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無常,請盡餘歡……


    哈哈,要不是霍裏斯及時接手劍術家擁有的飛行器駕駛權限,他們現在連餘歡都沒有。後來權限移交回去,劍術家的光腦ai又變得極其正常,仿佛沒被劫持過。


    誰沒事、又有這技術劫持劍術家的光腦ai?


    正在她這麽想的時候,光幕再次發生了變化。


    謝琅牢牢盯著光幕上鮮紅的字體——現在它們已經不是一行碩大的字,而是變換成了一張榜單式樣的圖案。


    外框連著上麵的名字都是血紅的,最末尾的名字之前的數字是“100”,看來隻收錄了前一百名的殺手。


    末尾的名字還是淺紅,最頂端的幾個名字則紅得發黑。


    第一列第六行,“花道家”幾個字正緩緩往上移動。它原本是明亮的鮮紅,但越靠近第五行,那紅色便更黯淡一分,像是逐漸凝固發黑的血跡。


    原本懸在05旁邊的名字已經在06旁邊出現,但花道家這個名字還在往上移,最終在05旁固定不動,鮮紅中染上一絲黑線。


    她一躍成為了排行榜上前五的殺手。


    謝琅確認了自己的猜測:死亡果然會讓名字從榜單上消失。


    趁著光幕還未變成空白,謝琅快速往上看去。


    04赫爾海姆、03劍術家、02梟……


    那個懸在頂端的、黑得發紅的名字是……


    01帕爾卡。


    謝琅心裏一個咯噔。


    這不是那個讓三星並轉的帕爾卡女士嗎,她也是阿特洛波斯的殺手?


    但現在人太多,不方便問,她隻能拉住霍裏斯,沉默地站在劍術家身後。


    花道家起身,側過臉來。


    雖然影子吞噬了大部分的血液,但她指尖和臉上仍然沾上了血珠,像一條飲血的美人蛇。


    她慢條斯理地扯出風衣裏的手帕,將濺到臉和手上的血擦幹淨,才踢了一腳波恩斯的魚頭,將之踹遠。


    這一踹讓周圍人群重新活動起來,這座能看到光幕的廣場再度變得喧鬧,甚至有人撲上去爭搶波恩斯殘缺的頭顱。


    那張沾了血的純白手帕被花道家放到劍術家手心裏,默不作聲的男人沉進她腳底的影子,還順道將波恩斯無頭的殘軀一同拉入暗影,隻留下謝琅和霍裏斯直麵她沾過鮮血而更加豔麗的容光。


    “阿特洛波斯就是這樣,死去之人的頭顱還有別的功用。”花道家親昵地拍拍兩人的肩膀,“不過這對你們來說還太早了,現在先和老師一起去錄入身份吧。”


    錄入身份……從錄入的信息入手,或許也能消掉花道家和劍術家的名字?


    不對,她和霍裏斯要是也錄入了身份,不也和殺手之星綁定了?


    霍裏斯青碧的眼睛同樣朝她看過來,顯然有相同的顧慮。


    但他不方便問——事實上,和花道家兄妹同行以來,他和花道家搭上話的次數也不多。她的確不愛與劍術家之外的男性多言,也就是在一定要開口時,才勉強說上幾句。


    花道家已經越過兩人往前走了,謝琅拉著霍裏斯轉身追上去,喊道:“老師。”


    周圍人看向他們的目光也添了幾分忌憚,但她暫時無暇理會,隻旁敲側擊問:“老師,什麽時候我們的名字也能刻在倒懸之城上?”


    花道家沒有回頭,可笑聲極為明晰:“還早呢,再說,你們也不一定能一直在阿特洛波斯。沒混進排行榜前一百名,你們就不能算是阿特洛波斯人,最多能呆……十年吧?”


    謝琅聽出了她的潛台詞:不必擔心錄入身份的問題。


    她心下稍稍鬆了口氣,和霍裏斯一起跟著花道家,走到廣場的另一頭。


    這邊和他們來時停靠飛行器的地方是兩個方向,但稍稍側頭,也能看見一溜停泊著的飛行器、飛船的影子。


    人也比靠近光幕的地方少,隻有一張看上去破舊又搖搖欲墜的桌子孤零零地擺在環形平台邊緣,再往前就是空蕩蕩的圓心。


    謝琅注意到,這張桌子已經無比斑駁,紅漆剝落,露出其下黑沉的木色。材質她看不出來,可看紋路,大概是某種木頭。


    花道家率先走到桌前,屈指敲了敲桌麵,震出一陣紛紛揚揚的灰。


    謝琅、霍裏斯:“……”


    兩人不約而同地後退一步。


    花道家亦嫌惡地用手在臉前扇了扇:“梟?你人呢?”


    桌子安安穩穩地立在原地,沒有動靜。


    隻有揚出來的塵灰匯聚,在三人麵前化作一張模糊的女人麵目。


    “梟不在。”


    女人聲音飄渺如煙,似怨似訴。謝琅聽在耳中,一種無名的怨恨便從心中盤繞而上,如同攀住樹木的藤蔓。


    她仿佛再次看到狼煙、看到遍地骸骨。


    草被烈火燎盡,隻剩下黑灰一片。荒地裏,蒼白的骨殖上似有旋風,像是未被接引的鬼魂,還在幽幽哭訴。


    怨無法還鄉、怨上峰、怨皇帝、怨這世道……


    不,星際沒有皇帝。


    謝琅腦中一清。她暗自掐了自己手心一下,尖銳的痛意順著手臂一路行到腦海,將那股衝天的怨氣打散大半。


    看霍裏斯神情也有些變化,她索性也擰了他一把,目光灼灼地望著煙霧聚成的美人麵。


    這聲音有問題。


    “海……赫爾海姆,不要為難我的學生。”花道家將看上去即將朽爛的木桌往前一推,讓一隻桌腳懸空,“既然梟不在,你在也行,幫忙給他們錄入個身份。”


    “不然,我就把梟的寶貝桌子推下去了。”


    話畢,她又將桌子朝前推。誰知一道清風揚起,那張木桌被生生從花道家手中扯了出去,落在三人不遠處的一塊空地上。


    霍裏斯低聲說:“很強的能力波動。”


    謝琅什麽都沒感覺到,不過,照她剛升到d的能力等級,也感覺不出來。


    “讓你的學生上前。”


    那張深灰色的女人麵孔重新散成塵灰,轉而是一道娉娉婷婷的身影從環形平台下方飛上來。


    來人一頭微卷的棕色長發,半張臉貌美如新月,半張臉卻枯朽如虯結古木。剛才那句話正是從她口中發出,仍然是幽然如訴的女聲,可比起剛才,卻多了幾分不忿。


    謝琅暗暗打量,發覺花道家顯然對來人這樣的態度習以為常,隻微微朝旁邊一讓,將她和霍裏斯讓到來人麵前。


    “上前來。”赫爾海姆朝兩人招招手,“過來把手按在這張桌子上。”


    謝琅看了花道家一眼,見她眼睫微垂,才和霍裏斯一起走上前。


    她同霍裏斯一樣,將右手按在桌麵上。出乎她意料的是,這張桌子摸起來並非冷冰冰的木頭,而是溫熱的,甚至……有幾分像正在呼吸的活物。


    食指指尖竄起一絲刺痛,赫爾海姆示意兩人收回手。


    謝琅抬起手看了一眼,發現指尖多了一星細微的針刺痕跡。


    【“傳令之桌”已啟用。】


    一道清脆的童聲響起。


    【開始檢測身份信息……左忘憂,女;白玉蘭,男。】


    【開始身份錄入,請選擇身份。】


    花道家瞥了木桌一眼:“和我一樣。”


    【明白,錄入身份:殺手。】


    謝琅:“……”


    她還是第一次有個殺手身份,怪新奇的。


    一旁,赫爾海姆幽幽道:“你竟然會收學生?”


    “夠了海拉爾。”花道家毫不客氣道,“你已經有了那麽多仆從,我收個徒弟怎麽了?”


    赫爾海姆仍是那般幽怨的神情:“我隻是在想,他們毫無生氣的樣子是否好看。”


    這是什麽話?


    謝琅聽得眉頭一皺,手也被霍裏斯攥緊。


    “滾遠些,別打我學生主意,也就梟受得了你了。”說完,花道家不再理她,對謝琅兩人說:“跟我走吧,老師帶你們回家去。”


    也不知道她召出光腦點了什麽,不多時便有一輛懸浮車緩緩駛來。


    謝琅和霍裏斯隨她上去,車門闔上後她鬆開霍裏斯的手站到窗前,發現不遠處木桌旁,赫爾海姆幽怨的目光仍定定地望過來。


    “她是誰?”


    見懸浮車已往環形平台下方、真正的阿特洛波斯沉去,再也看不見赫爾海姆的身影,謝琅才轉過身問。


    “04赫爾海姆,據說被她殺死的人最終都成了她的仆從。”她身前兩步開外,霍裏斯的神情也肅上幾分,“她的能力核心像霧一樣。”


    謝琅微微斂眉。


    連霍裏斯可能都對她沒什麽辦法嗎。


    看來,阿特洛波斯確實有很多好手。


    花道家說:“她是a級能力者,沒事少招惹她,我可不想事情沒成之前先在她的大批仆從裏看到你們的臉。”


    停了停,她又補充:“榜上前四的殺手很少變動,赤刃和海怪在他們看來都不算什麽。”


    謝琅知道她是好意,便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記下了。


    三人對話間,懸浮車已下行到阿特洛波斯表麵,又迅速進入倒懸之城中。


    這座倒懸的金字塔狀城池有銀青星那般大小,中部鏤空。懸浮車順著這如巨柱般的鏤空飛速下行,一晃掠過六層各不相同的平麵,最終在第七層緩緩停下。


    透過車窗,謝琅見到大片大片盛開的櫻花,以及隱在櫻海深處的一座巨型院落。


    花道家率先下車,帶著他們行過卵石小徑,走進庭院大門,踏上木質回廊。


    院中沒有櫻樹,隻有回環走廊中間大片的枯山水,碎石細沙勾勒出水流痕跡,石塊充作山石,叫人一看便心生寂靜。


    但花道家投在白石上的影子湧動。


    謝琅抬眼看去,見劍術家從花道家影子裏出來,大力將一個狼狽的人影重重擲向精心鋪好的沙石表麵。


    這一摔,沙石四散,原有的寧靜意境也被打破。


    劍術家立在枯山水景中沒動,但謝琅注意到,他衣袖裂了,血跡蜿蜒而下,從他指尖滴落至地麵,將白沙洇成血紅。


    被他摔在地上的柯察大叫道:


    “我未曾得罪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麽才抓我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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