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鬆晏顫抖著指尖,小心翼翼觸碰著她溫熱的臉頰,殘留在指尖上的溫度證明她是真真切切存在的,這一切不是他的幻覺。


    她沒事,幸好她沒事。


    所有被背叛的憤怒,在得知她還活著的那一刻,全都煙消雲散。


    隻要她還活著,還活著就好。


    這一刻,他什麽都不願去計較,失而複得的欣喜填滿了他空蕩蕩的胸腔,他隻想將她狠狠地擁入懷裏。


    他挺拔的背脊一寸寸彎下,手臂猶如蟒蛇纏上她的腰身。


    “孤不許你再逃了,跟孤回去。”


    沈寧音看著被製伏在地上的雪霜和胡嬈,道:“蕭鬆晏,這次計劃是我一人所為,與他們無關,你放了他們。”


    蕭鬆晏並未鬆開她,將她嬌小的身軀牢牢困在臂彎裏。


    “孤知道你是被他蠱惑,受他挑唆,謝景珩犯下的罪行,孤不會怪在你的頭上。”


    沈寧音心中倏地一緊,急切道:“你要對他做什麽?”


    “謝景珩欺君罔上,擅闖皇宮,在宮中縱火行凶,這一樁樁一件件,足以讓孤下旨殺了他,不過——”


    他話音徒然一轉,指腹輕柔拂過她的臉頰:“看在你的麵子上,孤會格外開恩,下令將他流放至漠州,從今往後,他都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


    漠州,那可是寸草不生的荒涼之地,環境氣候惡劣,更是盜賊土匪猖狂之地。


    若是謝景珩被發配到那兒,等待他的將是無盡的苦難與折磨,恐怕他此生都難以再有出頭之日。


    “你不能這麽做!”


    沈寧音緊緊抓住他的胳膊,眼神懇求道:“是我讓他帶我出宮的,你要罰就罰我好了!”


    “孤不會罰你,可你要是再敢為他求情一句,孤會收回成命,立刻下旨將他關押大牢,擇日問斬。”


    他語氣分明是溫和的,可那雙眼神卻冰冷的沒有絲毫溫度。


    “你應當慶幸,孤沒殺了他,已經是網開一麵了。”


    蕭鬆晏掀眸掠過一旁的胡嬈和雪霜,聲線涼薄道:“將她們二人暫押大牢,聽候處置。”


    沈寧音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蕭鬆晏,我跟你回去,你放了她們,她們是無辜的!”


    “要讓孤放了她們,還得看你怎麽做了。”


    沈寧音身體一滯,喉嚨啞了啞:“你要我……做什麽?”


    蕭鬆晏手指撩起她的一縷青絲:“當日你為了從孤身邊逃走,不惜斷發與孤決裂,今日孤要你當著他的麵,讓他也親身體驗一次孤所受的痛苦。”


    沈寧音瞳孔震顫,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不……”


    蕭鬆晏眼神驟然寒冷,捏著她的下巴:“換做是他,你便舍不得了是嗎?”


    “孤比他更愛你,就算你三番兩次從孤的身邊逃走,孤也不舍得罰你,可你卻對孤這麽殘忍,憑什麽你隻在意他,隻愛他,隻想跟他白頭到老,孤到底哪裏比不上他?”


    他紅著眼朝她質問起來,喉嚨深處擠出壓抑而痛苦的情緒。


    “你怎麽能這麽偏心。”


    “對不起,對不起……”


    沈寧音難受地搖著頭,淚水無聲地淌過她的臉頰:“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她不想傷害任何人,她無法騙自己不在意他,不喜歡他。


    “孤不要聽你的道歉。”


    蕭鬆晏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孤隻有你了,孤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將你從孤的身邊奪走。”


    “既然你不肯與他斷絕關係,孤現在就下令處置了她們。”


    “不要!我答應……我答應你!”


    沈寧音指尖攥地泛白,喉嚨重重哽咽:“隻要我這麽做,你就會放了她們是嗎?”


    “是。”


    蕭鬆晏慢慢鬆開了手。


    即便她內心陷入痛苦的掙紮,可在冰冷的皇權麵前她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


    沈寧音轉過身去,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來到謝景珩麵前。


    他雙膝跪在地上,泛著寒光的劍架在脖子上,將他從前的尊嚴和傲氣一並賤踏在這冰冷無情的皇宮裏。


    她啞聲道:“你們放開他。”


    蕭鬆晏抬手示意,侍衛立刻順從地將劍收回了劍鞘,退至後方。


    沈寧音在他麵前跪了下來。


    她顫巍巍地伸出手,觸碰著他瘦削淩厲的臉龐,眼淚卻控製不住地滑落,逐漸模糊了視線。


    “對不起。”


    她虧欠了他那麽多,想要彌補他卻什麽都做不到。


    謝景珩臉色透著蒼白,緊緊握住她的指尖:“你從來都沒有做錯什麽,是我令你為難了,才會受他脅迫。”


    他指腹劃過她泛紅的眼尾:“眼睛哭腫了就不好看了,答應他吧。”


    隻有保下雪霜和胡嬈的性命,她的心裏才不會愧疚。


    “隻是流放而已,不會有性命之憂。”


    他抵著她的額頭,用很輕很輕的聲音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這輩子是,下輩子也是,就算他要強行將我們分開,我也不會放手。”


    “隻要我這雙手還能握劍,還能殺敵,就能以軍功重返京城,你安心在京城等我,我定會回來尋你。”


    謝景珩拔出腰間的匕首,遞到她手裏:“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夠了。”


    沈寧音抓緊他的衣襟,淚水滂沱,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良久後。


    她顫抖地拿起匕首,在極度的痛苦和掙紮中,割下了一縷頭發。


    隨後,謝景珩亦緊緊握住匕首,毫不猶豫地割下自己的頭發,與她的緊緊纏繞在一起。


    他將兩人的頭發放在離心髒最近的位置,嘶啞著聲音一字一句道:“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蕭鬆晏看著他的舉動,眼底被一抹徹骨的冷意覆蓋。


    他大步走上前,將她從地上抱起,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謝景珩,你想和她繼續做夫妻,孤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他冷聲吩咐道:“來人,將他們都帶下去!”


    侍衛押著人迅速離開。


    蕭鬆晏穩穩抱著她,大步流星地往東宮的方向走去。


    沈寧音剛被他放到寢宮的榻上,他寬闊挺拔的身軀就壓了下來,近乎發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嗚……”


    沈寧音抬手抵在他胸前,使勁推開他,卻被他帶有薄繭的手掐住,用力摁在了頭頂。


    腰身陷入柔軟的被褥中,雪白的手腕被他攥地泛紅,疼意逐漸襲了上來。


    沈寧音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掉了下來,砸在對方白皙的手背上,令他動作一滯。


    然而也僅僅隻是幾秒。


    蕭鬆晏再次覆身而上,闖入她的口腔,與她的糾纏在一起。


    滾燙的氣息鋪天蓋地鑽入她的鼻尖,帶著迫人的氣勢,密密麻麻地包圍上來,令人無處躲避。


    衣裳被他撕碎,淩亂散落一地。


    沈寧音腳趾蜷縮起來,粉嫩圓潤的指甲深深掐入他寬闊堅硬的背肌。


    她招架不住地求饒道:“你饒了我,放過我吧……”


    蕭鬆晏猩紅著眼,緊緊抵著她的額頭:“孤要你好好受著,好好地感受孤……”


    仿佛隻有與她徹底融為一體,才能讓他忘記那些差點失去她的痛苦記憶,才能感受到這一切都不是虛假的夢。


    ……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於肯放過她。


    蕭鬆晏從背後將她攏入懷裏,滾燙的手掌覆上她的小腹:“你答應給孤一個孩子,可你卻瞞著孤偷偷戴了避子香囊。”


    沈寧音身體猛然僵住。


    “香囊是謝景珩給你的?當初那個宮女也是他對嗎?他隱瞞身份入宮,在孤的眼皮子底下與你……恩愛纏綿。”


    難怪她那日在浴池那麽反常,那麽主動。


    在他出現之前,她是不是也和謝景珩做了那種事……


    一想到這種可能,蕭鬆晏胸口裏翻滾著滔天的怒意,將他的眸子也染上一片猩紅。


    見她不說話,他掰過她的身體,漆沉的眸子銳利地盯著她。


    沈寧音掛著淚的睫毛輕顫,主動湊上去抱住他的腰,示弱道:“我隻是怕疼,我聽別人說生孩子很疼……”


    她蒼白著小臉,雙眸濕潤地望著他,露出一抹脆弱無助的神情:“你可憐可憐我好不好?”


    蕭鬆晏沉默了下來。


    他拭去她眼角的淚,結實的胳膊將她緊緊摟在懷裏:“你總是知道如何惹孤生氣,可孤……同樣拿你沒辦法。”


    她瞞著他和謝景珩私奔,瞞著他不要他的孩子。


    縱使他心裏再生氣,也從來舍不得罵她打她,那些怒氣盡數化作了妥協的話:“既然你不喜歡孩子,孤不會再強迫你。”


    他湊過去,將堅硬的下頜抵在她的肩膀上。


    “不要再想著逃了,以後孤不會再限製你的自由,你想出宮就出宮,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但是必須讓孤陪著你,你也不準去找謝景珩。”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還有傅硯舟。”


    隻要她還想著他們,念著他們,他怕自己哪天會嫉妒到徹底失去理智,做出傷害她的事來。


    沈寧音身體依偎在他溫暖的胸膛裏,裏麵傳來的心跳聲打亂了她的思緒。


    她輕聲道:“嗯。”


    蕭鬆晏不由將胳膊收緊,呼吸拂過她雪白的後頸:“不要再騙孤了,隻要你肯留在孤的身邊,你不喜歡的地方,孤都會慢慢改。”


    這一次,沈寧音沒吭聲,閉上眼在他懷裏沉沉睡了過去。


    ……


    到了翌日,沈寧音突然被皇帝傳喚去了奉天殿。


    大殿上籠罩著一股沉重而壓抑的氛圍,就連皇帝身邊的太監都戰戰兢兢地低垂著頭,噤聲不語。


    皇帝將一封奏折扔在蕭鬆晏麵前。


    “太子,這些奏折都是對你的彈劾,你未同朕商量,就私自下旨將謝景珩流放至偏遠荒涼的漠州,此舉已引得滿朝文武一片嘩然。”


    “朕一向對你寄予厚望,將朝堂政事全權交由你處理,可你此事未免做的太過。謝家世代忠良,為國戍邊,功勳卓著,你讓朕如何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蕭鬆晏背脊挺拔,麵容冷靜道:“謝景珩在宮中縱火行凶,藐視宮規,已是犯下死罪,兒臣念及謝家為朝廷盡忠職守,網開一麵將他流放,並未下旨將他處斬。”


    “父皇要處罰兒臣,兒臣甘願受罰,倘若父皇要動兒臣的太子妃,還請父皇恕兒臣不敬之罪。”


    皇帝聞言,麵色愈發陰沉:“你是要忤逆朕嗎?”


    “兒臣不敢。”


    “不敢,好一個不敢!你背著朕做的事,你以為朕什麽都不清楚嗎?”


    皇帝看向站在大殿中央的女子:“或許朕當初將她下旨賜給你,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蕭鬆晏麵色倏地轉寒:“父皇莫不是忘了,當初母後有婚約在身,您是如何從皇祖父手中求得聖旨,逼迫母後嫁給您的。”


    “既然父皇做的,兒臣又為何做不得?”


    “母後在宮中被奸人所害,這種事兒臣不會再讓它重蹈覆轍,發生在兒臣的太子妃身上。”


    皇帝身形一滯,隨即神色間不經意間流露出一抹難以掩飾的疲憊:“太子,你還是在怪朕當年沒有保護好你的母後嗎?”


    “你母後的死……是個意外,是朕的責任……”


    蕭鬆晏神情冰冷:“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為,兒臣自會查清楚,至於太子妃,自有兒臣來照看,以後就不勞父皇費心了。”


    說罷,蕭鬆晏牽起她的手轉身離開了奉天殿。


    出了奉天殿後,兩人走在宮廷的青石路上。


    這時,突然從拐角處冒出一個人來,手裏藏著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直接朝沈寧音刺了過去。


    “沈寧音,是你害了我的女兒,我要殺了你!”


    就在匕首即將刺下來時,蕭鬆晏身旁的侍衛迅速出擊,一腳將她踹翻在地,隨後狠狠地壓製住了她。


    蕭鬆晏麵色陰沉地走到李氏麵前。


    李氏抬起頭,怨恨地盯著他:“我養育了你這麽多年,你卻為了這個女人殺了你的妹妹!是你把我的女兒逼上了絕路,當初相國府就不該收留你,更不該將你這個禍害留在府裏!”


    左藺將架在她脖子上的劍抵近幾分,厲聲嗬斥:“大膽,竟敢對太子無禮!”


    蕭鬆晏麵無表情:“她屢次生出害人的心思,是她咎由自取。”


    “孤尊稱你一聲母親,是看在過去多年的情分上,可母親對孤又何曾有過幾分真心,母親無非是利用孤得到相國大人的寵愛,孤一旦失去了價值,母親就將孤扔下自生自滅。”


    “若是沒有寧音,孤恐怕早就死在了相國府,母親反倒還要過來質問孤為什麽?”


    蕭鬆晏忽然笑了,然而那笑意卻不達眼底,一片冰涼。


    “原本念在昔日的情分上,孤打算饒你一命,可你方才竟想殺孤的太子妃,既然如此,孤定然不會再留你。”


    他眼底滿是駭人的冰冷。


    下一瞬,沈寧音視線被一片黑色的衣角所遮擋,隨後,耳邊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聲。


    蕭鬆晏扔掉手中的劍,看著袍角上沾的血跡,表情依舊漠然:“將她拖出去。”


    空氣中的血腥味濃烈地讓人無法忽視。


    沈寧音緊緊攥著他的衣袖,聲音透著一絲顫抖:“你……殺了她?”


    “所有想害你的人,孤都會一一除幹淨。”


    蕭鬆晏用那隻幹淨的手抬起她的下頜,審視著她的表情:“你怕孤了?還是覺得孤弑母殺妹,手段殘忍,令你感到厭惡了?”


    沈寧音沉默了片刻,抬手抱住了他的腰身:“我不怕你,我也不會同情她們。”


    蕭鬆晏身體微僵。


    隨後,他緩緩彎下腰,將她緊緊攏在懷裏:“孤手上沾了很多條人命,可孤永遠都不會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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