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琅吃了一驚。


    再?


    威茲德姆之前還被格式化過?


    她看安妮沒有多說的意思,也識趣地沒問。


    反倒是安妮主動向她解釋:“之前i型智械要求統一銷毀,我若想保下他,隻能選擇將他格式化了。”


    威茲德姆是難得逃脫銷毀命運的i型智械,或許還是聯邦所剩的獨一台。


    謝琅明白,她是在用手上能大方擺出來的把柄示好。


    所以,安妮是得知了什麽事,又認為能從她身上拿到什麽樣的回報?


    盡管這麽想,謝琅對方才的遭遇仍然心有餘悸:“別試探了。”


    她對上威茲德姆的目光——熟稔的翠綠色,總算鬆了口氣:“我確實什麽都不記得,不然也不會讓你幫我查。”


    “我的光腦信息和生物信息應該匹配吧?”


    謝琅問。


    威茲德姆慢吞吞擠出一個“是”字。


    匹配就好,她剛想讓智械比對一下光腦注冊信息和生物信息,卻被安妮阻止了。


    “不需要,我信任你。”安妮一巴掌把威茲德姆拍開,智械隻能默不作聲地稍稍退開了些,但仍然倚在安妮身前,靜靜聽著她解釋。


    “你身份不一般,但威茲檢查過,你身上沒有和蟲族接觸的痕跡,我相信你和蟲族沒有聯係。”


    “普通人不可能負債千億,這其中一定有原因。雖然我不清楚是因為什麽……但我熱愛風險投資。”


    “我可以承諾,等萊爾礦業的風波過去,在圖特財團能涉及到的領域裏,隻要你需要,我都會為你提供幫助。”


    她的臉上滿是興味:“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安妮應該得到了什麽信息,但目前還不能確定真假。


    商人可不是慈善家,沒有看到確定的利益之前,安妮毫無理由在解決掉萊爾礦業後,繼續為她提供幫助。


    謝琅沉吟片刻,直白道:“你了解了我的大概身份,但無法確定我究竟遭遇了什麽。”


    她的語氣非常肯定。


    安妮打了個響指。


    大廳從海灘風光變為小型會議室現場,兩人分坐於長桌兩側,正好是麵對麵的姿勢。


    威茲德姆不知從哪找出兩件外套,一件遞到她手上,一件被他親自給安妮披上。


    安妮好整以暇地看過來,輕笑:“是的,但恕我暫時不能告訴你。”


    她瞥一眼威茲德姆,收斂了所有鋒芒的智械從善如流地補充:“依聯邦最新醫療理論看,失憶的人身處的位置越接近蟲巢,越容易恢複記憶。前提是沒有別人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


    是怕旁人誤導失憶者的意思。


    可……該死的,她根本不是失憶啊!


    她跟原身除了一張臉長得像,名字相似,本身就是不同的兩個人!


    她得到哪去找回來原身的記憶?


    這兩天她和安妮基本是一同出行……


    是了。


    謝琅恍然大悟:“是洛桑卓瑪上將。”


    她和安妮一同見到的人裏,隻有這位第三軍團的掌權人有可能和原身有所關聯。


    威茲德姆不是說過,她光腦的聯係人全是五權機構高層嗎?


    她用極其篤定的口吻道:“上將拜托你確定我的身份,甚至,她可能對我的家庭情況有一定了解。”


    “謝,你確實如安娜所說的那樣聰明。”安妮目露讚賞,“但上將給的消息太過模糊,或許也是對我有些防備吧?”


    “我需要知道她到底告訴了你什麽消息。”謝琅微微一頓,旋即笑道,“不過,既然你已經將這事說了出來,怕是本來就打算告訴我的吧?”


    安妮欣然點頭:“不錯。”


    她目光中帶著點狡黠:“不過,要是你猜不到,我就不會告訴你了。”


    謝琅:“……”


    她想起飛船上和安娜相處的那些時光,再次確定——


    你們還真是雙胞胎姐妹,瞞人信息一個樣的。


    她不由敷衍地求了兩句:“求求你了,安妮姐姐,告訴我是什麽事吧。”


    此招學自拉蒂瑪,這位挖礦時的室友求朋友一起逛街的時候也是這樣。


    安妮撲哧一下樂了:“好好好,我告訴你。”


    尾音一轉,她麵上的笑容隱去,神情變得肅然:


    “研究院十三位次席研究員,現在失蹤了三位。”


    謝琅不禁錯愕。


    失蹤了三位?那她怎麽知道原身到底是哪一個?


    她追問道:“都是誰?”


    安妮飽含深意地看她一眼,才回答說:


    “是29-viii斯科皮歐、32-ix奧菲烏克斯和24-xiii派西斯。”


    *


    這是卡維婭女士三天河日內第五次來阿爾法街道。


    與大多數邊緣星域常駐公民一樣,她飽受失眠與夢魘的困擾已久。一開始以為是銀青星過於靠近前線蟲潮的緣故,誰知去中央星係調養幾個月後也還是如此。


    銀冕星係的事務她沒辦法全然放下,又隻好回來。


    之前銀青星全北半球突兀陷入沉睡時,卡維婭恰好在南半球參觀新建的零件加工基地,聞之不由扼腕:


    能好好睡上半天河時,對她來說已經是極為難得的事了!


    什麽,整個北半球同時入睡定有問題?


    神經,在邊緣星域,誰會和睡覺過不去?


    但卡維婭不僅沒趕上這等好事,在之後十來天也沒能睡個囫圇覺,每個早晨怨氣大得都想殺人。


    ——直到好姐妹給她推薦了一個睡眠治療館,據說功效顯著,治療師還是個美男子。


    好姐妹的重點在美男子上,卡維婭關注的卻是功效顯著。


    但睡眠治療師大多都不太靠譜,她抱著半信半疑的心態來了,選的是最短時長的一個體驗套餐,一試驚為天人。


    她從來沒睡過這麽好的覺!


    興奮之下,卡維婭一連來了幾天,沒想到在第四日就吃了個閉門羹。


    她敗興而去,正巧碰上昨日也在的一位夫人,得知謝治療師被安妮·路易斯看上請走了。


    卡維婭前一日走得早,並不知道此事,聞言大驚。


    路易斯小姐在他們經商的圈子裏名聲一般,男性大都會私底下罵她瘋子。畢竟熱愛玩風險投資的人不算多,她安妮·路易斯絕對算一個。


    卡維婭對她不太熟悉,卻也知道她不好的名聲大半都是萊爾礦業潑出來的。


    她對路易斯沒什麽意見,隻是……能不能把謝治療師放回來開門啊?!


    連著兩天都沒見到門開,卡維婭這次來也沒抱太大希望。


    陸行車快要行駛到阿爾法街道30號,她向窗外看去——


    !


    開門了!


    她急忙叫停,吩咐智械過三個天河時後再來接她,便拎著包走進了睡眠治療館。


    謝治療師正站在台前,似乎在翻閱什麽紙質書籍。


    他垂眼時神情沉靜,燈光照在他身上似乎也自帶柔光效果,整個人看上去溫柔得像一幅筆觸細膩的肖像畫。


    倒是很符合他的名字。


    卡維婭自然地點了三個天河時的套餐,跟著他上樓,躺進睡眠艙裏。


    在艙蓋合上前,睡眠治療師一般都會讀些文學作品來幫助入睡,這家也不例外,但可以由顧客選自己喜歡的。


    卡維婭道:“還是和之前一樣,謝丹先生。”


    她閉上眼睛,謝丹的聲音便響起來。


    閉眼後,眼前便是無光的黑暗,像沉在很深很深的水下。


    而謝丹的聲音像拂過水麵的風,讓光能清晰地照進水底。


    他念道:


    “……光在遠方解剖黑暗,留下


    “細碎的剪影。繁星被蟲豸遮掩喉舌


    “群山齊唱狂想的詩篇。刀刃斷折


    “偏離軌道的死亡於無聲中震顫。


    “而天河依然靜默,隻慢慢、慢慢


    “向支離破碎的時間,瞥來


    “最後一眼。”


    *


    卡維婭睡了一個好覺,以至於被睡眠艙自動喚醒時,還有點恍惚。她靜靜地回味了一會,卻沒想起來自己夢到什麽,隻記得是個好夢。


    時間已經到了,她還有工作要處理,不能再呆下去,隻得打開睡眠艙蓋坐起身。又見介紹她來的瑪格麗特正在同謝治療師說些什麽,便順便聽了聽。


    瑪格麗特問:“謝先生,三日後有個晚宴,我正缺同去的男伴,不知道你是否有興趣陪我一起去?”


    三日後的晚宴……是在第三軍團主持的,北極點開發招標意向征求會議之後的那個吧。


    這場晚宴,銀青星乃至附近幾顆行星的礦主、礦業集團代表都會參加,是拓展交際圈的好時機。


    很多當睡眠治療師的人都有攀附權貴的心,為此甘願獻出很多東西。卡維婭雖對這等事沒什麽興趣,但也想看看謝治療師會是什麽反應。


    謝治療師聞言微微一怔,開口便是拒絕:“抱歉,恐怕不行,我有約了。”


    “那真可惜。”瑪格麗特不喜歡強求,但又好奇他是有什麽約,便又多問了幾句,“我可以問問謝先生是被誰約了嗎,是約了什麽?”


    謝丹沒有看她,目光避開幾許。


    卡維婭敏銳地發現,他耳根染上一抹紅,又逐漸朝臉頰蔓延。


    這完全就是一副墜入愛河的表現嘛!


    聯係到前幾天的事,卡維婭心裏已有了答案。果不其然,她見謝丹紅著臉,輕聲回答:


    “我已經答應路易斯小姐,三日後陪她一起參加晚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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