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神棍，我自以為知道得比誰都多，如果一個人不夠聰明，真的難以讓我多看一眼。因為，對待草包，我不需要卜卦，也能知道該怎麽對付。
可對待聰明人時，我若是不去卜卦，那可就應付不過來了。
賀蘭堯便是一個善於用外表欺騙世人的人。
真正的他，應該是：笑裏藏刀陰險狠毒卑鄙無恥心狠手辣睚眥必報……小人一個。
也是目前我所見過的人當中……最聰明的一個。
不過我必須承認，撇開他陰暗的內心不說，他是一個值得托付終生的人。
他是至陰至毒之人，也是至情至孝之人。
對敵人，毫不心慈手軟，一旦落入他手，便是趕盡殺絕不留後路。
對愛人，他能傾其所有，不顧性命安危，若是有本事在他心裏駐紮，那就是他一個人的公主，無人能比。
對母親與祖母，給予他生命與恩惠的人，他也盡心盡力保護、遷就，哪怕被誤解被責罵，也不惱恨。
他是惡人，但又不全是。
其實，哪有絕對的善與惡呢？
我也不知為何第一眼見他覺得不順眼，但後來，我終於是明白了。
原來，很多事冥冥之中是注定的，注定我與他是情敵關係，也注定了他會是勝者。
當時的我並沒有想到，我一向毫無波瀾的人生，會隨著一個女子的出現，而有了波瀾起伏。
我與她的第一次相遇，是在亂葬崗。
說來也有緣，那一夜我去帝都城南的亂葬崗周圍，原本是為了尋找一味藥材，隻因我平日都呆在謫仙殿裏，甚是無聊，於是有了一個愛好：調香製藥。當晚我在亂葬崗周邊的樹林裏晃悠了一圈，要離開之時，一個轉身，我便看見亂葬崗裏爬出一人，當時有些訝異，原來在那屍體成堆的地方還有活人，且還是個姑娘。
我見她手指纖細，衣裳料子也算好，便猜測興許是個大家小姐，而當她抬起臉的時候，無需卜卦，我光用腦子想都能確定了她的身份了。
她的臉上有一塊醜陋的胎記，覆蓋了整個臉頰的三成，著實難看，若是沒有這胎記，定是個絕色美女。
放眼帝都眾多權貴之家，右臉上帶著大塊胎記的，隻有蘇相長女蘇驚羽，她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
你是人是鬼？是人你扶我起來，是鬼你給我滾開。
我望進她的眼中，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眼神？
驚訝、疑惑、警惕、冰冷……這樣複雜而又有些銳利的眼神，讓我意識到這個女子不簡單。
丞相之女，怎麽就出現在亂葬崗這種地方？
且，一個名門貴女，為何身上會有這種複雜的氣質，她看上去不像一個大家小姐，反倒像極了江湖俠女，她的眉眼間，有一種名為英氣的東西。
我立即開始卜算她的命格，結果卻讓我大吃一驚。
這個蘇驚羽……不是原來的蘇驚羽。
簡單來說，軀體是同一個，魂卻換了。
借屍還魂。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心口忽然抽動了一下。
我一怔。
師門有訓，心口連續出現異樣，是劫難的警示。
在離宮之前，我的心口就抽了一下，但隻是一下，之後再無異常，我並沒有太在意，就算是劫難快來了，我也不會多麽慌張，我早就心如止水，師父說，隻要我的心湖能一直平靜下去，不忘記他的訓示，就算是劫難將至，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是算她命格的這一瞬間，我的心口竟然又抽動了。
這個女子，莫非會是我的劫？
那這劫來得也太快了……
這個女子的魂魄，正是這一夜才依附在蘇驚羽身上的。
從今以後，她就是蘇驚羽，而原本的蘇驚羽，是因為貌醜而遭人嘲笑數年，終於有一日想不開去投了湖，被一名漁夫打撈到屍首時已經咽氣，漁夫去衙門報了案，官差為了忙裏偷閑，不想管這檔子事，便將屍首找了處亂葬崗丟棄了。
如今的這個蘇驚羽，她的命格，有大福，也有大禍。
我忽然對她起了興趣。
因為我實在太無聊，哪怕我無欲無求，我也得找點兒事打發時間。
我算不到自己的未來會如何，這個蘇驚羽是我的劫難，那麽，我最終是否能避開這一劫？
－－－－－－題外話－－－－－－
同誌們，新年快樂~過年這兩天大家應該忙著玩去了吧~這兩天俺也不想碼字，有妞問新文的事，年後發~
這個時候發估計也沒人看哈哈哈哈……
月光（三）
我不知這位蘇驚羽會給我帶來什麽樣的‘劫’，我隻知道，目前我對她是充滿好奇心的。
於是，我將她帶回謫仙殿，尋思著幫她解了身上的毒。
她這個人特別，就連中的毒都是那麽不尋常。
美人煞。
這毒，堪稱麻煩中的麻煩。
美人煞，顧名思義，美人都躲不過的劫，也就是她出生到現在，一直帶著的毒。
此毒來自於母體，中毒者，毒發的過程一共需要十個月，十月之期一到，五髒六腑衰竭，香消玉殞。
此毒還會在身上形成褐紅色的毒斑，到毒發的最後一個月，渾身上下五成以上地方被毒斑覆蓋，想想那個場麵，便覺得很是折磨人。
不論原來容貌多美，多醜，十個月後，都會醜陋地死亡，故名為美人煞。
蘇驚羽的生母，正是死在美人煞身上，雖然美人煞的毒侵蝕的是母體，但腹中的孩子同樣也受到了影響，這也就是為什麽，蘇驚羽一出生臉上就長了醜陋胎記的原因，是分走了一些美人煞的毒素。
嬰兒身上的毒素較少，毒發自然也就慢了許多，但同樣不會輕鬆到哪去。
我想，我若是不救蘇驚羽，蘇驚羽也是撐不了多久了，她如今這副軀體，當真也算是……苟延殘喘。
可我自然是不會讓她死的，有些事冥冥之中就注定了的，注定我會遇上她，也注定我會對她產生好奇，更注定了我會拯救她。
為了幫她解毒，我很不吝嗇地拿出來了所有的珍惜藥材，唯獨缺失了最重要的一味解毒藥材：冰山青蓮。
冰山青蓮，顧名思義，通身青色，它自冰雪中生長，不懼酷寒，花杆和花瓣的顏色深度有所不同。花瓣淡青，花杆深青。此蓮花采摘下來必須馬上曬幹方可保存，存放時間可達百年之久，百年不枯。
世間難得珍稀的好藥材，美人煞的克星。
可我手上沒有。
不過，有個家夥有。
賀蘭堯。
他手上正有一株冰山青蓮。
雖然我知道他手上有，但想拿過來也是不容易的。一來，這個家夥很不好惹，腦子又特別好使，武藝高強，明搶肯定是行不通，想要算計他，也沒那麽簡單。二來，跟他好好商量這方法也是行不通的，因為那家夥也很倒黴地中了美人煞之毒，與蘇驚羽一樣，都是由母體帶出來的，他本身也需要冰山青蓮來拯救。
賀蘭堯那樣麵善心惡的人，怎會為了別人而將自己的救命藥材獻出來呢？除非那人對他極為重要。
冰山青蓮也不可貿然服用，需要搭配著一些藥材一起吃，作為壓軸的一味藥材服用，方能藥到病除。賀蘭堯如今留著沒吃，想必是因為還不到吃的時候。
那麽，還有一些時間可以爭取到這株青蓮。
不過，這個機會還得蘇驚羽自己去爭取才行，我素來是不能隨意幹涉人的命運的，若是我仗著自己特殊的能力去幫人害人，就是違背了師門規則。
人都有生老病死，而我沒有權利去決定他們的命運，哪怕我有能力，也不能擅自幹涉，否則，我得折壽的。
於是，我不能直接幫著蘇驚羽去取藥，隻能她自己憑著本事去了。
而我救蘇驚羽，也不是白救的。
我不能見日光，白日裏出不了門，進宮這麽長時間沒有白天出過門，都以閉關為由呆在謫仙殿，若是一直這樣下去，隻怕也要遭人懷疑。
我不能讓外人知道我白日不能出行，這會對我的聲望產生威脅，暴露了我的弱點，這對師門來說也是不利的。
作為天機門的弟子，我有必要維護天機門的威望與榮譽，在外人眼中，我必須完美，毫無缺陷。
所以，我需要一個白日的替身。
能代替我白天出門的替身，這個人一定要有足夠的膽量與足夠的機靈，要善於見風使舵，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能鎮定自若，關鍵是：要懂得忽悠人，並且擅長於忽悠人。
蘇驚羽可以勝任。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我卻能發現來自於她身上的不少優點。
膽量，她很不缺，甚至能說，膽大如虎，她敢於解剖屍體，敢於觸摸那些鮮血淋漓的玩意，這對女子來說，是很難得的能力。
智慧，她也不缺，她時而古靈精怪，時而花言巧語，還總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很多時候，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你未必分得清。
我跟她達成了協議，我幫她解毒，保住她的性命，而她幫我解決我的煩惱，各取所需，這很公平。
她是識時務的人，她知道我能幫她，於是，她也會盡力幫我。
她身形高挑，扮成我時，需加厚鞋跟，國師的袍子寬大曳地，可遮擋腳下，又可遮掩女子曼妙的身形，至於聲音，她的聲線原本就很中氣十足，清朗中不失冷然，早期還需要變聲鎖，到後來隻需要稍稍壓抑便可，而我的嗓音可以模仿多種音色，因此這一點也算不上難題，唯一困難的是，她需要在任何情況下，都保持冷靜，麵對著九五之尊時，更不能有一絲懈怠。
她不過是個花樣年華的小姑娘，卻要努力將最冷靜平穩的一麵展示出來，麵對質疑與譏諷的目光，也要處變不驚，不能露出分毫破綻。
這對年輕的姑娘而言，何嚐不是一種考驗？
認識她愈久，我就發現她身上的優點愈多。
當真不是情人眼裏出西施，而是事實如此。
我也不知自己是從何時開始被她吸引，就在我還分不清自己對她是什麽樣的感情時，我就已經很欣賞她了。
是的，欣賞。
除了綠蘿之外，終於有個能讓我欣賞的女子。
她堅韌、桀驁、狡黠。
她可以很豪邁，亦可以裝的很溫婉識大體，她可以很野蠻，亦可以裝的很清高孤傲，堪稱——八麵玲瓏。
我自認為沒有虧待過她，而我的容貌也不賴，相處了這麽多的日日夜夜，我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她對我，卻似乎沒有什麽感覺。
聽說世間女子喜歡的男子類型大概是：俊美、多金、睿智、有膽有識、有勇有謀、有情有義、癡心專一……的男子。
我大致算了算，發現自己也占了幾樣，可她對我似乎沒興趣？
有一天，我忽然心血來潮想算算她的姻緣。
而當我卜了一卦之後，結果卻讓我頗為吃驚。
月光（四）
如果我不去卜卦，我或許想不到。她跟賀蘭堯能有什麽關係。
難怪我第一眼見到賀蘭堯便覺得看他不順眼，原來，他竟是她命定的良人。
所以，我根本不必擔心蘇驚羽最後會毒發身亡。
她也根本不需要耍什麽陰謀詭計就能得到那株青蓮。
她的真命天子在她身邊，我還需要操心她的安危麽？
不需要。
就算我對她有好感又能如何，像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能擁有姻緣。
並非我缺少勇氣，而是我知道，若是我與一個女子在一起，我根本無法給她一份安寧的生活，或許那個女子還需要麵臨我的英年早逝，年紀輕輕就守了寡。
既然給不了他人幸福，我又何必去禍害人？
這麽想著，我也就釋懷了。
她有適合她的人，我不應該去打擾她。
而之後，發生的一切事情也在我的預料之中。
蘇驚羽並不用刻意去接近賀蘭堯，她的獨特之處已經將賀蘭堯吸引，再之後，就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
一切都是那麽順利，我不需要參與其中，他們自然而然地便走到了一起。
兩人都是身中同一中毒，在解藥隻有一份的情況下，賀蘭堯沒有經過蘇驚羽的同意便將解藥給她服用了，這般真誠相待，是個女子都該感動吧，不感動才是稀奇事。
賀蘭堯的舉動，自然使得他們二人的感情更加穩固了些。
我作為一個看官，一方麵替蘇驚羽覺得歡喜，一方麵心中也有些鬱悶。
我原本以為自己早就心如止水，卻沒有想到人生中闖入一個蘇驚羽，竟能攪動我那平靜的心湖，我清楚我是在意她的，既然有人將她視若珍寶般愛護，我自然是該為她感到欣慰，因為我不能給予她幸福，但我想看著她幸福。
至於我為何鬱悶……但凡是個正常男子，看到自己的意中人與別人雙宿雙棲，哪能不鬱悶？
再怎麽心胸寬廣的人，也不能做到無動於衷吧？
如果能做到絲毫不在意，那麽我敬佩那樣的人。
我做不到無動於衷，我這心中，還是有點兒沉甸甸的。
但更多的，還是欣慰。
我一向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看得開，我從沒想過要與一個女子共結連理，因此，我從最初就沒有抱有任何幻想，所以，不曾幻想，縱然看著她嫁為人妻，也不覺得失去了什麽。
至少我在她心中，還是有點兒位置的，我所占據的，是友誼那一塊的位置。
人的感情，無非幾種，親情，愛情，友誼。
她能將我視為她最好的友人，倒也不錯，至少也是被她所在意的，至少我能常常看她笑，與她交談，這對我來說，當真挺知足了。
我的人生原本就很悶，活著沒覺得有多大的樂趣，但是我也不想死，人一死就什麽都沒了，能好好地活著，那便活著，活一日算一日，我一直便是這麽樂觀的，再加上有她時常陪我聊天解悶，我覺得，活著也沒什麽不好的。
我不想告訴她我喜歡她，告訴她，對我而言沒什麽好處。
縱然我為她做了不少事，我也不會拿這些事來告訴她我對她有多麽在意，不能拿這些付出來要求她回報我什麽，我樂於當她的好友，如此一來，她與我相處便沒有任何的負擔。
有些事情一旦捅破了，就不好玩了。
她在感情方麵是有些遲鈍的，因此，她覺得像我這樣的人與和尚無異，清心寡欲不動凡心，她從來不覺得我對她有什麽超出友誼之外的感情，這樣很好。
賀蘭堯是個小心眼又愛吃醋的家夥，對待情敵向來不留情，他情敵眾多，對待我，算是比較客氣。
我與賀蘭堯都是不輕易動心的人，若是能有一個女子被我們所喜愛，自然是有她的過人之處，她絕不平凡，出色的女子，總是難免有些難纏的追求者，賀蘭堯總是時時提防著她身邊的桃花，但，他不防我。
他是聰明人，心知我不會與他爭搶驚羽，對我就比對其他情敵稍客氣一些，但每每見麵還是難免貶低幾句，與我吵上一番，他吵架的功夫可是極好的，我的口才同樣是極好的，我們的爭吵，幾乎沒有分出過勝負，每每爭到激烈時，總是被驚羽打斷了。
每回驚羽發飆時，我與賀蘭堯都會安靜下來，不再鬥嘴。
他們二人的情路並不坎坷，由於相互信任，甚少有矛盾，然而，他們二人遇到的麻煩卻是不少，或許是上天覺得他們這段姻緣太妙，於是乎，總要給他們製造些麻煩來困擾他們，幾年下來，麻煩事有大有小，我雖然並不是常常陪在他們身側，對他們的事，卻都了如指掌。
誰讓我是半仙呢，縱然不出門，我也能知道他們遇上了什麽樣的麻煩，到最後會不會平息。
我不得不承認，賀蘭堯的腦子的確極為好使，敏銳而具備強悍的洞悉能力，與他作對的人幾乎都沒有好下場，似乎他總是在打勝仗，哪怕偶爾被困難絆住了腳，他也能很快尋到脫身之法，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他能護驚羽周全，因此，他傲慢自負也不是沒有道理。
然而，他們最大的麻煩還是降臨了。
給他們帶來危機的這個人，正是出雲國的皇帝陛下，也是我要負責守護的人。
我是出雲國的國師，我有義務服從皇帝的命令，曆任國師都要護衛帝王，這是規矩，是身為天機門人必須肩負的擔子。
賀蘭堯明麵上是十皇子，卻不是皇帝親生，作為一個君王，他自然無法容忍賀蘭堯的存在，這關係著他的自尊，不除賀蘭堯，他寢食難安。
而驚羽作為賀蘭堯的妻子，難免受到牽連。
皇帝要殺他們，我卻想保他們。
我與皇帝的矛盾，便來了。
皇帝的安危，也關係著我的安危，護衛他是我的職責，我若是要做一個稱職的國師，就得幫著他滅了他想滅的人。曆任國師與帝王之間像是簽訂了契約一樣，我若是對他不忠，那也就等於是違反了契約規定，而他若是不信任我，或是對我起了殺心，那麽，他自己也不會好過，簡單來說，想要兩個人都好過，那就是，他給予我信任，而我給予他忠誠。
可惜，我與他，他不太信我，我也不太忠誠，他對我隻是半信半疑，更多是利用，一直以來，我也不太介意他的心態，畢竟身為君主，多疑謹慎也是應該的。
他與蘇驚羽夫婦二人矛盾深刻，不死不休，而我，隻能選擇他們當中的一方。
我選擇背叛皇帝，給蘇驚羽他們一個安寧。
以我的能力，我想殺一個人，沒有人能躲得過。
而我，需要付出代價。
我與皇帝，共存亡。
我背叛皇帝，代價是死，這一點，我很清楚明白。
不需要任何人動手，我都會生命力枯竭而亡，這是逆天改命所要付出的代價。
而我，並不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
我這輩子原本活得就很沒趣，驚羽的出現，是我枯燥人生當中的一抹調味劑，我應該感謝她的到來，若沒有她，我這輩子就太悶了。
我原本就不是個在意生死的人，既然我的死，能為她帶來一份安寧，那麽，我會選擇離開這個人世，奔赴黃泉之路。
我沒有遺憾。
我自己做出的決定，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批判。
就像驚羽說的，人生在世，總要任性一次。
這一次，我任性了。 臨死之前，我終於能感受到我期盼已久的日光照耀在我身上。
暖暖的。
蘇驚羽。
願你此生，歡樂無憂。
談心
又是一年夏季來臨，炎炎烈日照耀在玄軼司操練場上，使得密探們大汗淋漓，汗流浹背。
操練場的圍欄外，一道明黃色的修長身影站立。
“陛下，今日這麽有空，來看密探們訓練？”
忽然一道溫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賀蘭平轉頭一看，是寧若水。
“太妃娘娘，好巧。”賀蘭平衝她淡淡一笑，“有些日子沒見到太妃了，太妃看上去似是消瘦了點兒，莫非是最近累著了？聽聞小皇子淘氣得很，太妃難免辛苦些。”
寧若水挑了挑眉，“我倒是不覺得自個兒消瘦了，我一個後宮閑人，每日都過得輕鬆自在。皇兒雖然淘氣，但也不至於讓我勞累，反倒是陛下你日理萬機，要多注意身體才是。”
賀蘭平轉過身，目光望向操練場，“最近政務不忙，朕時常來這兒散心，看著密探們練功，腦海中有了一個想法。太妃你說，玄軼司招些女子進來如何？朕仔細想了想，這年頭建功立業的都是男子，為何女兒家就一定要養在深閨？並非所有的女子都是柔弱之輩，朕想實行一個新政，能讓女子也為官。”
寧若水聞言，有些驚訝，隨即又笑道：“陛下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了一個人，玄軼司自創立以來，也就出過一位女密探，我依稀還能記得她當年意氣風發英姿颯爽的模樣。她常常把一句話掛在嘴邊：誰說女子不如男。”
“驚羽是個人才，我們出雲國若是能多一些像驚羽那樣的女子倒也好，可惜，沒有幾個女子有她那樣的膽識。”賀蘭平笑了笑，“小十也常常說，人有高低貴賤，靈魂卻是平等的，自古男子總是淩駕在女子之上，總把女子看低了，朕想了想，男兒就算再優秀，生育他的也是母親，女子若不是被禮儀教條所束縛，未必就比男兒差。”
“陛下能有如此想法，當真是英明。陛下想實行的新政，我認為甚好，隻是不知道大臣們是什麽看法，若是女子入朝為官，是否會受到眾臣非議呢？”
“這個太妃倒是不必擔心。”賀蘭平笑出了聲，“別忘了，咱們的國師大人還是女子呢，有誰敢瞧不起她麽？朕的新政策，與國師交流過，國師覺得甚好，若是臣子們對新政有異議，就讓國師出馬，忽悠一番，看他們還能說什麽。”
寧若水道：“陛下英明。”
頓了頓，她又道：“其實以驚羽的才能，做官對她而言不難，她必定也是棟梁之才，不過驚羽早已做了王妃，心思全放在夫君與孩子身上，他們一家人喜歡閑雲野鶴的生活，希望陛下莫要去到打擾他們。”
賀蘭平聞言，有些好笑，“太妃該不會以為朕要去請驚羽入朝做官？你多慮了，她若是為官，必定是個好榜樣，但這不是她所喜歡的生活，她如今過著太平日子，哪裏還會去想功成名就？你且放心好了，朕可不會去跟她提這個事，多招人煩。”
“是我多慮了，陛下莫要介意。”
“太妃不必客氣。”賀蘭平有些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太妃身上有朕的影子呢，你對驚羽，就好比我對小十那麽真心實意，這麽多年來，她可曾知道你的心思？”
“陛下別說笑了，驚羽拿我當閨中姐妹，我們之間的情誼是極好的，這就足夠了，至於我那點兒心思，何必坦白呢？若是被驚羽知道，隻怕她會與我疏離，賀蘭堯以後也要拿我當賊防了。”
“不錯，朕也不希望你步了朕的後塵，當初朕與小十也是無話不談的兄弟，但小十知道朕的心思之後，就疏遠了許多，朕原本也是想著能瞞他一輩子的……罷了，都是往事了，如今看他們過得很好，這就夠了。”
寧若水道：“陛下可試著將注意力轉移到女子身上，沒準，哪天陛下能碰上一個深得你心的姑娘。”
“太妃也可試著將注意力轉移到男子身上，你若是遇上哪個十分喜歡的男子，朕把他賜給你做麵首？”
“陛下，這萬萬不可！我是先帝的妃嬪，要是招了麵首，這傳出去還像話麽？”
眼見寧若水被嚇到，賀蘭平朗聲一笑，“太妃，你沒明白朕的意思，朕當然不是讓你用太妃的身份養小白臉，你若是看上誰，朕為你們牽紅線，再設法讓你離宮就是了，你還如此年輕，將來的歲月，難道真要留在宮中虛度光陰？若是什麽時候你想離開了，隨時都可以跟朕提。”
“這……”寧若水麵色有些猶豫，“我的淩兒還小呢，雖然我與先帝沒有真情，但我的孩兒，我還是無法將他丟下，我若是走了，難道能將淩兒一起帶走麽？這隻怕不妥，賀蘭皇室如今的男兒本就不多，在這樣男丁稀少的狀況下，淩兒頗受關注，皇室骨血若是跟我一起流落民間，這……要是被發現了，可怎麽說得通啊。”
“淩兒的確不能走，但是太妃，隻要你還在這帝都中，就不愁見不到你的淩兒，你找個住處，離小十他們近些，與他們為鄰，淩兒不是很喜歡找小十他們的阿凝玩麽？等淩兒再大一些，你便離開皇宮這個牢籠吧，淩兒若是想你了，就出宮去看你，你們還是能常常相見，太妃可以好好想想。”
寧若水聽著賀蘭平的話，思慮片刻，道：“謝陛下恩典。”
“無需言謝。”賀蘭平悠悠道，“淩兒是朕的弟弟，朕也會待他好的，太妃大可放心。”
“我真不知該如何謝陛下。”
“謝什麽呢，對朕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二人正說著話，忽有一名宮女上前來道：“太妃娘娘，寧王妃帶著小郡主來枕霞宮探望您了，說是帶了些小玩意來給小王爺玩。”
寧若水道：“知道了。”
說著，她轉頭朝賀蘭平道：“陛下，失陪了。”
賀蘭平笑道：“好久沒見驚羽了，朕也想去看看驚羽帶了什麽好玩意來，太妃，不介意朕一起去吧？”
“自然是不介意，陛下請。”
“阿凝那個小丫頭，每次都會欺負淩兒，也不想想，淩兒還是她的叔叔呢，她還總不願意承認。”
“嗬嗬，不承認便不承認，隨阿凝開心吧。”
“……”
二人一路談笑，前往枕霞宮。
－－－－－－題外話－－－－－－
番外應該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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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母親與祖母，給予他生命與恩惠的人，他也盡心盡力保護、遷就，哪怕被誤解被責罵，也不惱恨。
他是惡人，但又不全是。
其實，哪有絕對的善與惡呢？
我也不知為何第一眼見他覺得不順眼，但後來，我終於是明白了。
原來，很多事冥冥之中是注定的，注定我與他是情敵關係，也注定了他會是勝者。
當時的我並沒有想到，我一向毫無波瀾的人生，會隨著一個女子的出現，而有了波瀾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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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有緣，那一夜我去帝都城南的亂葬崗周圍，原本是為了尋找一味藥材，隻因我平日都呆在謫仙殿裏，甚是無聊，於是有了一個愛好：調香製藥。當晚我在亂葬崗周邊的樹林裏晃悠了一圈，要離開之時，一個轉身，我便看見亂葬崗裏爬出一人，當時有些訝異，原來在那屍體成堆的地方還有活人，且還是個姑娘。
我見她手指纖細，衣裳料子也算好，便猜測興許是個大家小姐，而當她抬起臉的時候，無需卜卦，我光用腦子想都能確定了她的身份了。
她的臉上有一塊醜陋的胎記，覆蓋了整個臉頰的三成，著實難看，若是沒有這胎記，定是個絕色美女。
放眼帝都眾多權貴之家，右臉上帶著大塊胎記的，隻有蘇相長女蘇驚羽，她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
你是人是鬼？是人你扶我起來，是鬼你給我滾開。
我望進她的眼中，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眼神？
驚訝、疑惑、警惕、冰冷……這樣複雜而又有些銳利的眼神，讓我意識到這個女子不簡單。
丞相之女，怎麽就出現在亂葬崗這種地方？
且，一個名門貴女，為何身上會有這種複雜的氣質，她看上去不像一個大家小姐，反倒像極了江湖俠女，她的眉眼間，有一種名為英氣的東西。
我立即開始卜算她的命格，結果卻讓我大吃一驚。
這個蘇驚羽……不是原來的蘇驚羽。
簡單來說，軀體是同一個，魂卻換了。
借屍還魂。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心口忽然抽動了一下。
我一怔。
師門有訓，心口連續出現異樣，是劫難的警示。
在離宮之前，我的心口就抽了一下，但隻是一下，之後再無異常，我並沒有太在意，就算是劫難快來了，我也不會多麽慌張，我早就心如止水，師父說，隻要我的心湖能一直平靜下去，不忘記他的訓示，就算是劫難將至，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是算她命格的這一瞬間，我的心口竟然又抽動了。
這個女子，莫非會是我的劫？
那這劫來得也太快了……
這個女子的魂魄，正是這一夜才依附在蘇驚羽身上的。
從今以後，她就是蘇驚羽，而原本的蘇驚羽，是因為貌醜而遭人嘲笑數年，終於有一日想不開去投了湖，被一名漁夫打撈到屍首時已經咽氣，漁夫去衙門報了案，官差為了忙裏偷閑，不想管這檔子事，便將屍首找了處亂葬崗丟棄了。
如今的這個蘇驚羽，她的命格，有大福，也有大禍。
我忽然對她起了興趣。
因為我實在太無聊，哪怕我無欲無求，我也得找點兒事打發時間。
我算不到自己的未來會如何，這個蘇驚羽是我的劫難，那麽，我最終是否能避開這一劫？
－－－－－－題外話－－－－－－
同誌們，新年快樂~過年這兩天大家應該忙著玩去了吧~這兩天俺也不想碼字，有妞問新文的事，年後發~
這個時候發估計也沒人看哈哈哈哈……
月光（三）
我不知這位蘇驚羽會給我帶來什麽樣的‘劫’，我隻知道，目前我對她是充滿好奇心的。
於是，我將她帶回謫仙殿，尋思著幫她解了身上的毒。
她這個人特別，就連中的毒都是那麽不尋常。
美人煞。
這毒，堪稱麻煩中的麻煩。
美人煞，顧名思義，美人都躲不過的劫，也就是她出生到現在，一直帶著的毒。
此毒來自於母體，中毒者，毒發的過程一共需要十個月，十月之期一到，五髒六腑衰竭，香消玉殞。
此毒還會在身上形成褐紅色的毒斑，到毒發的最後一個月，渾身上下五成以上地方被毒斑覆蓋，想想那個場麵，便覺得很是折磨人。
不論原來容貌多美，多醜，十個月後，都會醜陋地死亡，故名為美人煞。
蘇驚羽的生母，正是死在美人煞身上，雖然美人煞的毒侵蝕的是母體，但腹中的孩子同樣也受到了影響，這也就是為什麽，蘇驚羽一出生臉上就長了醜陋胎記的原因，是分走了一些美人煞的毒素。
嬰兒身上的毒素較少，毒發自然也就慢了許多，但同樣不會輕鬆到哪去。
我想，我若是不救蘇驚羽，蘇驚羽也是撐不了多久了，她如今這副軀體，當真也算是……苟延殘喘。
可我自然是不會讓她死的，有些事冥冥之中就注定了的，注定我會遇上她，也注定我會對她產生好奇，更注定了我會拯救她。
為了幫她解毒，我很不吝嗇地拿出來了所有的珍惜藥材，唯獨缺失了最重要的一味解毒藥材：冰山青蓮。
冰山青蓮，顧名思義，通身青色，它自冰雪中生長，不懼酷寒，花杆和花瓣的顏色深度有所不同。花瓣淡青，花杆深青。此蓮花采摘下來必須馬上曬幹方可保存，存放時間可達百年之久，百年不枯。
世間難得珍稀的好藥材，美人煞的克星。
可我手上沒有。
不過，有個家夥有。
賀蘭堯。
他手上正有一株冰山青蓮。
雖然我知道他手上有，但想拿過來也是不容易的。一來，這個家夥很不好惹，腦子又特別好使，武藝高強，明搶肯定是行不通，想要算計他，也沒那麽簡單。二來，跟他好好商量這方法也是行不通的，因為那家夥也很倒黴地中了美人煞之毒，與蘇驚羽一樣，都是由母體帶出來的，他本身也需要冰山青蓮來拯救。
賀蘭堯那樣麵善心惡的人，怎會為了別人而將自己的救命藥材獻出來呢？除非那人對他極為重要。
冰山青蓮也不可貿然服用，需要搭配著一些藥材一起吃，作為壓軸的一味藥材服用，方能藥到病除。賀蘭堯如今留著沒吃，想必是因為還不到吃的時候。
那麽，還有一些時間可以爭取到這株青蓮。
不過，這個機會還得蘇驚羽自己去爭取才行，我素來是不能隨意幹涉人的命運的，若是我仗著自己特殊的能力去幫人害人，就是違背了師門規則。
人都有生老病死，而我沒有權利去決定他們的命運，哪怕我有能力，也不能擅自幹涉，否則，我得折壽的。
於是，我不能直接幫著蘇驚羽去取藥，隻能她自己憑著本事去了。
而我救蘇驚羽，也不是白救的。
我不能見日光，白日裏出不了門，進宮這麽長時間沒有白天出過門，都以閉關為由呆在謫仙殿，若是一直這樣下去，隻怕也要遭人懷疑。
我不能讓外人知道我白日不能出行，這會對我的聲望產生威脅，暴露了我的弱點，這對師門來說也是不利的。
作為天機門的弟子，我有必要維護天機門的威望與榮譽，在外人眼中，我必須完美，毫無缺陷。
所以，我需要一個白日的替身。
能代替我白天出門的替身，這個人一定要有足夠的膽量與足夠的機靈，要善於見風使舵，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能鎮定自若，關鍵是：要懂得忽悠人，並且擅長於忽悠人。
蘇驚羽可以勝任。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我卻能發現來自於她身上的不少優點。
膽量，她很不缺，甚至能說，膽大如虎，她敢於解剖屍體，敢於觸摸那些鮮血淋漓的玩意，這對女子來說，是很難得的能力。
智慧，她也不缺，她時而古靈精怪，時而花言巧語，還總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很多時候，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你未必分得清。
我跟她達成了協議，我幫她解毒，保住她的性命，而她幫我解決我的煩惱，各取所需，這很公平。
她是識時務的人，她知道我能幫她，於是，她也會盡力幫我。
她身形高挑，扮成我時，需加厚鞋跟，國師的袍子寬大曳地，可遮擋腳下，又可遮掩女子曼妙的身形，至於聲音，她的聲線原本就很中氣十足，清朗中不失冷然，早期還需要變聲鎖，到後來隻需要稍稍壓抑便可，而我的嗓音可以模仿多種音色，因此這一點也算不上難題，唯一困難的是，她需要在任何情況下，都保持冷靜，麵對著九五之尊時，更不能有一絲懈怠。
她不過是個花樣年華的小姑娘，卻要努力將最冷靜平穩的一麵展示出來，麵對質疑與譏諷的目光，也要處變不驚，不能露出分毫破綻。
這對年輕的姑娘而言，何嚐不是一種考驗？
認識她愈久，我就發現她身上的優點愈多。
當真不是情人眼裏出西施，而是事實如此。
我也不知自己是從何時開始被她吸引，就在我還分不清自己對她是什麽樣的感情時，我就已經很欣賞她了。
是的，欣賞。
除了綠蘿之外，終於有個能讓我欣賞的女子。
她堅韌、桀驁、狡黠。
她可以很豪邁，亦可以裝的很溫婉識大體，她可以很野蠻，亦可以裝的很清高孤傲，堪稱——八麵玲瓏。
我自認為沒有虧待過她，而我的容貌也不賴，相處了這麽多的日日夜夜，我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她對我，卻似乎沒有什麽感覺。
聽說世間女子喜歡的男子類型大概是：俊美、多金、睿智、有膽有識、有勇有謀、有情有義、癡心專一……的男子。
我大致算了算，發現自己也占了幾樣，可她對我似乎沒興趣？
有一天，我忽然心血來潮想算算她的姻緣。
而當我卜了一卦之後，結果卻讓我頗為吃驚。
月光（四）
如果我不去卜卦，我或許想不到。她跟賀蘭堯能有什麽關係。
難怪我第一眼見到賀蘭堯便覺得看他不順眼，原來，他竟是她命定的良人。
所以，我根本不必擔心蘇驚羽最後會毒發身亡。
她也根本不需要耍什麽陰謀詭計就能得到那株青蓮。
她的真命天子在她身邊，我還需要操心她的安危麽？
不需要。
就算我對她有好感又能如何，像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能擁有姻緣。
並非我缺少勇氣，而是我知道，若是我與一個女子在一起，我根本無法給她一份安寧的生活，或許那個女子還需要麵臨我的英年早逝，年紀輕輕就守了寡。
既然給不了他人幸福，我又何必去禍害人？
這麽想著，我也就釋懷了。
她有適合她的人，我不應該去打擾她。
而之後，發生的一切事情也在我的預料之中。
蘇驚羽並不用刻意去接近賀蘭堯，她的獨特之處已經將賀蘭堯吸引，再之後，就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
一切都是那麽順利，我不需要參與其中，他們自然而然地便走到了一起。
兩人都是身中同一中毒，在解藥隻有一份的情況下，賀蘭堯沒有經過蘇驚羽的同意便將解藥給她服用了，這般真誠相待，是個女子都該感動吧，不感動才是稀奇事。
賀蘭堯的舉動，自然使得他們二人的感情更加穩固了些。
我作為一個看官，一方麵替蘇驚羽覺得歡喜，一方麵心中也有些鬱悶。
我原本以為自己早就心如止水，卻沒有想到人生中闖入一個蘇驚羽，竟能攪動我那平靜的心湖，我清楚我是在意她的，既然有人將她視若珍寶般愛護，我自然是該為她感到欣慰，因為我不能給予她幸福，但我想看著她幸福。
至於我為何鬱悶……但凡是個正常男子，看到自己的意中人與別人雙宿雙棲，哪能不鬱悶？
再怎麽心胸寬廣的人，也不能做到無動於衷吧？
如果能做到絲毫不在意，那麽我敬佩那樣的人。
我做不到無動於衷，我這心中，還是有點兒沉甸甸的。
但更多的，還是欣慰。
我一向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看得開，我從沒想過要與一個女子共結連理，因此，我從最初就沒有抱有任何幻想，所以，不曾幻想，縱然看著她嫁為人妻，也不覺得失去了什麽。
至少我在她心中，還是有點兒位置的，我所占據的，是友誼那一塊的位置。
人的感情，無非幾種，親情，愛情，友誼。
她能將我視為她最好的友人，倒也不錯，至少也是被她所在意的，至少我能常常看她笑，與她交談，這對我來說，當真挺知足了。
我的人生原本就很悶，活著沒覺得有多大的樂趣，但是我也不想死，人一死就什麽都沒了，能好好地活著，那便活著，活一日算一日，我一直便是這麽樂觀的，再加上有她時常陪我聊天解悶，我覺得，活著也沒什麽不好的。
我不想告訴她我喜歡她，告訴她，對我而言沒什麽好處。
縱然我為她做了不少事，我也不會拿這些事來告訴她我對她有多麽在意，不能拿這些付出來要求她回報我什麽，我樂於當她的好友，如此一來，她與我相處便沒有任何的負擔。
有些事情一旦捅破了，就不好玩了。
她在感情方麵是有些遲鈍的，因此，她覺得像我這樣的人與和尚無異，清心寡欲不動凡心，她從來不覺得我對她有什麽超出友誼之外的感情，這樣很好。
賀蘭堯是個小心眼又愛吃醋的家夥，對待情敵向來不留情，他情敵眾多，對待我，算是比較客氣。
我與賀蘭堯都是不輕易動心的人，若是能有一個女子被我們所喜愛，自然是有她的過人之處，她絕不平凡，出色的女子，總是難免有些難纏的追求者，賀蘭堯總是時時提防著她身邊的桃花，但，他不防我。
他是聰明人，心知我不會與他爭搶驚羽，對我就比對其他情敵稍客氣一些，但每每見麵還是難免貶低幾句，與我吵上一番，他吵架的功夫可是極好的，我的口才同樣是極好的，我們的爭吵，幾乎沒有分出過勝負，每每爭到激烈時，總是被驚羽打斷了。
每回驚羽發飆時，我與賀蘭堯都會安靜下來，不再鬥嘴。
他們二人的情路並不坎坷，由於相互信任，甚少有矛盾，然而，他們二人遇到的麻煩卻是不少，或許是上天覺得他們這段姻緣太妙，於是乎，總要給他們製造些麻煩來困擾他們，幾年下來，麻煩事有大有小，我雖然並不是常常陪在他們身側，對他們的事，卻都了如指掌。
誰讓我是半仙呢，縱然不出門，我也能知道他們遇上了什麽樣的麻煩，到最後會不會平息。
我不得不承認，賀蘭堯的腦子的確極為好使，敏銳而具備強悍的洞悉能力，與他作對的人幾乎都沒有好下場，似乎他總是在打勝仗，哪怕偶爾被困難絆住了腳，他也能很快尋到脫身之法，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他能護驚羽周全，因此，他傲慢自負也不是沒有道理。
然而，他們最大的麻煩還是降臨了。
給他們帶來危機的這個人，正是出雲國的皇帝陛下，也是我要負責守護的人。
我是出雲國的國師，我有義務服從皇帝的命令，曆任國師都要護衛帝王，這是規矩，是身為天機門人必須肩負的擔子。
賀蘭堯明麵上是十皇子，卻不是皇帝親生，作為一個君王，他自然無法容忍賀蘭堯的存在，這關係著他的自尊，不除賀蘭堯，他寢食難安。
而驚羽作為賀蘭堯的妻子，難免受到牽連。
皇帝要殺他們，我卻想保他們。
我與皇帝的矛盾，便來了。
皇帝的安危，也關係著我的安危，護衛他是我的職責，我若是要做一個稱職的國師，就得幫著他滅了他想滅的人。曆任國師與帝王之間像是簽訂了契約一樣，我若是對他不忠，那也就等於是違反了契約規定，而他若是不信任我，或是對我起了殺心，那麽，他自己也不會好過，簡單來說，想要兩個人都好過，那就是，他給予我信任，而我給予他忠誠。
可惜，我與他，他不太信我，我也不太忠誠，他對我隻是半信半疑，更多是利用，一直以來，我也不太介意他的心態，畢竟身為君主，多疑謹慎也是應該的。
他與蘇驚羽夫婦二人矛盾深刻，不死不休，而我，隻能選擇他們當中的一方。
我選擇背叛皇帝，給蘇驚羽他們一個安寧。
以我的能力，我想殺一個人，沒有人能躲得過。
而我，需要付出代價。
我與皇帝，共存亡。
我背叛皇帝，代價是死，這一點，我很清楚明白。
不需要任何人動手，我都會生命力枯竭而亡，這是逆天改命所要付出的代價。
而我，並不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
我這輩子原本活得就很沒趣，驚羽的出現，是我枯燥人生當中的一抹調味劑，我應該感謝她的到來，若沒有她，我這輩子就太悶了。
我原本就不是個在意生死的人，既然我的死，能為她帶來一份安寧，那麽，我會選擇離開這個人世，奔赴黃泉之路。
我沒有遺憾。
我自己做出的決定，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批判。
就像驚羽說的，人生在世，總要任性一次。
這一次，我任性了。 臨死之前，我終於能感受到我期盼已久的日光照耀在我身上。
暖暖的。
蘇驚羽。
願你此生，歡樂無憂。
談心
又是一年夏季來臨，炎炎烈日照耀在玄軼司操練場上，使得密探們大汗淋漓，汗流浹背。
操練場的圍欄外，一道明黃色的修長身影站立。
“陛下，今日這麽有空，來看密探們訓練？”
忽然一道溫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賀蘭平轉頭一看，是寧若水。
“太妃娘娘，好巧。”賀蘭平衝她淡淡一笑，“有些日子沒見到太妃了，太妃看上去似是消瘦了點兒，莫非是最近累著了？聽聞小皇子淘氣得很，太妃難免辛苦些。”
寧若水挑了挑眉，“我倒是不覺得自個兒消瘦了，我一個後宮閑人，每日都過得輕鬆自在。皇兒雖然淘氣，但也不至於讓我勞累，反倒是陛下你日理萬機，要多注意身體才是。”
賀蘭平轉過身，目光望向操練場，“最近政務不忙，朕時常來這兒散心，看著密探們練功，腦海中有了一個想法。太妃你說，玄軼司招些女子進來如何？朕仔細想了想，這年頭建功立業的都是男子，為何女兒家就一定要養在深閨？並非所有的女子都是柔弱之輩，朕想實行一個新政，能讓女子也為官。”
寧若水聞言，有些驚訝，隨即又笑道：“陛下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了一個人，玄軼司自創立以來，也就出過一位女密探，我依稀還能記得她當年意氣風發英姿颯爽的模樣。她常常把一句話掛在嘴邊：誰說女子不如男。”
“驚羽是個人才，我們出雲國若是能多一些像驚羽那樣的女子倒也好，可惜，沒有幾個女子有她那樣的膽識。”賀蘭平笑了笑，“小十也常常說，人有高低貴賤，靈魂卻是平等的，自古男子總是淩駕在女子之上，總把女子看低了，朕想了想，男兒就算再優秀，生育他的也是母親，女子若不是被禮儀教條所束縛，未必就比男兒差。”
“陛下能有如此想法，當真是英明。陛下想實行的新政，我認為甚好，隻是不知道大臣們是什麽看法，若是女子入朝為官，是否會受到眾臣非議呢？”
“這個太妃倒是不必擔心。”賀蘭平笑出了聲，“別忘了，咱們的國師大人還是女子呢，有誰敢瞧不起她麽？朕的新政策，與國師交流過，國師覺得甚好，若是臣子們對新政有異議，就讓國師出馬，忽悠一番，看他們還能說什麽。”
寧若水道：“陛下英明。”
頓了頓，她又道：“其實以驚羽的才能，做官對她而言不難，她必定也是棟梁之才，不過驚羽早已做了王妃，心思全放在夫君與孩子身上，他們一家人喜歡閑雲野鶴的生活，希望陛下莫要去到打擾他們。”
賀蘭平聞言，有些好笑，“太妃該不會以為朕要去請驚羽入朝做官？你多慮了，她若是為官，必定是個好榜樣，但這不是她所喜歡的生活，她如今過著太平日子，哪裏還會去想功成名就？你且放心好了，朕可不會去跟她提這個事，多招人煩。”
“是我多慮了，陛下莫要介意。”
“太妃不必客氣。”賀蘭平有些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太妃身上有朕的影子呢，你對驚羽，就好比我對小十那麽真心實意，這麽多年來，她可曾知道你的心思？”
“陛下別說笑了，驚羽拿我當閨中姐妹，我們之間的情誼是極好的，這就足夠了，至於我那點兒心思，何必坦白呢？若是被驚羽知道，隻怕她會與我疏離，賀蘭堯以後也要拿我當賊防了。”
“不錯，朕也不希望你步了朕的後塵，當初朕與小十也是無話不談的兄弟，但小十知道朕的心思之後，就疏遠了許多，朕原本也是想著能瞞他一輩子的……罷了，都是往事了，如今看他們過得很好，這就夠了。”
寧若水道：“陛下可試著將注意力轉移到女子身上，沒準，哪天陛下能碰上一個深得你心的姑娘。”
“太妃也可試著將注意力轉移到男子身上，你若是遇上哪個十分喜歡的男子，朕把他賜給你做麵首？”
“陛下，這萬萬不可！我是先帝的妃嬪，要是招了麵首，這傳出去還像話麽？”
眼見寧若水被嚇到，賀蘭平朗聲一笑，“太妃，你沒明白朕的意思，朕當然不是讓你用太妃的身份養小白臉，你若是看上誰，朕為你們牽紅線，再設法讓你離宮就是了，你還如此年輕，將來的歲月，難道真要留在宮中虛度光陰？若是什麽時候你想離開了，隨時都可以跟朕提。”
“這……”寧若水麵色有些猶豫，“我的淩兒還小呢，雖然我與先帝沒有真情，但我的孩兒，我還是無法將他丟下，我若是走了，難道能將淩兒一起帶走麽？這隻怕不妥，賀蘭皇室如今的男兒本就不多，在這樣男丁稀少的狀況下，淩兒頗受關注，皇室骨血若是跟我一起流落民間，這……要是被發現了，可怎麽說得通啊。”
“淩兒的確不能走，但是太妃，隻要你還在這帝都中，就不愁見不到你的淩兒，你找個住處，離小十他們近些，與他們為鄰，淩兒不是很喜歡找小十他們的阿凝玩麽？等淩兒再大一些，你便離開皇宮這個牢籠吧，淩兒若是想你了，就出宮去看你，你們還是能常常相見，太妃可以好好想想。”
寧若水聽著賀蘭平的話，思慮片刻，道：“謝陛下恩典。”
“無需言謝。”賀蘭平悠悠道，“淩兒是朕的弟弟，朕也會待他好的，太妃大可放心。”
“我真不知該如何謝陛下。”
“謝什麽呢，對朕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二人正說著話，忽有一名宮女上前來道：“太妃娘娘，寧王妃帶著小郡主來枕霞宮探望您了，說是帶了些小玩意來給小王爺玩。”
寧若水道：“知道了。”
說著，她轉頭朝賀蘭平道：“陛下，失陪了。”
賀蘭平笑道：“好久沒見驚羽了，朕也想去看看驚羽帶了什麽好玩意來，太妃，不介意朕一起去吧？”
“自然是不介意，陛下請。”
“阿凝那個小丫頭，每次都會欺負淩兒，也不想想，淩兒還是她的叔叔呢，她還總不願意承認。”
“嗬嗬，不承認便不承認，隨阿凝開心吧。”
“……”
二人一路談笑，前往枕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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