說吧,這次又要往哪兒走?”


    阿布思神神叨叨的伸出手指,轉身指向他們身後的黑曜石高塔。


    “救贖之道,就在其中……”


    “你特麽……就非要往反方向跑是吧!天堂有沒有路我不知道,但那地獄沒門你也是非要往裏闖啊!”


    “你懂個屁!這就是命運……”


    阿布思猛吹胡子,“我告訴你,本學者已經摸索到命運道途真正的秘密了,賭贏了這……咳咳,邁過了這道坎,掌控命運指日可待,你走著瞧吧!”


    “喂!你剛剛說了‘賭’是吧,你特麽就是在賭是吧!?”


    老頭麵不改色的一摸胡子,信心十足的轉身走向高塔,根本就沒有否認的意思……


    ……


    血肉高塔上,戴維收回手掌。


    身後響起一段孤零零的掌聲。


    “啪啪啪啪……”


    有氣無力,既敷衍又嘲弄……可它真實不虛,並非幻覺。


    “梅爾伍德,雖然你的所作所為真的很蠢,但這場表演確實值得我的掌聲。”


    展開血翼的女子在淅瀝瀝的雨水中憑空而立,居高臨下。


    戴維轉過身,看向那個有著一頭卷曲白發的美麗血食者,臉上露出了一個得償所願的笑容。


    他一直保持著血食者少主的模樣,就是為了這一刻啊。


    飄在他眼前的女人,正是十三個參與盛宴的血暮王庭大貴族之一。


    聖·血刺家族的當代家主——厄利葉伯爵。


    伯爵大人輕拍手腕,身形緩緩降落到塔頂的平台,馬靴輕盈踏動,很隨意的走到戴維身前,似乎一點都不怕他出手襲擊自己。


    不僅如此,她還朝戴維伸出戴著白手套的纖長細手,等著對方來親吻自己的手背。


    這是王庭貴族的禮儀,下位貴族遇見上位者時,都必須以此表達尊敬。


    不過戴維隻是對著她笑,一點都沒有躬身去碰她的手的意思。


    他在仔細觀察著這位女伯爵的容顏,以及對方的著裝……


    雖然賣火人早就為他介紹過這些血食者貴族的情報,不過親眼所見,還是更加真實一些。


    厄利葉的長相略顯中性,高挑的眉眼既高傲又憂鬱,淡紫色的瞳孔中又藏著幾分難言的魅意。


    偏向男裝的修身晚禮服看似優雅,領口的紫紋領帶卻隻是鬆鬆垮垮的掛著。


    敞開的外衣下是鬆開了兩三顆扣子的內襯,胸前的飽滿與勾人的鎖骨若隱若現,被雨水打濕的白衫,幾近透體……


    誰能忽視這種洶湧的風光?


    反正戴維是毫不掩飾自己的目光。


    不要誤會,現在已經沒有什麽惡靈能扭曲他的視線——他就是肆無忌憚的看了,就愛看怎麽了?


    厄利葉微微皺眉,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對“梅爾伍德”的這種態度有些不滿,但也僅僅是不滿而已。


    多蘭氏族的少主本就是個心高氣傲的家夥,這種需要盟友的時期,她隻能忍著……


    等除掉克裏斯提雅那個小瘋子後,哼哼,到時再來和你算賬!


    “厄利葉閣下,很高興見到你。”


    戴維背著手,緩緩繞開女伯爵,刻意把自己的後背露給對方,“……你特意來找我,有何貴幹?”


    厄利葉勾起唇角,“梅爾伍德,有個巫妖說,你被獵人殺了……”


    戴維聳了聳肩,故作平靜的看向遠處的黑暗。


    “我可沒那麽容易死,隻是不小心輸了而已。”


    厄利葉不置可否,又問道:“我想知道,你為何沒有提前入城參與我族的血宴聚會?”


    “哈……”戴維忽然一笑,扭過頭來,“因為我不信任你們,包括那位親王大人,就是這麽簡單。”


    女伯爵眯起眼睛,目光流轉,心中暗道:“這家夥,果然知道些什麽……”


    這就是她來找梅爾伍德的原因。


    因為那場聚會,確實是一個陷阱。


    是那個瘋子克裏斯提雅為所有王庭貴族們準備的一個陰毒陷阱!


    所有去參與聚會的血食者,要麽都死了,要麽則被她種下詛咒。


    包括厄利葉,她也沒能逃過對方的血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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