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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古鍾悠揚,天際才露一線晨曦。


    這是南荒極西之地一處依山傍水的寨子,不過百多戶人家,卻已是方圓千裏少有的繁華。


    鍾鳴聲裏,聚集在山頂神廟外的數百寨民,不分男女老少排成六行,由各家的長者率領著,秩序井然地魚貫入殿,每個人都穿著相同的服飾,黑色頭巾銀白色長袍,婦人的臉上蒙著一層彩紗。


    他們依次在殿前脫下靴子,從銅盆裏粘起一簇朱砂色的粉末輕點在額頭正中,才赤著雙腳肅然虔誠地進入大殿。


    四周鴉雀無聲,隻有窸窸窣窣的衣袍微響,和明柱上插著的牛油火把在熊熊燃燒。


    大殿正前方的神龕上,供奉著一尊冥帝泥像,左右侍立著傳說中冥界的八大魔王神像,一個個形象各異,卻無不麵目猙獰,神態肅穆。


    大殿四壁圍繞著十八幅巨型彩繪,描述的都是冥界景象,既有耳熟能詳的奈何橋,也有金碧輝煌、森嚴肅殺的冥帝神宮。


    一名白衣如雪的年邁巫師,肅立在大殿正中的法壇上,手裏握著一根青銅法杖,杖端雕刻的是一頭冥界聖獸三腳瞿如。


    他的頭巾側麵斜插有五根火紅色的鳳尾羽,顯示出他在此處至高無上的神聖地位。


    冥教信徒晨祭的情形,從古至今已按部就班地演繹千年,隻是此處神廟的早祭與南方其它地方相比,仍略有不同。


    信徒們依舊保持著在別處廢棄多年的諸多古老禮儀和程序,更相信他們才是冥帝遺棄在世間真正的子民,而腳下的大地,也是距離冥界最近的所在。


    當最後一個人走進大殿,在法壇前五體投地向前撲倒,所有的信徒在巫師引領之下低聲吟誦起冥教的聖歌。


    中土罕見的風笛與七弦琴應和著鏗鏘的鼓點,悠然響起,數百人的臉上充滿虔誠,彷佛他們的歌聲能夠穿越冥海,直達冥帝的神宮前。


    歌聲徐歇,巫師高舉起法杖,遙指西方,用渾厚蒼老的嗓音高唱道:“願天地間所有的生靈,都能奉我主的感召,皈依在大義的名下,讓眾生脫離生死的輪回,不再被罪孽蒙蔽雙眼,永獲平安喜樂─”


    “噢─”數百人以頭叩地,齊聲應諾,待到巫師徐徐抬起雙手,才整齊劃一地從地上緩緩站起,將手中冥教的聖典經書緊貼到胸口。


    “冥思起─”巫師的法杖沉落,慢慢地將雙眼合上,左手將經書按在胸前。


    大殿裏又陷入靜寂,在正門右側的角落處,不為人注意地佇立著五個陌生人,他們的服飾與這裏的信徒截然不同,身穿清一色的黑袍,卻也各自在胸前握著一本冥教的聖典經書,垂目冥思。


    站在最前麵的中年男子麵色慘白,相貌儒雅,紫白相間的長發,從腦後的頭罩下拖曳出來,披散到肩頭。


    對於數百信徒來說,這中年人和他身後的四名弟子,隻不過是外來的朝聖者,然而對於中土正道而言,血魔仇厲的名字誰人不曉。


    半炷香後,巫師的法杖在壇上輕輕一擊,發出“叮”的金屬脆響道:“思畢─”


    仇厲睜開雙眼,目光有意無意透過窗門投向殿外,一名豐神如玉的青衣文士,不知何時遠遠站在了空場一角的古樹底下,也正默默打量殿內。


    對方似乎察覺到了仇厲的眼神,凝目回瞥,四道目光在將明未明的清晨風中迎頭交織,摩擦出一串看不見的火花。


    青衣文士的唇角浮起一絲和善的微笑,遙遙向著仇厲頷首致意,仇厲深幽的眸子驀地爆起一簇光亮,又旋即幻滅,然後,青衣文士轉身消失在參天的古樹後,殿外清幽一片,鳥鳴啾啾就好像他從未出現過一般。


    這短暫的過程,莫說殿內數百的信徒未曾發現,連仇厲身後的四名弟子也毫無知覺,惟有屹立在法壇上的那位蒼老巫師的眼裏,掠過一縷不經意的光,而後低沉地頌道:“聖餐開始,請淨手─”


    仇厲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像在考慮著什麽,腳下卻已隨著隊列的移動排到了最後一行,默默走向盛滿羊血的淨手銀盆。


    而這時,那名青衣文士已經若無其事地緩步在神廟的建築群中,所有的人都在參加晨祭,除了大殿神廟,其它地方俱都空無一人,冷冷清清。


    他信步走來駕輕就熟,若誰以為他是此間常客那可就錯了,事實上,這是雁鸞霜第一次踏足神廟。


    忽然頭頂一聲清脆猿啼打破了廟宇中的寧靜,一隻不過尺許高的金色魁猿,雙腳抓在樹梢上,正用機警的眼神緊緊盯著雁鸞霜。


    雁鸞霜笑了笑,道:“你就是容姐姐身邊的冥海金猿吧?當真神武俊秀。”


    奉承話誰都愛聽,小金也不例外,牠眨巴眨巴小眼睛,姿態果然秀氣了很多。


    雁鸞霜望了眼精舍虛掩的柴門微笑道:“容姐姐醒了麽,我來得似乎稍早了點。”


    柴門輕啟,現出容若蝶纖柔的身影,盈盈含笑道:“雁姐姐,妳來了。”


    雁鸞霜道:“姐姐起的真早,鸞霜不速而至多有唐突,還請姐姐海涵。”


    容若蝶淺笑道:“天宗仙子蒞臨,若蝶幸何如之。自從築玉山一會,若蝶日夜思慕雁姐姐卓越豐采,有緣再見實在欣喜萬分。”


    兩人笑語晏晏,彷如真是帕交舊友異鄉重逢,看不出半分劍拔弩張的敵意,然而彼此的目光中早已心照不宣,暗藏機鋒。


    南疆民居與中土建築不同,多以碧竹懸空搭建,這座精舍亦是一樣,雁鸞霜拾竹梯而上,說道:“曲徑通幽處,柴扉掩玉人。容姐姐的住處清幽雅致,我真想能在此間逗留幾日,聽竹觀雲渾然忘卻塵世煩惱。”


    容若蝶將雁鸞霜引入精舍落坐,執起一壺酥油茶替雁鸞霜親手斟滿,嬌笑道:“雁姐姐天仙化人,若還有難解的憂煩,如若蝶這般的凡人,還不要愁死了?”


    雁鸞霜雙手捧過杯盞,輕輕歎息道:“人在紅塵,誰無煩惱?鸞霜更非什麽仙子,不過是隨波逐流的一蓬綠萍而已。”


    她舉目看了眼與容若蝶形影不離的箏姐道:“這位便是若水先生座下的靈仆吧?”


    容若蝶點頭,問道:“那姐姐這蓬貶謫凡間的綠萍,又是因著哪層浪漂來了這裏?”


    雁鸞霜啜了口酥油茶,說道:“鸞霜來此的用意,容姐姐難道真的不清楚麽?”


    容若蝶從容道:“假如來的是別人,若蝶或可回答說知道,但既然來的是雁姐姐,我就不敢妄言揣測了。”


    雁鸞霜反問道:“容姐姐和仇兄一行突至雍野,所為的又是何事呢?”


    容若蝶坦然道:“既蒙雁姐姐問起,若蝶豈敢隱瞞?外界傳說我與仇大哥此行乃是為與西冥和談,實則還為著另外一樁關乎聖教大計的秘密。”


    雁鸞霜道:“容姐姐快人快語,鸞霜也不能再裝聾作啞。實不相瞞,鸞霜前來雍野的目的,與容姐姐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容若蝶輕笑道:“難不成天宗此次派遣雁姐姐為代表,前來與西冥接洽結盟?”


    雁鸞霜搖頭道:“天宗不理塵事,素不與人結盟,這點姐姐應當知曉。不過戎宗主與西冥唐教主曾有數麵之緣,相知甚深,鸞霜這次是奉宗主之命,來拜訪唐教主,聆聽秘宗教誨的。”


    “看來,我們姐妹果然是誌同道合。”容若蝶悠然道:“可惜唐教主尚在閉關參修之中,咱們都還需在這兒等上幾日了。”


    雁鸞霜雍容自若道:“以容姐姐的睿智,焉會不知這是唐教主的托詞。眼下他恐怕正在和四大長老商議權衡如何應對雍野的亂局吧?”


    容若蝶詫異道:“雍野僻居極南蠻荒之地,清平已久,何來的亂局?”


    雁鸞霜微微一笑,道:“容姐姐故作不知,是有意考鸞霜麽?日前早傳出消息,言道容姐姐與仇兄代表巫聖雲洗塵前往雍野,欲與西冥洽商兩支一統的事宜,以便來日北進問鼎天下。正道八派聞聽此訊,已然各遣門中高手耆宿趕來雍野,力阻此事成功。”


    容若蝶搖搖頭道:“這事早在我意料之中,卻也談不上是什麽亂局。”


    “那還有一件事呢?”雁鸞霜不動聲色道:“林熠受巫霸雲怒塵之托,近日也將至雍野,目的是要與西冥結盟連手對付巫聖雲洗塵。


    左右為難之下,唐教主豈能不閉門好好思量一番?“


    她的目光凝視容若蝶,似是希望能從對方下意識的反應中尋找到什麽端倪。


    但容若蝶僅僅是不以為意地一笑道:“那更算不得什麽大事,巫霸雲怒塵不過是一喪家之犬,豈可與雲教主的神威相提並論?唐教主乃是睿智之人,其中關鍵一想即透,何須煩心?”


    雁鸞霜道:“如果真如容姐姐所言,唐教主卻為何一連數日不願接見妳與仇兄呢?”


    容若蝶笑道:“道理很簡單,他既知我來意,又聞聽巫霸雲怒塵遣來林熠接洽盟約,自然要作好一番姿態待價而沽,向雲教主討個好籌碼。”


    雁鸞霜道:“可鸞霜卻聽說,容姐姐與林熠關係非同一般,雲怒塵此舉恐怕別有用心,否則他怎會不親自前來,偏要委托旁人,而且還是一名年輕的正道叛逆?”


    容若蝶的俏臉泛起一抹紅暈,微一沉吟落落大方地道:“我與林兄確屬舊識,但也不可能為此因私廢公。況且如今彼此各為其主,勢同水火。”


    “真是這樣,”雁鸞霜柔和的語氣裏突露鋒芒,徐徐道:“鸞霜著實為容姐姐捏了一把冷汗。”


    容若蝶道:“多謝雁姐姐關懷。但雲教主既然相信若蝶命我前來,我又豈敢不盡心竭力?”


    雁鸞霜歉然微笑道:“如此,祝容姐姐馬到功成,鸞霜方才之言多有唐突,容姐姐萬勿介懷。”


    窗外有悠揚鍾響傳來,卻是前麵的大殿早祭結束。


    雁鸞霜盈盈起身禮道:“和容姐姐說話竟不覺光陰飛逝,屋外天已大亮,鸞霜還需前往拜見神廟住持,咱們姐妹當謀後會。”


    目送雁鸞霜去遠,箏姐木然道:“小姐多當心這個人。”


    容若蝶靠著椅背軟軟坐著,麵色蒼白輕輕歎息道:“天宗嫡傳,豈是虛名所致?她的每一句話,便如其心法修為一般綿裏藏針,暗蘊深意,言詞之間滴水不漏又處處埋伏陷阱,這是我平生所遇最為難纏的一個對手。”


    箏姐擔憂地望著容若蝶毫無血色的容顏,問道:“小姐,妳不要緊吧?要不要再服一顆丹藥?”


    容若蝶倦意地笑了笑,搖頭道:“多服無用,我歇息片刻就好。”


    箏姐道:“那小姐便莫要再去想雁鸞霜的事情。”


    容若蝶歎道:“怎能不想?剛才在心裏,又將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細細咀嚼了一遍,尤其是那句”亂局“,可謂一針見血,點出咱們目前危機四伏的險境。隻是我還猜不透,她的真正目的又是什麽?”


    箏姐遲疑了一下,終究忍不住問道:“雁鸞霜故意提及林公子,是不是她察覺到什麽?”


    容若蝶道:“那隻是她的試探之詞。她對這件事問得越多,就越說明她所知不多,有意通過種種手段,誘使我露出蛛絲馬跡,假如她真的掌握到了什麽,反而就不會多問了。”


    “可是林公子前幾日─”


    箏姐的話才起頭,就被容若蝶斬釘截鐵地打斷道:“別人怎樣說,那是他們的自由,我隻相信,不論他做了什麽,一定有他的難處和理由,但那絕對不代表他改變了自己。”


    箏姐低聲歉然道:“小姐,是我不好??”


    容若蝶微微含著笑容道:“妳知道嗎,隻要我不懷疑他,那在這世上就還有人能理解他。信他,永不見疑!這是我現在惟一能為他做的,也是我惟一可以做到的。”


    想到不久之後,林熠與容若蝶勢必相遇相爭,那時候,容若蝶又該如何是好呢?箏姐隻能在心底暗歎一口氣。


    她本已心死如槁,對世情冷暖麻木不仁,可獨獨因著眼前的少女,久已幹涸冰冷的心,又有那麽一絲熱意在湧動。


    精舍中寂靜無聲,容若蝶注視著雁鸞霜留下的那隻空杯怔怔出神。


    她不擔心林熠會變,也不擔心自己即將麵迎的諸般狂風驟雨,隻是呆想著那個令自己魂牽夢縈、無時或忘的家夥,此刻到底會在哪裏?


    如果他在她的身邊,那該有多好,她一定要將自己投入他溫暖的懷抱裏,隻要緊緊相擁,便是天塌地陷也能不管不顧。


    門外仇厲咳嗽一聲,問道:“小姐,我可以進來麽?”


    容若蝶從沉思中醒轉,悵然一歎輕輕回應道:“仇大哥,請進。”


    仇厲推門入屋,掃過桌上的空杯盞道:“小姐,是雁鸞霜來過了?”


    容若蝶一笑頷首,道:“仇大哥也見著她了?小妹適才和她聊了一會兒。”


    仇厲一哼,道:“來者不善,恐怕天宗也想要在這件事情上插一腳,渾水摸魚。”


    “渾水是一定的,”容若蝶悠悠道:“但我尚不清楚,她想摸的”魚“又是哪條?”


    仇厲道:“難道雁鸞霜不是針對咱們而來的麽,除此之外她還會有何目的?”


    容若蝶的明眸中閃爍著智慧的光彩,緩緩道:“仇大哥,你不覺得天宗派雁仙子前來雍野,其中人選已大可玩味?別忘了,她與小妹在築玉山曾有一年之約至今未滿,以雁鸞霜的身分,怎肯輕易自毀誓諾,挑明了與咱們作對?”


    仇厲一怔,沉吟道:“小姐說的對,可如此一來,她的來意就愈發諱莫如深了。”驀然寒芒一閃,沉聲道:“莫非她要抓的那條魚是??


    林熠?“


    容若蝶臉上波瀾不驚,問道:“仇大哥何出此言,一個昆吾叛逆,又何勞天宗不世傳人萬裏追殺?”


    “我懷疑,雁鸞霜便是仙盟的總召集人。”


    仇厲推測道:“林熠弒師出逃,不單背叛了昆吾派,同樣也為仙盟不容,更加上他近日襄助雲怒塵攻破合穀川,迫死連城雪,簡直就是自斷退路。說不定,雁鸞霜是來清理門戶的。”


    容若蝶不置可否道:“在雁鸞霜沒有進一步采取行動之前,一切不可妄自斷言。不知仇大哥和季正巫師談得如何?”


    “有一個好消息,但也有一個壞消息。”仇厲答道:“好消息是唐教主準備見我們,今日便要派人送我們入雍野;壞消息則是咱們即使進入了雍野,暫時也見不到他,他要等林熠等人到後,一同設宴款待。”


    容若蝶微笑道:“仇大哥沒覺察到,其實後麵一條也是好消息麽?唐教主越擺出看重林熠一行的姿態,便越是在拿他們做籌碼來壓製我們。這反而說明,他真正想接見商談的,是你我而非林熠。”


    “似乎任何問題一到了小姐麵前,就可迎刃而解了。”仇厲心頭霍然一亮,欽佩道:“那咱們此行成功的可能性,看來相當大。”


    容若蝶淡淡道:“優劣易勢隻在瞬息,咱們還是不要掉以輕心。林熠開出的條件,可以天馬行空不著邊際,一定會遠比我們優厚,所以,走錯半步,悔之莫及。”


    仇厲深望容若蝶,平靜問道:“那麽小姐有否考慮過,趕在林熠抵達雍野之前先下手為強,一了百了?”


    容若蝶修長纖秀的睫毛不經意地一顫,道:“如果殺人就能一了百了,雲教主何必命小妹前來?林熠修為今非昔比,仇大哥也未必能有十足的把握。


    “更重要的是,他不過是雲怒塵派出的一路使節而已,咱們殺了他,雲怒塵可以另遣人來,或者親自出馬。況且選擇在這個時候殺死林熠,大有可能會激起西冥對咱們的反感和戒備。”


    “可林熠未必肯放過咱們,”仇厲冷冷道:“說起來妳我和他也算舊交,對這小子的計智為人,仇某亦頗為心許,可兩軍交鋒無所不用其極,事關重大,誰能擔保林熠不會做此打算?”


    容若蝶慵懶輕笑道:“仇大哥,你這話是在試探小妹吧?”


    仇厲笑了笑,忽然神色一凝望向窗外。


    精舍下秦毅朗聲稟報道:“小姐,師尊,西聖教長老葉幽雨在外求見。”


    仇厲用眼色征詢容若蝶的意見,見她微一頷首,當下道:“請。”


    兩人並肩出屋,站在精舍的竹台上迎候。


    隻見一名白衣華發老者麵如紫醬,矮矮胖胖,滿臉笑容在秦毅的引導之下走上竹梯,在他身後有四名冠插三羽的白袍中年人,俱都駐足樓下由鍾奎等人陪同。


    葉幽雨步上竹台,右手貼胸躬身行禮道:“老朽奉唐教主之命,特來迎接容小姐與仇先生前往雍野。”


    仇厲不卑不亢道:“貴教主太客氣了。隻消傳個話來由我等自行晉見就是,何敢勞動葉長老親自來跑一趟?”


    葉幽雨笑嗬嗬道:“唐教主閉關參修本已怠慢了諸位,敝教上下無不心感歉疚,老朽無論如何也該前來接上一接。”


    客套了幾句,葉幽雨入屋稍坐,待眾人收拾停當便出了神廟的後門。


    後門外,一支過百人的儀仗車隊隆重而龐大,其中甚至有專為容若蝶準備的豪華車駕。


    仇厲何等修為,早已察知,但他仍舊一皺眉道:“葉長老,這陣仗忒大了吧?”


    葉幽雨道:“東西聖教綠葉紅花本是一家,容小姐與仇先生既然是代表雲教主前來,敝教自當以教主禮儀相迎。”


    仇厲嗬嗬一笑,道:“說的好,但不曉得咱們兩家誰是紅花,誰是綠葉?”


    葉幽雨一怔,沒有料到仇厲突然挑起話茬。


    容若蝶卻曉得仇厲已看穿了西冥包藏禍心的迎接禮儀。


    這一番動靜浩浩蕩蕩,不啻要讓那些隱藏在暗處、一心意欲破壞兩家和談的人眼熱心冷,若想半路截殺,也有了絕好的目標。


    西冥的人不是傻瓜,他們刻意安排如此風光的儀仗車隊,背後文章可就真難說了。


    但葉幽雨反應神速,立刻輕描淡寫化解道:“若說紅花,容小姐自然當之無愧,咱們這些人站在她的身旁,可不就心甘情願都成了綠葉了麽?”


    仇厲點到為止,不置可否邁步跨上金鞍蠻牛。


    葉幽雨心中暗鬆一口氣,思忖道:“這姓仇的家夥不愧是雲洗塵親傳首徒,不好對付。倒是那女娃兒身為正使頗為低調,始終不發一言,讓人琢磨不透。”


    鼓角轟鳴,儀仗車隊緩緩啟動,沿著神廟後的一條青石大街徐徐朝山下行去。


    此時晨祭早散,許多寨裏的男男女女湧到街邊觀瞧熱鬧,街頭巷尾擠滿了人。


    在一家生肉店前,雁鸞霜靜靜站立,望著容若蝶的車駕在眾人護翼下從麵前駛過。


    忽然身後那正在斬肉的屠夫一陣密刀如雨,錯落有致,雁鸞霜凝神聽完,不為人注意地背對屠夫微微頷首。


    儀仗車隊已全數駛過,兩邊的寨民紛紛回到街上,三五成群小聲議論。


    雁鸞霜唇角忽現一抹莫測高深的笑意,輕輕道:“他快到了。容姐姐,前路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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