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要發生什麽?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至少死亡的那一刻,半點念頭也沒。


    我是龐凱洛,你也可以稱我為船長或是漁民,因為我本就是個開船捕魚的。不過我更喜歡“船長”這個稱呼,不為什麽,就帥。


    但今天是我一生的轉折點,捕魚半生,到頭來,我還是淪落到被魚一口吞的悲慘結局。


    龐凱洛他們四人在丟擲氣瓶魚雷時,爆炸的氣浪推出圈圈波紋,四個能量點衝突,水波彼此幹擾,音浪重重折疊。不論物理,還是精神,他們都給了突襲而來的魚群,一記漂亮的反擊!


    在壓倒性的數量優勢麵前,一切掙紮都顯得徒勞無功。何況這龐大的魚群背後,還有一個絕對權威的控製者——【人魚公主:鯨鮫昕兒】。


    朦朧的氣泡模糊我們的視線,而魚群總能準確抓住機會戳刺,啃咬我們的身體!


    很詭異,海似乎有了意識,活著,正配合魚群,不惜一切代價瘋狂攻擊我們!


    安全繩拉得飛快,魚群雖大,但都是些小魚,密密麻麻的撞擊,殺傷力不大,可一直被這麽咬,人會死,繩也會斷!


    一定要有個足夠強有力的東西,將魚群炸開一個缺口,亦或是找到控製魚群進攻的指揮員,將其一擊必殺!


    這時,當八年船長的好處,它來了。


    他優先考慮跟著他混的兄弟們。有舍有得,有人能舍,有人敢舍,辦法就比困難多。


    有辦法,人就該活。


    既然已知有人暗中指揮,那我就調頭急刹,衝下去,打他個措手不及,跟他,同歸於盡!


    龐凱洛摸上胸前的潛水服氣壓表,堅定地下命令道:“都把腰上的安全繩解開!我有辦法!”


    貼身潛水服表層下有一套精密的【活氧換氣係統】,雖然是個半成品,但已經具備供給潛水員在突發意外失去氧氣瓶後持續兩天的氧氣含量了。


    死神就在後頭追趕,誰也沒心思搞質疑。四人裏頭,龐凱洛雖不是深潛經驗最豐富的,但卻是淺海遭遇海生物突襲,回回遇敵,回回生還的強者。


    眼見三人妥當了,龐凱洛緊接著道:“待會魚群會放緩攻速,你們抓住機會,拔掉潛水服的保險銷,利用它的推力,迅速往上爬!”


    “那你還能上來嗎?!”


    葉淩萱知道他要去拖住魚群了。


    “當然!


    準備,三!二!一!


    跑!”


    胸前氣壓表被緊急旋開之際,腳底密集的氣孔全部打開。突然加入的舊氧極速擠占海的空間!


    分子間,彼此摩擦加大,生熱,逼出汗來。


    三道向下,一道向上,水浪在3:1的能量對衝中,將龐凱洛推進魚群最深處,那氣泡朦朧的詭異之地!


    既不是海底,又沒有火山。


    如此深的海,如此巨大的壓強,怎麽會有氣泡這種需要空氣配合才能生成的東西!那深海之下究竟藏有一股怎樣強大的能量!?


    龐凱洛毫不猶豫逆行向下,他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如果聯絡器還能用,他將以生命為海上整條船的人,換取求生的情報!


    深度遞增,魚群陸續慌忙回防,那個藏在暗處的指揮員好似個半吊子,計劃一旦有變,就自亂陣腳!


    龐凱洛的護目鏡,海之深已超出它標準核定的抗壓範圍了,出現一道道裂痕,再往下潛將爆開。


    頭上綁帶一鬆,他果決解下護目鏡,連帶頭頂那盞大燈,一塊放棄!他必須在魚群追上他,徹底圍殺之前,截住那團神秘的力量。


    否則之前的一切,就太愚蠢了。


    幽璃海不同於其他海域,明明該是越往下潛,光線越暗,周圍環境漆黑一片才對;但這兒,龐凱洛潛得越深,周遭就越亮堂。


    他好像遊到了太陽身邊一樣!十分詭異!


    就連海水,不知是不是我神經疲勞的原因,還是怎地,它一點也不冰冷,相反,越來越暖和了!


    陷入氣泡群中,我預想的灼燒感和毒液腐蝕沒能折磨我裸露的臉,但劇烈的壓強使我的心肺格外不舒服,胸腔內裏隱隱刺痛。


    這兒就是我的極限了。


    接近百米,人類始終無法突破的極限。


    如果今天下水的裝備稍微高級一點,我都能繼續下潛,但很可惜,諾拉沒有如果。


    差一點就是差一點,難道這真是我永遠也無法企及的深度嗎?難道我龐凱洛,今天注定要隕命於此?!不甘心,我已經拚上了性命。


    氣泡的源頭就在不遠處浮遊,靜靜地看著我,我不動,它也不動了,呆傻得很。


    我竟會輸給這麽愚蠢的指揮官?!


    他等了一會,沒等來魚群的圍殺,扭頭回望,才發現那群魚全都停在遠處,不敢靠近,仿佛他身處的海域,是什麽不可涉足的神聖之地!


    澄亮的海底,這兒必然是不同尋常的。


    氧氣也快要到底了,反正橫豎都是死,那我要向這愚蠢的命運討一個無悔!


    龐凱洛最終選擇一頭紮進深海,帶一身的漲溢破皮,染紅潛水服的血,撞碎了本就虛幻無比,軟弱無比的泡泡牆!


    我終於看見那個自亂陣腳的蠢人了,它是個懵懂無辜,滿臉恐懼,又眼神堅定的,善良的女孩。


    他的臉由白轉紅,麵部血管盡數破裂,血絲溢出表皮,一點點的,一條條的,刮分他的臉。


    一頭紅發在藍海中張牙舞爪,他像極了長老們口中的惡魔,十分危險!


    盡管昕兒全身心地抵觸靠近龐凱洛,但它還是在責任和使命的召喚下,勇敢地緩緩遊向他。


    血模糊了他的眼。


    血模糊了我眼中的它。


    我心有不甘,卻為命運垂首。這一次,我輸得心服口服。它的美麗亦征服了我的心。


    造物之瑰麗,天工之精巧。


    這深海之下竟暗藏著如此濃鬱的芳香和甜美的新氧,這裏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幽璃海】了吧。


    水若琉璃,海若天,碧海藍天一幽璃。


    果然,人腦隻能杜撰人眼所見之物。


    而人心可以相信一切真相。


    “你是人類嗎?


    呐,充滿智慧的人類啊,脆弱的人類啊。你可曾擁有光明?又是否願意將它與我共享?”


    意識朦朧,我聽到它在我耳邊歌唱。


    那是十分悠遠而又美好的旋律。


    光被音扭曲,數字與文字一同泯滅。


    語言貫穿了我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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