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和三春按照賈元春的旨意搬進了園子。


    沒有了賈政的時時督促,賈寶玉徹底變成了一個沒籠頭的馬。


    日日吃喝玩樂,和姐妹們吟詩作對,好不暢快。


    趙玉柔搬出了東北角院子,住在賈寶玉的怡紅院裏,仗著自己身懷有孕,沒少折騰襲人。


    襲人以前是賈寶玉房裏的大丫鬟,做的向來是些輕巧活計,如今被得誌便猖狂的趙玉柔指使著,做這做那,每日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可是賈寶玉再也沒了以前的心疼憐惜。


    他的一顆心,全在趙玉柔和她腹中的孩子身上,其他的一切看不見。


    襲人心裏發酸,如果沒有趙玉柔,這一切本該是她的,寶玉放在心坎上悉心嗬護的,也該是她。


    都是趙玉柔,這個狐媚子,沒臉沒皮搶走了她的東西,還敢在她麵前耀武揚威。


    這般惡毒,肚子裏的孩子早晚會落下來,到時看趙玉柔還如何得意。


    “襲人,襲人。”趙玉柔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襲人聽見這道聲音就厭煩,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著,“哎,來了。”


    襲人掀簾進屋後,趙玉柔摸著還未顯懷的小腹,埋怨道:“你跑到哪裏去了,二爺讓你好生照顧著我,你倒好,自己先跑了個沒影,讓我在這裏著急。”


    襲人強顏歡笑地說:“姑娘方才不是想吃燕窩粥嗎,我去廚房跟她們說一聲。”


    趙玉柔皺眉道:“我這會兒又不想吃了,你先給我倒杯茶,再去廚房說一聲,讓她們不要做了。”


    襲人心頭火氣,強壓著,“怎麽又不想吃了呢,我方才和廚房一說,她們就做上了,這會兒再去說不要了,豈不是浪費了那上好的燕窩。”


    “可是我就是不想吃了。”趙玉柔摸了摸小腹,說:“你不知道,這身懷有孕的人,心思最是多變,一會兒想吃酸的,一會兒又想吃辣的,一會兒想吃甜的,一會兒又想吃鹹的,想來你是不明白的。”


    襲人自然不明白,她現在恨不得一拳搗在趙玉柔肚子上,讓裏麵那個孽種變成一灘血肉。


    襲人扯了扯嘴角,說:“不想吃了倒也無妨,待會兒做好了,放在火上溫著,等二爺回來了,正好能吃。”


    趙玉柔點點頭,“你說的倒也有理,不愧是伺候二爺好幾年的。”


    “這不過是咱們當丫鬟的本分罷了。”襲人話裏藏話,“當丫鬟的,就要將主子的事當做頭等大事,這才是有規矩的。”


    趙玉柔心裏哼笑,裝作無奈地說:“我也是知道的,可是二爺就是不喜歡我做那些丫鬟的事,他說,我生來就該被放在手心裏寵著疼著,一看見我,心都軟成了一灘水,什麽規矩也顧不得了。”


    她眼瞧著襲人的臉色一點一點難看下來,心裏很是得意。


    這襲人,話裏話外都在敲打她,那也要看她願不願意聽。


    如今,她可是有倚仗的。


    “唉,我常和二爺說,您待我這樣好,其他姐妹看著,心裏豈會不難過,還是鬆開手,好歹由我去吧。”趙玉柔狀似無奈,說:“可是二爺卻不願意,說,我待你好,是咱們自己的事,和外人有什麽相幹。”


    說話時,趙玉柔將賈寶玉的神情模仿得惟妙惟肖。


    襲人恨不得上去撕了她的嘴。


    這樣就不用再聽到這些話了,讓人心口發疼。


    這些話,本也是寶玉該說給她聽的,如今卻都被這個狐狸精強占了。


    襲人咬著牙,神色莫名,不知道在想什麽。


    趙玉柔炫耀了這半晌,也有些口幹舌燥,隨口便使喚襲人給她端茶。


    初進府時,那一聲聲的襲人姐姐,如今想來,竟像是夢裏發生的事一般。


    襲人隻盼著這場噩夢早些醒來,到時候,她就是還是寶玉身邊最得臉的大丫鬟。


    趙玉柔喝著茶,突然看見賈寶玉掀簾進來,眼睛突然就亮了,嬌滴滴地喊道:“二爺回來了。”


    賈寶玉沒注意到角落裏的襲人,笑著說:“今日有沒有不舒服?”


    趙玉柔唇角一翹,說:“肚子裏這小混球是有些調皮鬧騰,可是隻要一想,我三生有幸,才能為二爺生孩子,就不覺得難受了。”


    襲人心裏罵道,懷孕不過月餘,肚子裏那個還沒長出人形,哪裏來的調皮。


    巧言令色,狐媚手段。


    襲人低垂著頭,她方才被趙玉柔為難,在這園子裏跑了好些趟,臉上的汗才幹,看著實在是有些不成樣子。


    萬萬不能讓二爺看到她如今的這副樣子。


    可是趙玉柔卻好像看出了襲人的想法,故意和她作對,喊道:“襲人姐姐,我行動不便,還請你去廚房看看燕窩粥好了沒有,二爺的手冷得很,用些熱的,也好暖暖。”


    賈寶玉先是感動於趙玉柔的細心和體貼,又驚訝地看向襲人,似乎有些認不出來。


    趙玉柔才不會給這兩個人敘舊的機會,拉著賈寶玉略顯冰涼的手,放在手心裏暖著,心疼地說:“二爺怎麽沒有帶著手爐,瞧這手涼的,我這心裏實在是心疼。”


    說著,她眼裏含著淚,瑩瑩淚光顯得小臉更楚楚可憐了,“二爺就是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我腹中的孩子想想,若是孩子知道,您不心疼自己的身子,也是要跟著著急的。”


    賈寶玉雖受不得姑娘們為了他哭,隻是一眼,心就先軟了。


    他也顧不得襲人了,忙安慰著趙玉柔,說:“不過一時忘了,你千萬不要傷心,你一說,我以後定然就記得了。”


    趙玉柔說:“我隻是心疼二爺的身子,我出身低賤,爹娘不疼,也沒讀過多少書,有時候說起話來便有些莽撞,二爺千萬不要嫌我才是。”


    “怎麽會?”賈寶玉目光真誠,“我知道你一心都是為了我,我心裏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嫌你,以後千萬不要再說這些自輕自賤的話了。”


    襲人心裏酸氣更濃,像是打翻了陳年醋壇。


    賈寶玉渾然不覺,還在和趙玉柔你儂我儂,甜言蜜語不要錢似的,哄得趙玉柔眉開眼笑,小臉也羞得爬上了一抹紅暈。


    襲人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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