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站在姐姐身後小心翼翼的望著三人漸漸離去的背影,眼神隱隱有些不舍。


    三人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話漸漸遠去,直至她們的背影在拐角處消失不見,弟弟才戀戀不舍的移開了目光。


    弟弟轉過頭,失落的望著姐姐問道∶“姐姐,你說大姐姐們會好好照顧它嗎?”


    姐姐聞言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她摸了摸弟弟的腦袋柔聲說道∶“明明是你親口請求對方收養的,想不到你這麽快就反悔了。”


    “我、我沒有!”弟弟忍不住據理力爭道。


    可是弟弟的眼神卻出賣了他,女孩無奈一笑,摸了摸弟弟的臉頰輕聲說道∶“那等過了今晚,如果我們還能碰到那幾位姐姐,你想再次看看小貓的心願一定會實現的。”


    “嗯!”弟弟高興的點了點頭,雙手合十得意的笑道,“那我就借姐姐吉言了。”


    女孩輕輕一笑,臉上滿是無奈。


    ……


    “這次的貓崽子堅持了多久?”


    “兩小時不到,不過這個牙齒我認為老大你絕對喜歡。老大,這顆小虎牙送給你掛在項鏈上吧!”


    “哼,算你識相。”


    女孩傲氣的接過手下遞來的新鮮牙齒,隨後十分熟練的塞進衣服內側口袋,並用自己的手帕擦掉自己美工刀上沾染的血跡,然後得意洋洋與手下們走出小巷,甚至還放肆的高聲談論著這次的經過。


    剛從路旁孤身一人經過的男孩看到三位姐姐的背影不禁一愣,隨後興奮的就想向她們跑去詢問小貓的近況,但在即將靠近她們的一瞬間,男孩就聞到了一股嗆鼻的血腥味。


    男孩神色一僵,不自覺的停住腳步,緊接著便聽到了她們大聲討論細節的聲音。


    “照顧了它一個晚上,才兩個小時就死了,算便宜它了。”


    男孩瞳孔微縮,身體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從一開始就盯上它的牙齒了。你們看,漂不漂亮!”


    少女得意洋洋的拿出牙齒炫耀道。


    男孩瞳孔微微顫抖,恍惚間他忽然明白為什麽她們都戴著一副複古的牙齒項鏈了。


    “你、你們這些肮髒的敗類!!!”


    男孩咬緊牙關,站在身後向她們發出一聲怒吼。


    少女的身子忽然一僵,她一瞬間聽出了男孩的聲音。她的兩位朋友緩緩轉過頭,雙手掐腰大怒道∶“小叫花子,你說誰是敗類呢?”


    “你!你們所有人!”男孩指著她們大怒道,“你們……”


    不等男孩說完,一個清脆的耳光扇在他的臉上。


    男孩臉色一僵,動手的是那位“人美心善”的大姐姐。


    少女冷漠的收回手掌,雙手抱胸輕蔑的說道∶“你說誰肮髒呢?難道……你穿得比我們[幹淨]?”


    男孩神色一頓,捂著臉呆愣的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少女剛才使出的力氣很大,甚至她的手都被扇得通紅,反觀挨了一巴掌的男孩像沒事人一樣,呆呆地站在原地不解其意。


    “外表幹淨,內心就真的幹淨了嗎?”


    男孩捂著臉低頭淡淡的笑著,他的肩膀忍不住微微顫抖,右眼瞳孔的顏色也變得一片猩紅。


    正在公園裏整理著屬於她和弟弟的[避風港]的姐姐,恍惚間像是察覺到什麽。


    女孩瞳孔微微顫抖,從搭建的破紙箱中鑽了出來,目光鎖定在某個方向,隨後不放心的朝著弟弟的位置趕去。


    少女望著眼前半瘋癲的男孩不禁神色一愣,同時自己的右腳也在不知不覺間後撤了一步。


    “無論你們生前有多麽得漂亮,死了之後……”男孩捂住自己的半邊臉,用猩紅的豎瞳望向三人,妖豔的黑色紋路瞬間爬滿男孩的臉龐,男孩抬頭與她們對視冷笑道,“你們,不都是一具屍骸嗎?”


    三人汗毛豎起,心中警鈴大作,在一陣雞飛狗跳的尖叫聲後驚恐離去。


    在男孩用蠻力從三人手中奪回貓牙項鏈,隨後跟隨著血腥味再次沉默的回到了貓崽的麵前。


    殘肢,斷臂,屍首,尾巴……


    這些能被拚湊起來的物件被一條熟悉的圍巾包裹著,外麵還被染上了幾絲血跡,而裏麵的狀況可想而知。


    男孩跪在地上用顫抖的雙手抱起一堆碎片,隨後麵無表情的仰起頭望向天空,心中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發生什麽事了,黑……”


    女孩氣喘籲籲的聲音在男孩背後響起,當她看到弟弟眼前的景象時,她也忍不住捂住嘴倒吸一口涼氣。


    男孩好似沒有聽到一般,呆呆的望著天空,眼底閃過幾絲思緒。


    [生命的重量……居然如此之輕。]


    良久之後,姐姐的手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搭在弟弟的肩膀上。


    “我們把它安葬吧。”


    弟弟沉默半晌,最終默默回應道。


    “……好。”


    ……


    這場簡易的葬禮全程由弟弟動手,姐姐想要幫忙卻被弟弟抬手製止。


    與其說這是弟弟親力親為,倒不如說這是弟弟在對自己的懲罰。


    小黑貓的殘肢碎片被那條破舊的圍巾包裹著,連帶著弟弟對世界殘存的童真,以及對人類真善美的最後一絲期盼一起埋葬。


    時間來到正午時分,冬天的暖陽爬到二人的頭頂正上方,這一刻本應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時候,偏偏這對姐弟看著地麵上漸漸隆起的小鼓包,心中卻無法升起一絲暖意。


    正午的太陽很大、很暖,但它所散發的光和熱,卻自始至終永遠無法傳達至[雙子]被寒霜所包裹的內心中。


    他們本該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黑色的陽光下,但那已經是人類的時代,新生的曙光能給他們帶來的隻有無盡的災難。


    他們的[王]早已死去,而新生的[王]又會是誰呢?


    勝者隻有一人,而敗者……將會成為勝者的[容器]。


    姐姐抬起手擋住頭頂刺眼的陽光,若非她曾親眼見證過那熾熱的白晝將熄滅的黑夜摧毀,她又怎會如此畏懼光芒與黑暗?


    像她這樣膽小怕事的家夥,注定沒有資格登上站在提瓦特足以睥睨天理的[王座]。


    她隻需要像隻陰溝裏的老鼠偽裝好自己,穿好人類的破皮囊,這就足夠她可以躲開那場避無可避的[(登基)儀式],作為一位普通人在塵世中陪伴人類苟延殘喘的度日了。


    他們還餓著肚子,並且在寒風中吹了一天。


    今天本應是弟弟負責在大街上尋找別人不要的食物,可事發突然以至於她們到現在都沒有美美飽餐一頓,或者說她們從來沒有吃過一頓飽飯。


    不過一切總是會有辦法的,難道當今這個世道還會讓人吃不飽飯不成?


    餐館的後廚垃圾總會有連流浪狗都不願多看一眼的殘羹剩飯,他們還能趁小販老板不注意,悄悄多偷幾個包子撐過這幾天,即便他們在被老板抓到後一定會被打得很慘。


    “姐,你餓嗎?”


    “有點。”姐姐捂著肚子低頭輕輕一笑,隨後抬頭向男孩提議道,“要不,我們去偷幾個菜包子吧?”


    “這樣被抓住後,一定會被打的很慘吧!”弟弟低下頭幹巴巴的笑道。


    “被打死總比餓死強吧!再說了,我以前答應過父親,一定不會讓你死的。”女孩站起身拍了拍平坦的胸脯,得意的笑了笑。


    (七八歲的年紀,要什麽自行車呢?)


    “這一次我當誘餌吧!”


    “姐,你……”弟弟低頭沉默半晌,在姐姐準備開始計劃的一刹那,忽然拽住了她的衣角。


    女孩身體一愣,不解的轉過頭望向男孩。


    男孩抬起頭輕輕一笑,伸出小指向姐姐說道∶“姐,你說過的。我們可是密不可分的[雙子],絕對不能少了誰。一人做事一人當。所以,這一次就讓我當誘餌吧!”


    女孩神色微怔,臉頰微燙,隨後雙手抱胸傲嬌的說道∶“真拿你沒辦法,那你一定要小心啊!我一定會多拿幾個肉包子給你做補償的!”


    “嗯,謝謝老姐。”


    女孩輕哼了一聲,用袖子擦幹自己的臉頰,好讓自己不會顯得那麽邋遢。在和弟弟打過招呼後,便去一旁的垃圾堆裏尋找可以裝包子的廢棄包裝袋。


    弟弟坐在地上低下頭輕輕一笑,望著姐姐的背影,臉上揚起一絲釋然的微笑。


    [我已經長大了,以後該我照顧你了。]


    [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哪怕為此會付出我的生命。]


    [誰要你的命,我就要誰死!]


    [因為,你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姐姐…]


    弟弟緩緩站起身向姐姐的背影走去,恍惚間他似乎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婉轉的喵喵叫。


    弟弟聞言迅速轉過身望向那座簡易的墳墓,地麵上隆起的小鼓包上什麽都沒有,仿佛剛才都隻是男孩的幻聽。


    男孩神色一愣,隨後目光定格在地麵上的小土包上,似乎看到了某件難以置信的事。


    “啊——這次又找到了很多沒人要的寶貝!”


    姐姐的驚呼聲吸引了弟弟的注意,男孩疑惑的轉過頭,接著便看到姐姐從垃圾山內,翻出了一個插上電就能用的電暖器。


    姐姐拍了拍平坦的胸脯,得意洋洋的向弟弟說道∶“有了它,插上電我們晚上就能暖和起來了。”


    弟弟神色一滯,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看姐姐如此有興致,實在是難以忍心打破她的幻想。


    他們住的是破紙箱搭建起來的[避風港],而紙箱中哪來的電呢?


    弟弟沒忍住扶額輕歎了一口氣,心中暗自想著還是讓姐姐自己意識到此事的荒唐,再考慮之後的事吧。


    反正這個東西擦幹淨賣給收破爛的,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真是一個笨蛋姐姐,簡直就像單細胞生物一樣!”弟弟無奈捂臉,嘴裏忍不住喃喃道。


    見姐姐圍著電暖器雙眼冒光的樣子,男孩輕歎了一口氣後,嘴角也不自覺揚起了一絲弧度。


    [不過,就是這樣的姐姐,才值得被我保護啊!]


    弟弟低下頭雙手抱胸,開始思索今天的食物應該從哪得來。


    雖然救濟站的米粥隻是富人為了討個好名聲所做出的手筆,但是對他們而言也是難得的珍饈,倒也算是聊勝於無。


    之後還得去小巷裏偷幾籠包子,以便補充體力。


    雖然有些對不住那位老板,但是自己也給他留過字條,等自己以後有錢一定會還給他的。


    在打定好主意後,看著眼前與相依為命、無家可歸的姐姐。


    弟弟低下頭輕笑了一聲,隨後轉過身望向那座小貓的墳墓。


    小貓的虛影依舊趴在小土包上直勾勾的望著他,模樣看起來極為懶散閑適,比還活著的時候舒服了許多。


    對小貓而言,比起活著時清醒的痛苦,是不是死後的寧靜要更好呢?


    不過,他寧可選擇痛苦的活著,也絕不願意向死亡低頭。


    男孩輕吸了一口氣,朝著小貓的虛影微微點了點頭。


    小貓像是終於完成了某種執念,站起身用被透明的絲線縫補起來的四肢,緩緩向身後走去,最終在一抹白光後消失不見。


    男孩抬起頭望向天空緩緩閉上雙眼,隨後低下頭半跪墳包麵前,像是在做著某種禱告。


    在做完這一切後,男孩輕輕笑了笑,臨行前回眸瞥了一眼那座地麵上的小鼓包後,便轉過身向自己的姐姐緩緩走去。


    願你來世——無災無難,無病無痛,無拘無礙,一生平安……


    ps.


    前世因,今世果。


    若無前世,怎有來世?


    有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曾經的遺憾,隻能在未來得到救贖。


    旅行者們,你們真的以為……故事已經結束了嗎?


    當男孩成為少年,女孩長成少女。


    曾經的誓言,究竟還有誰會銘記?


    ……


    少女心中生寒,臉色變得尤為蒼白,仿佛一瞬間便失去了血色。


    一絲血跡從少女被劍尖紮破的脖頸處流下,少女掙紮著抬起頭,用顫抖的雙眸望向眼前已經比她高上半分的少年,似乎仍在質疑自己的雙眼。


    “勝者會成為[王],而敗者將會成為勝者的[容器]。”


    黑發少年默默望著眼前仍然執迷不悟的姐姐,他坐在王座上居高臨下的望著姐姐,不禁輕笑了一聲問道∶


    “所以……姐姐你究竟是要成為[容器],還是要成為[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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