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破天打頭陣,走在小隊最前方,我和劉隊長跟在他屁股後麵。講道理,就我們仨,怎麽看都怎麽像爺孫三個過來討債求賠償,尤其是我這個造型,也難怪剛剛的紅旗男會誤會。


    “有人沒?”算破天敲了敲門口保衛室的門說道。


    透過窗戶向裏瞅了瞅,簡單的門衛室裏隻有一張桌子和藍色架子床。桌上有部電話,架子床的上鋪亂七八糟的堆放了不少雜物,各種報刊雜誌歪歪斜斜的丟著。


    下鋪躺著個六七十歲的老頭,頭發花白,穿著廠子裏的工作服。戴個老花鏡正在伸著脖子往窗口張望著。


    “你們是?”老頭踩著雙布鞋,腳後跟都沒往上提,晃晃悠悠的開門問道。


    我在後麵聽的直搖頭,瞅這情形,走路都不穩,但不是上了年紀,而是因為喝了酒,剛剛說話,一張嘴一股子衝天的酒氣。心想這廠子看樣子也紀律不行,上崗期間還喝酒。


    “老大哥,我們找找你們老板。”算破天說話還算恭敬,一邊說話,一邊從兜裏掏出煙卷,做勢就要遞上去。


    手伸到一半,被老頭伸手攔住:“不抽煙,你們找老板啊?”說話間眼神一直盯著我纏著繃帶的胳膊。


    “對,在不在,在就麻煩你打個電話通知一下。”算破天哪裏會想不到老頭的想法,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這老頭詭詐的很。收手回來時還順勢將門推開,大搖大擺的找了桌子下的馬紮坐了下來。


    老頭本身還在狐疑,看我們這架勢,定來者不善。最近廠子裏事多,自己雖說喝了酒,腦子還沒抽。正欲回答老板不在之時,沒想到算破天自己主動進來了。


    “哎?你這是幹啥,外人不讓進來,出去出去。”老頭邊說邊伸手擋住又想故技重施的劉隊長。


    算破天不再搭話,饒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劉隊長,自己坐在那便抽起了煙,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屬於。


    劉隊長要看跟誰比,跟算破天比那自然是小巫見大巫,可也不是什麽傻二小子。見算破天眼神示意,當即掏出證件,啪的一聲拍在手掌心裏:“j察,我是縣刑j隊長,姓劉,有事問一下你們老板,你不打電話,我們就自己進去找。”


    老頭隻是個門衛,哪裏見過這種陣勢,自己一輩子也沒跟公家的人打過交道,雖說喝了不少酒,此刻的臉也是青一陣白一陣的。


    “啊,原來是領導啊。老板不在,你們改天再來吧。”老頭思考再三後還是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不在?”劉隊長收起證件說道。


    “對…對啊,不在。”老頭又走到架子床旁邊坐下。


    見狀劉隊長就要發作,自己剛剛才從紅旗車上的男人嘴裏聽到什麽讓他去談,想必肯定是老板白泉。現在老頭嘴上卻說不在,分明是不想坦白,不想配合。


    算破天站起身來,擋在劉隊長麵前,語氣和善地道:“老哥認識魏海江嗎?跟你一樣,原來也是這個廠子的門衛。”


    魏海江就是之前的門衛,老頭當然知道。自己原來也就是打掃打掃衛生,魏海江出事後這才換成了自己。


    “知道,你想說什麽?”


    “這是他兒子,他在廠子裏出了事,你應該也知道。現在兒子也出了事,我們認為是他跟廠子裏的人有過節冤仇,所以被人報複。這才來例行公事的問問,你看這兒。”說著話,將我叫到身前,指著我的胳膊,對老頭說道。


    老頭沉默地看了看我,是想到是來找賠償,沒想到卻是那魏海江的孩子。廠裏傳言魏海江著了道,被妖邪上身了。自己為了給家裏掙點口糧,這才做了這個門衛,每日那開紅旗的人都來,之前還罵罵咧咧,今日好不容易不罵了,又遇到了我們。


    “他?他不是聽說不行了嗎?”老頭問道。


    “差點就不行,這不是被救回來了。現在孩子也遭了難了,你也是有家有口有孩子的,別為難我們。你也是打工掙錢,決定權在老板,打個電話問問吧。”算破天的話說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老頭一時之間難以抉擇,因為老板特意吩咐了,除了剛剛那開車的,其他的人一概不見。


    見老頭還在猶豫,劉隊長皮笑肉不笑地將算破天拽到一邊:“不會是你跟人家有過節吧?這麽橫攔豎擋的。”


    劉隊長的話才是一針紮在大動脈上,老頭頓時慌了神,嘴都瓢了:“你別亂說,我行得正坐的直,我沒事幹尋人不痛快幹嘛。”老一輩的人骨子裏不願意跟公家人打交道,萬一傳出去點啥,那才是褲襠裏抹黃泥,不是屎也是屎了。


    見自己的話對老頭有了作用,劉隊長走到桌前,拿起電話:“打吧,別說老板不在,剛剛進去的那人我聽見他說了,老板讓他進去談。”說完話還衝算破天一挑眉毛,意思不言而喻:這種人還得是我們才能搞定。


    算破天無可奈何地笑了笑,他本身不喜歡這種以權壓人的做派,本來想好好說的,奈何還是這老套的招最管用。我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就這樣看著他跟算破天的雙簧表演,心想自己來不來都一樣。


    算破天似乎看出了我的失落,在耳邊輕聲說道:“別著急,你的戲在後麵。不知道耗子拉木栓-大頭在後麵嗎?”我點了點頭不再多想。


    老頭猶豫再三後還是走上去拿起了電話,簡單地講明了我們的身份跟來意後,電話那頭不出意外的答應了。


    “走吧,老板讓我帶你們過去,他在見客人,你們稍等一會的。”說完自己打頭,也不管我們就朝廠裏走去。


    我們仨心照不宣起身跟在後麵。“那排平房的第二間就是老板辦公室,我還要值班,就不過去了。”老頭指著我們在門口被陽光照的看不清的那排房子說道,說完便又起身往回走。


    我們仨來到平房第二間門口,我透過窗口向裏麵看去:“沒人啊。”算破天沒有說話,推開虛掩的房門,劉隊長緊隨其後,一進屋裏便被房間內的陳設布局吸引。


    “四舅,這是古董吧這是……”劉隊長指著擺放在屋裏一桌子上的西洋鍾與花瓶鏡子問道。


    算破天嘴角微微揚起,順手還指著這些家具說道:“這個也價值不菲,看來這些年白泉確實有了大錢了,連這麽間平房也是有諸多講究,這間是中堂,所以在第二間,旁邊想必還有睡覺的臥房。”


    “這是什麽講究啊師父。”我不禁也被勾起了興趣,相比於價值,我更關心其中的說法。


    算破天旁若無人的拿煙出來抽,走到門口指著陳設一一講道:“,這是生漆條案,東邊花瓶西邊鏡子,瓶與平同音,預示平安平穩,鏡子與靜諧音,寓意平靜安寧,而條案中間這個西洋鍾,鍾與終同,連起來就是東瓶西鏡鍾聲(終生)太平,希望家人經商為官,求學做事,平平安安,一帆風順。”


    想不到簡單的布局卻有著這麽多的講究,之前一直聽說白泉是個暴發戶,靠著自己的拳頭無賴拚搏了家業,屬於老牌黑了,眼下看來,這個人還是有點說道,至少我們這次來,不會被怎麽樣。


    我跟著算破天多時,在風水中,花瓶一類的擺放與宅主的情感,婚姻,平安財運,事業等息息相關,這麽擺又對稱,又和諧,寓意跟風水都占,也不知是誰人想出來的。


    我還沉浸在這擺放的美感之中,劉隊長隻一心觀察那這桌椅板凳,沙發茶幾,連放花瓶鏡子的條案都在仔細觀摩。


    “這全是生漆家具?”劉隊長咧著嘴不可置信地問道。得到算破天的肯定後,劉隊長不忿地說道:“要不然說有錢人家的臭蟲都得是倆屁眼,吃的好也吃的飽,這麽些家具,得花多少錢。”


    看著劉隊長眼神裏流露出來對金錢的渴望,算破天生怕他分不清陣營,忘了自己是幹嘛來的。趕緊補充道:“生漆又稱國漆,土漆,是從漆樹上采割的一種乳白色純天然液體塗料,接觸空氣後變為褐色。塗在家具表麵,四個小時幹涸硬化,生成漆膜。因其量少采割不易,物以稀為貴,故而有經濟價值。現代的油漆也品種繁多,不是古代了,也不是很值錢吧。”


    聽出算破天話裏話外的意思,劉隊長雖說羨慕,也無可奈何。隨即又酸溜溜的表示:“能用這種漆的,這些家具不是紅木就是杉木。”


    在中國傳統家具中,國漆的使用,源遠流長。早在遠古時代,就有關於漆樹的記載。《尚書·禹貢》曰:“兗州厥貢漆絲” 。《山海經·北山經》中說:“虢山,其木多漆棕。英靼之山,上多漆木。”上麵所說的兗州、虢山係指山東、甘肅一帶多漆樹,在幾千年前已經用漆絲作為貢品了。


    我跟劉隊長就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盯著自己得意的東西看個不停,雖說一知半解,卻也解了個眼癮,也不知我那個年紀為何對這些老東西這麽喜歡。


    觀察了一會,見算破天盯著牆上的一幅畫一動不動地看著,走上前去問道:“看什麽呢師父?”


    在我印象中,我隻見過平日的掛曆貼畫什麽的,眼前牆上掛著的像算破天家裏,我們這一脈祖師爺的畫像那般,一眼的老畫。畫中端坐著一位慈祥的老者,手持玉如意,身穿錦衣,錦衣正胸處有一窟窿,看樣子是特意剪出來的口子。


    “跟祖師爺一樣,耗子稀罕,啃了這麽大個窟窿。”我看著畫像笑道,以為跟祖師爺的畫像一樣,被老鼠在破四舊時鍾意了。


    算破天聽我這麽說,一時沒忍住,發出來笑聲。我知道這是鬧了笑話了,趕忙陪笑著說道:“不對嗎?我也是隨口一說。”


    隨後算破天給我解釋道,中國曆史上有好幾位財神,普遍公認的便是趙公明,身披鎧甲手持長鞭;關羽,紅臉,手持青龍偃月刀,範蠡,白麵長須,手捧金元寶,最後便是畫上這位-比幹。比幹的形象一般是老者慈眉善目,手拿寶物。


    “比幹?《封神榜》那個被紂王剖心的比幹?”我小時候是看過《封神榜》,對於裏麵紂王受妖妃妲己蠱惑,比幹獻心,希望感動紂王的場景曆曆在目。


    聽我倆在絮叨財神啥的,劉隊長頓時來了興致,也不研究那些家具到底是什麽木材了。三兩步來到畫像前:“這是財神?那得拜拜,希望我有朝一日也發了財。”說罷劉隊長虔誠的鞠躬拜了三拜,嘴裏還默念了一番,大概是保佑自己日後飛黃騰達,也能購置一屋子這樣的家具之類的話。


    算破天指著畫上被剪的窟窿說道:“就是那個比幹,沒看到心的位置被掏了個窟窿嘛,做買賣的人拜比幹的多,就圖比幹無心,那就沒有私心,不會偏袒誰,生意掙錢與否全憑自己的貨物好壞。”


    “你咋什麽都懂啊,四舅!我是真的服了你了。”我是習以為常,算破天確實懂得多,已經見怪不怪,劉隊長卻還是每次都得誇讚一番。


    往常聽劉隊長這麽說,算破天必然受用,雖不明言,笑容不減。此時卻是板著臉嚴肅地說道:“比幹是受妖邪禍害,自願獻心,我想咱們要見的人,差不多也是這樣,妄圖通過拿別人的心給自己治病長生謀福利,與妖邪無異!這處廠子,處處透著詭異,屋裏的擺設顯然都是經人指點,跟門口的贔屭如出一轍,劍走偏鋒。能懂得教他擺這些家具的人,難道不明白,大獅鎮宅小獅鎮墓?門口那不高的贔屭更加顯然是別有用心,連這比幹財神像都是刻意剪了個口子。我們要多加小心,財可通神,別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了。”


    聽算破天這麽說,我倆當然明白。如果像文物局焦美利所言,白泉是為了給父親治病,那養屍害人與紂王剖心救妲己一樣,一時被算破天說的語塞,竟不知該如何回話。


    不知過了多久,三人就這麽幹看著牆上的比幹畫像,陷入了沉思。聽聞門口處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哈哈,,久等了啊,一時抽不開身,劉隊長有什麽事要你們親自跑一趟啊!”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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