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識想反駁,畢竟誰也無法預料到海市會是這樣的。


    不過我轉念一想,既然衛既成不是第一次來這裏,或許早就知曉海市的內容,老獨當然也一樣。


    更何況就算他們未能未卜先知,隻要兩人能自圓其說,想將我們帶入他們各自預設的路線,也不見得是件難事。


    我不由看向老獨,卻發現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從餘昧身上移開。


    “寧寧,連你也不相信我嗎?”他神情落寞。


    “你早就認出我了?”餘昧怔了怔,旋即她像是想到了什麽,跟著苦澀一笑,“是啊,我應該相信你。”


    她轉頭看向渺無邊際的雪洱湖,輕聲說道:“我本就應該相信你。”


    兩人默然佇立久久不語,隻能由我來打破這份尷尬:“周師兄,你好像一開始就知道我也是老於的學生,之前在鳳水鎮你驚訝的不是我穿著五〇三的衣服,而是好奇我為什麽會去那裏,對不對?”


    他沒有否認:“我看過你的資料,也不怕告訴你,從一味舍所有成員我都了解過。”


    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你在調查從一味舍?”


    他看了看餘昧沒有說話,我反應過來:“還是說你怕老於查你,所以提前收集了從一味舍所有成員的信息,以便暗中提防?”


    想到衛既成昨天那番話,我恍然大悟,搞不好以前談師兄就查過他。


    “周師兄,都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你沒做什麽虧心事,又何必擔心老於查你?”我感覺都不用衛既成點破,他自己其實也在懷疑,我會不會是老於派過來查他的。


    “老於查不查關你屁事!”結果老獨沒什麽反應,餘昧倒先火了,她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就那麽愛管別人的閑事?”


    有那麽一瞬間我以為我們又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那個我和她惡語相向的下午。


    我轉身就走,她伸手一攔:“你去哪?”


    我回頭看著她:“和你有關係嗎?”


    她另一隻手攥緊了拳頭,估計忍得很辛苦,但最終還是放下了手。


    “確實沒關係。”她笑著點點頭,“那你去吧,最好去找衛既成,周弋哥哥沒有害人的心,不代表他也沒有,到時候你們幾個死一塊,黃泉路上也算有個伴了。”


    這正是我擔心的地方,如果真讓餘昧猜中了,王九時他們就危險了,我正要爬下石塔,老獨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來不及了。”


    我心裏咯噔就是一下,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好巧不巧遠處忽然傳來陣陣轟鳴,它起初隻是在其中一條深壑的源頭響起,但很快就擴散到了以雪洱湖為中心的四麵八方。


    “怎麽回事?!”餘昧也顧不得繼續奚落我,手搭涼棚朝遠處眺望。


    “那是……”她意識到什麽,忍不住和我對視了一眼,從她眼睛的倒影裏,我看到了我臉上那抹和她一模一樣的愕然。


    “山洪?!”


    一時間我難以置信,雖然沙漠中也會出現洪水,但這個季節……等等,難道是剛剛那股刹梭潮過境產生的連鎖反應?!


    “糟了……”


    我下意識想追上王九時他們,餘昧一把拉住我:“山洪馬上就下來了,你不要命了?!”


    都不用“馬上”,她話音將將落下,洶湧水流呼嘯著衝出深壑,如一條條銀龍排山倒海般灌入雪洱湖,不消片刻偌大的雪洱湖已是一片汪洋。


    看著腳下飛轉的旋渦,我久久回不過神。


    顯而易見,整個雪洱湖包括附近的深壑其實是一整套機關,設計它的人以海市和魔他城為誘餌,用刹梭潮融化附近雪山的冰雪來擊發,這和原盤派設置的九龍溝頗有異曲同工之處——踏入陷阱的人往往在大難臨頭之時才幡然醒悟原來自己早就入彀。


    “難怪你要找借口分開走,這才是你的陷阱對嗎?”我注視著老獨,“餘昧沒有猜錯,你早就打算除掉其他人。”


    “你可真是高看我了。”老獨不鹹不淡地說道,“在這麽短時間內,光靠我一個人怎麽可能布置出如此驚天動地的陷阱。”


    我覺得他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你應該清楚我的意思,別告訴我你事先不知道在刹梭潮的影響下周圍雪山上的冰雪會迅速融化在短時間內形成山洪,而這些深壑是接引洪水的催命符,所謂的海市更隻是誘餌,你支開他們在這逗留隻是還沒想好接下來該怎麽做。”


    “確實是這樣。”他一臉的理所當然,“你不是很聰明嗎,不也一樣沒想到?再說人各有命,又不是我設置的機關,他們因為自己的疏忽喪命,跟我又有什麽關係?”


    “你確實沒有親自動手,但借刀殺人就不是殺人了嗎?”我心裏騰起一股無名火,還有難以消退的失望,“周師兄,我對你仰慕已久,但我實在沒有想到你是這樣一個人。”


    “你想不到的事情還多著。”他不以為意地一笑,“比如襲擊阿柳的倀猱實際上是衛既成引過來的,他手裏本來就有三爿陰陽魚牌,加上阿柳身上的,疒氣之重足以吸引原本盤踞在雪洱湖的倀猱。


    而早在第三、四爿陰陽魚牌出土之時他就已經計劃除掉所有人,試問既然他對疒氣非常敏感,肯定早就知道其中一爿魚牌在阿柳身上,但為什麽沒有直接拆穿他?為的就是等這麽一個可以名正言順除掉他的機會。


    大林身上的魚牌也是他和阿圖殺完人後藏在大林身上的,當年他和阿圖趁著追繳魚牌的機會直接把蒿子和許平幹掉了,其中一爿魚牌被阿柳拿走,另一爿則被他們自己留了下來。”


    “難怪你之前說把你換成他,衛既成說的那些也成立,這些恩恩怨怨你倒是門兒清。”我真的不想再跟他討論這些,言語間不由帶了幾分嘲弄 ,“那你應該也知道殺死川子、逼死老圍的人是誰吧?”


    沒想到他還真點了點頭。


    “當然是小侯,隻有他有作案時間,也隻有他有那個能力在沒有任何人的幫助下幾乎不留任何痕跡地把川子的屍體掛到懸崖上,即便是衛既成,如果沒有阿圖的配合也一樣做不到。”


    他搖搖頭,“他太高估我了,也太高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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