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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再顧不得泄露身分,匆匆朝北門趕去。


    假若他猜得不錯,那些小孩之所以喚他作“強盜”,皆因曾見過張貼在某處的懸賞榜文,認得他的圖像,才會有這種反應。


    現在他已成了魏人的公敵。如果那些小孩回家告訴父母曾見過他,那不用片刻就會驚動整個大粱城。


    所以現在他若不立刻離城,錯失良機後便插冀難飛。


    這時他已無暇責怪自己疏忽,猶幸老天又開始烏雲蓋日,城門在望時,雪花已漫天飛舞,為他提供了點掩護。


    當到了可清楚觀察城門的位置時,他躲到了路旁一棵大樹後,靜候出城的機會。


    城門處眼見到大約有近三十個守軍,對進出的人車作例行的檢查,並不似特別謹慎嚴格。


    項少龍放下心來,找尋機會。


    若遇上像上次進城來那樣的騾馬隊,他便可輕易離城。


    隻恨待了近半個時辰,不但沒有出城的車馬隊,連商旅也隻得幾起人。


    際此天寒地凍的時刻,實在不適合出門。旅人稀少,是最合理的事。


    就在此時,急猝的蹄聲轟然響起。


    一隊過百人的魏國騎兵,全速馳來,到了城門處紛紛下馬,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風雪中,項少龍隱隱聽到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


    一顆心直沉下去。


    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終於發生。


    魏人己知他人在城內,而他卻不能及時離開。


    雪愈下愈大。


    項少龍在一間銅鐵鋪買了一些小工具後,再潛回那倉庫躲了起來,然後在鞍底做手腳,把一把尖利的小鋸和兩枝細鐵枝藏在挖空的鞋底處,才再將底層黏回去,除非被人脫掉鞋子,否則休想能發現內有乾坤。他現在還不知這些小玩意會有什麽用途,隻是作為防範的措施。


    弄好一切時,秋琳又來了。


    項少龍躲了起來,硬著心腸不理她的呼喚。


    秋琳失望離開後,他便靜心等待,到了黃昏時分,才離開倉庫,回到了風雪漫天的街道上。


    路上不時有魏軍馳過,通街處還設有關卡,盤問經過的路人。


    項少龍知道魏人已展開了嚴格徹底的搜查,於是憑著鉤索攀牆越屋,幾經辛苦,才到了魏國獨有的禦道處。


    隻見兩旁排列得以若士兵站崗的青槐樹,均已枝殘葉落,代之是晶瑩的冰掛。


    項少龍耳內仍像響著信陵君介紹禦道的說話,腦海泛起他的音容笑貌。


    想起槐樹依然,人麵全非,不禁湧起神傷魂斷的感覺。


    隻不知平原夫人是否安好?一陣蹄聲,驚破了他深情的回億。


    項少龍收拾心情,借風雪夜色的掩護,朝公卿大臣府第集中的王宮區潛去。


    由於這裏住的非富則貴,反不見往來巡邏搜索的魏兵。


    項少龍以特種部隊的身手,忽停忽跑,時緩時快地在街巷左轉右轉。


    最後他在一所宏偉的府第前停了下來。


    門匾上雕有“龍陽君府”四個大字。


    項少龍深吸一口氣後,沿牆往後宅的方向奔去。


    到了後院,才逾牆而入,肯定沒有巡邏的惡犬,才落到地上去。


    他並不急於去找尋龍陽君,看清了院子的形勢後,才揀取了一棵靠牆的大樹,徒手攀了上去,射出勾索,掛到外牆頂上。


    布置妥當後,才把血浪、匕首等物全放在樹杈處。


    這才回到地上,一口氣潛過數重屋宇,來到後宅的大花園裏。


    由於大雪的關係,宅內的人都躲進屋子裏,提供了他無比的方便。


    他穿過花園,沿著一絛石板路,步過一道石橋,來到一座高樓之前。


    隻看這三層高樓位於後院屋舍的正中間和其迫人的氣勢,便知這是龍陽君起居的地方了。


    這時已是午夜時分,但三層樓均透出燈光,還隱有人聲傳了出來。


    項少龍躡足掩到樓側的一扇窗旁,悄悄望進去。


    裏麵是個大廳,兩名僮仆正坐在門旁打嗬欠。


    他見此情景,便知龍陽君尚未回來。所以這兩個可憐的僮仆才要撐著眼皮苦候主人回府。


    他項少龍來到大梁的消息,龍陽君自然知曉,刻下說不定正在王宮與王增論此事。


    項少龍沉吟半晌,猛下決心,徒手往上攀去,到了最高一層,才推窗入內,來到了他認為該是龍陽君的臥室。


    這間房的布置非常女性化,秀榻椎帳低垂,還以香斜薰過,弄得滿室春意。


    在靠窗幾上一盞油燈的映照下,室內陳設高雅,其中一個櫥架擺滿小玩意,惟隻牆上掛的寶劍顯示出主人尚武的精神。


    項少龍毫不客氣揭帳躺到榻上去,倒頭便睡。


    不知過了多久,足音把他驚醒過來。


    項少龍坐起來,凝神瞪著正敞開來的房門。


    龍陽君像腳下拖著千斤重擔似的舉步走進房來,道:“你們去睡吧!”


    後麵的僮子應了一聲,自行去了。


    龍陽君茫然的走進來,“幽幽”歎了一口氣。


    項少龍低喚道:“君上!”


    龍陽君“嬌軀”劇震,駭然朝帳內望過來。


    項少龍揭帳而出,低笑道:“君上別來無恙!”


    龍陽君“花容失色”道:“少龍!你真的來了!”


    項少龍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千萬不要驚動任何人。”


    龍陽君回過神來,淒然道:“少龍你為何會到大梁來,還暴露了行藏,現在大王從城外調來一師二萬人的精兵,正要逐屋逐巷去搜索你的影蹤呢。”


    項少龍微笑道:“你大王好像忘了他之能夠有今天,又娶得心愛玉人為後,全因有我項少龍哩!”


    龍陽君“秀目”閃過複雜無比的神色,苦笑道:“為了保存他現在所有的一切,大王連父母都可犧牲,何況是你。”又歎了一口氣道:“少龍你太厲害,亦把我們打怕了。現在六國都認識到有項少龍一天,我們就有難保國土的威脅。在國破家亡的陰影下,設身處地,少龍請說我們該怎麽辦呢?”


    項少龍深深望進他眼內,淡然道:“那龍陽君你呢?”


    龍陽君微顫了一下,垂首道:“就算我要賠上一命,對少龍仍是義無反顧。”


    項少龍道:“君上果然沒有令我項少龍失望,現在我在大梁可說舉目無親,隻有君上才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的送我出城。”


    龍陽君道:“你要到哪裏去?”


    項少籠沉吟片晌,答道:“我想到趙國去,那處環境我熟悉多了,要回秦國也將容易得多。嘿!有沒有辦法先弄點吃喝的東西來。”


    龍陽君道:“這個容易,我吩咐下人弄些吃的來,就當是我肚子餓好了。”


    項少龍道:“不要驚動任何人,隻要有些清水和糕點就成了。”


    龍陽君一震道:“你難道連奴家都不信任嗎?”


    項少龍歉然道:“不要多心,但小心點總是好的。現在這樓內有沒有其他人?”


    龍陽君答道:“隻有兩個僮子,該在二樓睡覺了。你在這裏待一會,我到樓下取些糕點來給你。”言罷推門去了。


    項少龍見他步出房門時兩手微顫,心中暗歎,知道今趟可能是來錯了。


    沒有了龍陽君的幫助,他完全想不到逃離這大粱城的辦法。


    刻下還要提防龍陽君找人來逮捕他,幸好他早預了有這可能性,留下了迅速逃走的後路。


    心中一動,又推窗攀了出去,來到樓下時,龍陽君亦剛好回到褸內。


    透過窗戶,隻見龍陽君在廳中默默流著眼淚,不知由那裏取來一個小瓶,從瓶子傾瀉出一些粉末,倒進茶盅裏。


    項少龍目睹這“好友”的行動,手足都冰涼起來,深深後悔此行。


    不過他是別無選擇,才會來找龍陽君。而直至此刻,他仍沒有半點責怪龍陽君要出賣他。


    片刻後,項少龍重回三樓龍陽君的閨房內,裝作若無其事的靜待他回來。


    拭幹了淚漬的龍陽君推門而入,捧著的托盤放了那盅加了料的清茶,還有幾件精美的糕點。


    兩人在一角的長幾坐下,項少龍狼吞虎咽的掃清了糕點,忽地裝出傾聽的神色,沉聲道:“好像有人來了!”


    龍陽君皺眉道:“怎會有人來呢?”


    項少龍道:“我剛才好像聽到窗外有人聲,你看看是否我聽錯了。”


    龍陽君不疑有他,起身移往窗門處。


    項少龍趁機把盅內的茶撥在幾下地席和牆腳間處,然後再放回幾上去。


    龍陽君探頭左看右瞧,自然毫無發現,返回席上,坐下道:“沒有人啊。”


    項少龍歎道:“這叫杯弓蛇影,現在我聽到風吹草動,都覺是追兵來了。”言罷取起茶盅,裝摸作樣的一飲而盡。


    龍陽君眼中射出哀怨之色,默然無語。


    項少龍拍拍肚皮道:“李牧反攻中牟的戰況如何呢?”


    龍陽君苦笑道:“你該比我更清楚,除了你外,誰能像反掌般容容易易一舉攻陷中牟。聽說李牧為你也折損了一批人。現在天降大雪,秦人援兵難以東來,等到春暖花開時,秦軍一至,李牧便隻能退返長城內去了。”


    項少龍放下心事,摸了摸額頭,奇道:“不知是否太過疲累了,我有點昏昏欲睡哩!”


    龍陽君低聲道:“那就睡一回吧!明天我會設法把你送往城外去。”


    項少龍裝作舉步維艱的站起來,由龍陽君扶到榻上睡好。


    他呻吟了兩聲,便扮作昏迷了過去。


    龍陽君喚了他兩聲後,伏在他身上悲泣了一會,歎道:“少龍莫要怪我,為了大魏,我再無其他選擇。”


    到龍陽君推門去後,項少龍跳了起來,迅速逸去。


    翻過牆頭,落往地上時,項少龍感到無比的孤獨和無助。


    現在最佳的躲藏地點莫如王宮,因宮禁森嚴,地大人多,更沒有人敢去搜查。


    不過由於王宮特高的城牆和護城河卻使他望而卻步。


    想到這裏,心中一動,記起了自己熟悉的那所信陵君生前所住的大宅和下麵的地道。


    魏無忌雖被安厘王拉了去陪葬,可是府第仍在。假若換了主人就更理想,說不定新主人根本對下麵的地道毫不知情。


    那敢猶豫,忙趁大雪未歇的當兒,朝不遠處的信陵君府狂奔而去。


    若他是龍陽君,見他失了蹤,絕不會張揚開來。隻能啞子吃黃連的把整件事吞進肚內去。否則魏王增便說不定會治龍陽君以失職之罪。


    約半個時辰後,他來到信陵君府南牆外的密林處,找到了那地道的進口。


    想起當日背著美麗的趙國三公主趙倩由這裏逃出來,更想起她溫婉的性情,一點沒有沾染趙宮的齷齪氣,百般感覺,頓時湧上心頭。


    神傷魂斷下,他摸著地道入口鐵蓋的邊緣處,試探的往上掀起。


    鐵板應手而起。


    項少龍不由呆在當場。


    他隻是存著姑且一試的心,並不以為真個可拉開地道的封蓋。


    所有地道的設計,均是供人在危急時逃生的,故隻能由內開啟。現在這情況,顯是有人曾從這裏逃了出來,而事後沒有人從內將出口鎖上。隻從這點推斷,便可知現時大宅該已換了新人,並且不知道地道的存在。


    項少龍心中大喜,鑽了進去,關上了入口。


    從囊中取出火石,燃著了火燭子。


    在閃動的火焰光餞照射下,地道無限地延展開去。


    項少龍記起那支貫通地道和信陵君臥室的銅管,遂放輕腳步,躡手躡足的往另一端摸去。


    今次特別留心,發覺除了通往少原君當日居住小樓的出口外,另外還有三個出口,當然是通往府第內不同的屋舍。走了十多丈,忽有所覺,朝地上瞧去。


    兩錠黃澄澄的金子,正反映著火光。


    項少龍俯身檢了起來,放在手中,心中恍然。


    當日信陵君被賜毒酒,自知難逃大難,於是下令愛妾親信一類的人從地道的寶庫各取珍寶逃亡,由靠石山密林一端的出口溜走。


    可想像當時人人心亂如麻,倉皇逃命,連遺下了金子都懵然不覺。


    他項少龍現正懷內欠金,有了這兩錠金子,自然大是不同。至少可輕易買一匹馬兒來代步。


    把金子納入囊裏,繼續前進,最後來到了敞開的寶庫大門處。


    裏麵一片淩亂,金銀珠寶一類可攜帶的物品半件不留,剩下的都是玉馬、竇鼎、兵器一類的大型珍玩。其數量足可在二十一世紀作一個重量級的古物展覽。


    室內四壁都設了油燈,一角還放置了裝著燃油的大瓶子。項少龍心中欣然,吹熄火折,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室內靠壁坐下來。


    至少在這刻他是絕對安全。


    但怎樣才能逃出這魏國的都城呢?尚有兩個多月嚴冬才會過去,他難道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躲他兩個多月的時光嗎?若每天都要出外去偷取食物,上得山多終遇虎,遲早會給人發覺。


    不過他現在已沒閑暇去想這些令人困苦的問題。


    隻有在夢鄉中,他才可與遠在千裏之外的嬌妻愛兒們聚首共歡。


    為了他們,他定要奮鬥到底,好好的活著回去與她們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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