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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滕翼和荊俊三人,經過對都騎軍的了解後,已開始清楚它的結構和運作的情況,於是著手整頓改革。


    都騎軍人數在一萬之間,分作五軍,每軍二千人,全是由秦軍挑出來擅於騎射的精銳,僅次於保護秦王禁宮的禁衛軍。大多來自王族朝臣的後代,身家清白,餉銀優厚,故此人人都以當上都騎軍為榮。


    平時都騎軍分駐在鹹陽城外四個形勢險要的衛星城堡,負責王城外的巡邏偵察等一般防務。


    城內事務則交由都衛軍處理,職權清楚分明。


    但若有事發生,都衛統領要受都騎統領的調配,所以兩個係統裏,以都騎為正,都衛為副。每三個月兩個係統的兵馬,便要聯合操練,好能配合無間。


    都衛統領更要每月向都騎統領報一次,再由後者直接報上秦君。


    由此可見都騎統領一職,等若城守,必由秦君親自點封、選取最信得過的負責人。


    對朱姬和小盤來說,自是沒有人比項少龍更理想了。難得是由以鹿公為首的軍方重臣提出,以呂不韋的專橫,亦反對無效,惟有退而求其次,把管中邪安插到都衛統領這次一級的重要位置去。


    禁衛、都騎、都衛三大係統,構成了王城防務的骨幹。


    這天早上,在王宮主殿的廣場處,進行了封任儀式。


    安穀榮升大將,負責東方函穀關、虎牢關和肴塞三關的防務,無論權力和地位均有增無減,所以安穀並沒有失意的感覺。


    他的職務改由昌平君嬴侯和昌文君嬴越這對年輕的王族兄弟負責,分統禁衛的騎兵、戰車部隊和步兵,統領之職一分為二,成禁騎將和禁衛將。


    任用王族貴胄出任禁軍統領,乃秦室傳統,呂不韋在這事上難以幹預。


    管中邪則榮登都衛統領一職,以呂不韋另一個心腹呂雄為副手。


    都衛軍雖次於都騎軍,但卻確實負責王城的防務和治安,乃現代軍隊和警察的混合體。秦國由於民風強悍,這個職位並不易為。


    項少龍還是首次見到管中邪。


    果如圖先所言,生得比項少龍還要高少許,樣子遠及不上乃師弟連晉的俊俏,但麵相粗獷,肩寬膊厚,腰細腿長,隻是那充滿男子氣概的體型,便使人覺得他有著難以形容充滿野性的吸引力,年紀在三十許間。


    難得他粗眉如劍,鼻高眼深,一對眸珠的精光有若電閃,舉步登台接受詔令軍符時舉止從容,虎步龍行,縱是不滿他封任此職位的秦國軍方,亦受他的大將之風和氣勢震懾,難怪他能在高手如雲的相府食客中脫潁而出,成為呂不韋最看得起的人之一。


    荊俊教項滕兩人注意正在觀禮的呂不韋旁邊那幾個人,道:“穿黃衣的就是那滿肚奸計的莫傲,他後麵的兩名武士,是管中邪外最厲害的魯殘和周子桓。”


    項滕聞言忙用神打量。


    這莫傲身量高頎,生就一副馬臉,帶著不健康的青白色,年紀約三十五、六,長著一撮濃密的山羊須,頗為斯文秀氣,一對眼半開半闔,瞪大時精光閃閃,非常陰沉難測。


    項少龍湊到滕翼耳旁道:“若不殺此人,早晚我們要在他手上再吃大虧。”


    滕翼肯定地點頭,表示絕對同意。


    那魯殘和周子桓一高一矮,都是力士型的人物,神態冷靜,隻看外表,便知是可怕的劍手。


    田單等外國使節都不見出現,由於這乃秦人的自家事,又是關於王城的防務,自然不會邀請外人參與。


    小盤本身乃趙國貴族,長於宮廷之內,來秦後的兩年,每天都接受當儲君的訓練,加上他實際的年齡,要比別人知道的要長上兩歲多,故盡管在這種氣氛莊嚴,萬人仰視的場合裏仍是揮瀟自如,從容得體,看得各大臣重將點頭稱許。


    呂不韋看著這“愛兒”更是老懷大慰,覺得沒有白費工夫。


    禮成後,群臣散去,但安穀、昌平昌文兩君、管中邪、項少龍等則須留下陪太後儲君午宴。


    呂不韋和徐先這左右丞相,軍方的重臣鹿公、王、杜壁、蒙驁,大臣蔡澤、左監侯王綰、右監侯賈公成都被邀作陪。


    這可說是人事調動後的迎新宴。


    午膳在內廷舉行。


    趁太後儲君回後宮更衣時,各人聚在內廷的台階下互祝聊。


    安穀扯著昌文君和昌平君這對兄弟,介紹與項少龍認識。


    這兩兄弟麵貌身材都相當酷肖,隻有二十來歲,方麵大耳,高大威武,精明得來又不予人狡詐的感覺。


    可能因安穀等下過工夫,兩人對項少龍都表現得相當友善。


    一番客氣話後,昌平君嬴侯道:“項大人的武功確是神乎其技,連王翦都勝不了你,事後還對你的人品劍術推崇備至,找天有空定要請大人到寒舍好好親近,順便教訓一下我們的刁蠻妹子,當日她賭你會輸給王翦,連看一眼的工夫都省了。”


    昌文君笑道:“記得把紀才女帶來讓我們一開眼界,不過卻雖保持最高度的機密,否則鹹陽的男人都會擁到我們府內來,擠得插針難下。”


    安穀吐舌道:“項大人要小心點嬴盈小姐,千萬不要輕敵,我便曾在她劍下差點吃了大虧。嘿!這妮子都快十八歲了,仍不肯嫁人,累得鹹陽的公子哥兒苦候得不知多麽心焦。”


    旋又壓低聲音道:“鹹陽除寡婦清外,就數她最美了。”


    項少龍聞言心驚,暗忖既是如此,他就怎也不會到昌平君的府宅去,免得惹來情絲。


    在這步步心驚膽跳的時刻,又飽曆滄桑,那還有拈花惹草的獵豔情懷?


    正敷衍著時,呂不韋領著管中邪,往他們走來,隔遠嗬嗬笑道:“中邪!讓我來給你引見諸位同僚兄弟!”


    安穀等三人閃過不屑神色後,才施禮相見。


    呂不韋正式把管中邪引介諸人,後者臉帶親切笑容,得體地應對著,隻是望向項少龍時精芒一閃,露出殺機。


    項少龍被他出奇厲害的眼神看得心中懍然,亦覺荒謬。


    兩人事實上在暗中交過了手,這刻卻要擺出欣然初遇的模樣。


    呂不韋對項少龍神態如昔,道:“找天讓本相把各位全請到舍下來,好好喝酒聊,新近燕人送來一批歌姬,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且仍屬處子之身,若看得上眼,挑兩個回去,來聽她們彈琴歌舞,亦是一樂。”


    美女怎會嫌多,昌平君兩兄弟立時給打動色心,連忙道謝。


    反是安穀立場堅定,推辭道:“呂相好意,末將心領了,後天末將便要出發往東疆去。”


    管中邪插入道:“那就趁今晚安將軍仍在鹹陽,大家歡聚一下,順便可為安將軍餞行。”


    隻聽他能在這種情況下發話,可知他在呂不韋前的身分地位。


    安穀推無可推,惟有答應了。


    呂不韋望向項少龍道:“少龍你定要參與,就當作那晚不辭而別的懲罰好了。”


    項少龍無奈下隻好點頭應諾。


    趁管中邪和昌平君等攀交情時,呂不韋把項少龍扯到一旁,低聲道:“近日謠傳我和你之間暗裏不和,你知否有這種事?”


    項少龍心中暗罵,表麵卻裝出驚奇的表情道:“竟有此事,我倒沒有聽到。”


    呂不韋皺眉道:“少龍不用瞞我,自出使回來後,我覺得少龍對我的態度不同了。事後詳細盤問蒙武兄弟,才知你誤會了呂雄與陽泉君暗通消息,害得倩公主慘死,實情卻完全是另一回事。出賣你的是呂雄的副將屈鬥祁,所以他才會畏罪潛逃,不敢回來鹹陽。”


    項少龍心中叫妙,他本以為烏廷威來不及把這紀嫣然想出來的假消息傳達予呂不韋,誰知這小子邀功心切,轉眼完成了任務。


    卻又知如此容易表示相信,反會使呂不韋起疑,仍沉著臉道:“呂相請恕我直腸直肚,先王駕崩那晚,有人收買我的家將,把我誆出城外伏擊,幸好我發覺得早,才沒上當,不知呂相知否有此一事?”


    呂不韋正容道:“那叛徒拿了下來沒有?”


    烏廷威之死,乃烏家的秘密,對外隻宣稱把他派到外地辦事,所以項少龍胡扯道:“就是他說是受相府的人指使,我們於是把他當場處決,其後幾經辛苦,才溜回牧場。”


    呂不韋“誠懇”地道:“難怪少龍誤會我了。你是我的心腹親信,我怎會做出如此損人損己的事。這事交由我去調查,我想定是與杜壁有關,他一心擁立成蟲喬,必是借此事來破壞太後、太子和你我間的關係。”


    項少龍立知他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杜壁和成蟲喬,看來自己可暫時與他相安無事,不過亦難說得很,裝作恍然道:“我倒沒把事情想得那麽遠。”


    此時鍾聲響起,入席的時間到了。


    呂不韋匆匆道:“現在雨過天晴,誤會冰釋。少龍你好好與中邪理好王城防務,勿要辜負了我對你的期望。”


    項少龍表麵唯唯諾諾,心內卻把他祖宗十八代全罵遍了。


    午宴的氣氛大致融洽。


    那管中邪不但說話得體,恰如其分,最厲害處是捧托起人來時不露絲毫痕,是那種你可在背後罵他,但臉對臉傾談時令你永不會沉悶生厭的人。


    鹿公等亦覺得這人不錯,隻是錯跟了呂不韋。


    朱姬表現出她老到的應對手腕,對群臣關懷備致,使人如沐春風,與呂不韋、蔡澤三人一唱一和,使得宴會生色不少。


    這時項少龍逐漸看出左監侯王綰和右監侯賈公成都傾向呂不韋,成為他那一黨的人。


    當然,這隻是當呂不韋得勢時的情況,若呂不韋倒下,這些大臣可能隻會心中高興。


    蒙驁雖然吃了敗仗,但卻是由他和王一手打下了三川、太原、上黨三郡,使秦人的國土往東方大幅擴展,建立了東進的基地,立了大功。所以在軍方吐氣揚眉,一手提拔他的呂不韋地位當然更為穩固。


    至於敗給信陵軍所率的五國聯軍,那可說是非戰之罪,換了任何人去,都非吃敗仗不可。


    秦國三虎將裏,王在呂不韋的悉心籠絡下,與他關係大有改善,對項少龍的態度,反沒有鹿公與徐先般友善親切。


    隻有杜壁不時與呂不韋唇槍舌劍,擺出壁壘分明的格局,對儲君太後亦不賣賬。可是由於他乃軍方重臣,呂不韋一時間莫奈他何。


    這時蔡澤侃侃而論道:“自呂相主政後,令我大秦驟增三郡,除原本的巴、蜀、漢中、上、北地、河東、隴西、南、黔中、南陽十郡外,又多了三川、太原、上黨共十三郡,這是我大秦前所未有的盛況,全國人口達一千二百萬之眾,帶甲之士百餘萬,車千乘,騎萬計。東方諸國,則勢力日蹙,強弱之勢,不言可知。”


    這番話當然是力捧呂不韋。


    呂不韋聽得眉花眼笑,表麵謙讓,把功勞歸於先王和眼前的小盤,但心實喜之。


    其他人啞口無言,蓋這確是不移的事實。


    大將軍杜壁眉頭一皺,朝與朱姬同居上座的小盤道:“我大秦聲勢如日中天,不知儲君有何大計呢?”


    此言一出,人人都皺起眉頭。


    問題非關他隻是個十三歲許的孩子。


    要知身為儲君者,自幼有專人教導經國之略,但問題是小盤“長於平常百姓之家”,來鹹陽不及兩年,便登上王座,憑這樣的“資曆”,那能給出什麽令人滿意的答案呢?


    而杜壁是擺明看不起他,蓄意為難。


    出乎眾人料外,小盤微微一笑,以他還未脫童稚語調的聲音從容道:“若論聲威之盛,莫有過於我大秦先君穆公,其不能一統天下者,皆因周德未衰,諸侯仍眾。但自孝公以還,眾國相兼,而我大秦卻因而得到休養生息,日漸強大,此是彼弱我自強之勢。故現今乃萬世一時之機,假若任東方諸國汰弱留強,又或相聚約從,縱使黃帝複生,也休想能兼並六國。”


    眾人聽得目定口呆,想不到這小小孩兒,竟如此有見地。


    隻有項少龍知道這是來自李斯的見地,但小盤能加以消化,再靈活說出來,實在非常難得。


    杜壁啞口無言,呆看著這尚未加冕的秦國君主。


    就是這番話,奠定了小盤在臣將心中的地位。


    呂不韋嗬嗬笑道:“儲君高見,也不枉老臣編寫《呂氏春秋》的苦心,但致勝之道,仍在自強不息,以仁義治國,不可一時或忘。”


    他不但把功勞全攬在自己身上,還擺出慈父訓子的姿態,教眾人都眉頭大皺。


    朱姬嬌笑道:“政兒仍是年幼,還得靠呂相和各位卿家多加匡助。”


    這麽一說,其他人自然更沒有話說。


    呂不韋又道:“新近敝府得一舍人,乃來自韓國的鄭國,此人精通河渠之務,提出若能開鑿一條溝通涇水和洛水的大渠,可多辟良田達百萬頃,此事對我國大大有利,請太後和儲君能準不韋所請。”


    隻此一項,便可知呂不韋如何專橫。


    開鑿這樣長達百裏的大渠,沒有十來年工夫,休想完工。其中自是牽涉到整個秦國的人力物力。


    由於此事由呂不韋主理,如若批準,等若把秦國的物資人力全交由呂不韋調度,當然使他權力更增。


    如此重大的事,該當在早朝時提出,供群臣研究,他卻在此刻輕描淡寫說出來,蔡澤、王綰、賈公成三位大臣又擺明支持他,顯是早有預謀。


    朱姬欣然道:“呂相認為對我大秦有利的事,絕錯不了。諸位卿家有何意見?”


    蔡澤等立即附和。


    徐先尚未有機會說話,朱姬宣布道:“這事就交由呂相主持,擬好計劃後,遞上王兒審閱,若沒有問題,立即動工。”


    就幾句話,呂不韋手上的權力立時激增數倍。


    項少龍這時心中隻想到莫傲,這麽兵不血刃的奪權妙計,這諸葛亮式的人物的壞腦袋才想得出來。


    一天不殺此人,休想能鬥垮呂不韋。


    而在朱姬和呂不韋互唱對台的場合,不用說其他臣子,連小盤都沒有說話的餘地。


    唯一可破去這太後權相合成的堅強陣營,就是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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