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來我照例躺在醫院裏,不過在此之前我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還特別的複雜,就跟《迷失仙人墳》裏的劇情一樣,夢裏現實線和回憶線交叉推進,讓我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做夢,還是某些記憶借著夢境悄然複蘇。


    當然有些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即使惘然也無可挽回,而有些事情看上去過去了,實際上我們隻是邁過去了時間邁不過的是心裏那道坎。


    比如我一直很討厭渠城的這座醫院,我在這裏經曆過恐懼、痛苦、彷徨、渴望,現在又多了一條叫做悔恨,我真懷疑它是不是有收集癖,要集齊我所有的負麵情緒召喚邪惡的反派。


    我正胡思亂想餘昧推門而入,看著她款款朝我走來,我企圖在她身上尋找當年那個小女孩的影子,卻始終沒有結果,我甚至有種錯覺十五歲的寧寧和二十五歲的餘昧其實是兩個人。


    也不怕承認我一開始並不討厭寧寧,相反還有那麽一點好感,初次見麵時她的一個回眸曾很長一段時間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要不是後麵她越來越討人嫌,或許過不了幾年等我們長大一些就會順理成章地在一起。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和她也有過一段青梅竹馬的歲月。


    而餘昧於我而言更像是一個有著故人身影的陌生人,我和她的淵源隻能追溯到榕嶺客棧的抬眸一笑,說實話如果她願意放下過去的一切別老是來找我的麻煩,我真不介意多一個新認識的朋友。


    可惜這終究是我的一廂情願,她帶著寧寧的複仇意誌歸來,讓我難以切斷她們之間的聯係,盡管她身上已經鮮有小時候的影子,我卻不得不承認餘昧就是二十五歲的寧寧。


    “怎麽見到我,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她打量了一下我,“我發現你雖然不怎麽抗揍,恢複能力倒是挺好的,生命力這麽旺盛屬韭菜的吧?”


    我假裝沒有聽到她後麵的話:“我為什麽要驚訝?你不會以為我會擔心你會不會壓在仙人墳底下吧?別開玩笑了,我們住的石屋開鑿在山體之中,就算祠堂塌了也根本不會被殃及。”


    “是嗎?”她找了張椅子在一邊坐下,撐著手笑眯眯地問我,“那是誰一路上叫著我的名字,哭著喊著說要回去救我?”


    “我隻是擔心沒有人開車耽誤我回渠城,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最怕死了。”我懶得跟她廢話,朝她一伸手,“我的那根鐵釺在你那吧,能不能還給我?”


    “那麽鋒利的東西你隨身帶著不覺得危險嗎?”我還當她已經把它扔了,正要追問它的下落,她變戲法似地從袖子裏一掏,“你看我多貼心,特意幫你做了個‘鞘’。”


    她所謂的鞘就是一根被削得長而方的筷子,裏麵掏空了剛好可以把鐵釺插進去,乍一看像一把帶柄的老式木尺,別說她手藝還真不賴,烏漆嘛黑的木麵都打磨出了金屬光澤。


    隻是我沒事帶根筷子在身上幹什麽,我抽出鐵釺將木鞘還給她:“謝謝你的好意,幹點手工活不容易,你還是自己留著收藏吧。”


    “鋒芒畢露,既傷人又傷己,何必呢?”


    她瞄了瞄我手上的傷站起身就走,到了門口又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這玩意兒可不是什麽鐵釺,不過留在你這裏當個睹物思人的紀念品也沒什麽不好的,物盡其用嘛。”


    我感覺她在嘲諷我,雖然我沒有證據。


    她一走四下又恢複了安靜,困意不自覺地翻湧而上,我將鐵釺壓在枕頭底下,總算睡了個安穩覺,再次醒來我本想把她留下的木鞘直接扔垃圾桶裏,但考慮了一下她說的也沒錯,帶尖的東西隨身攜帶確實容易誤傷別人,能省點麻煩還是省省吧。


    我將鐵釺和木鞘合二為一,有樣學樣往袖子了一塞,躺床上又發了會兒呆,方遂寧拎著保溫盒進了病房。


    “我真傻,真的。”他一邊擰開蓋子,一邊唉聲歎氣,“單知道你去哪兒都能出事,沒想到回趟老家也能整出幺蛾子,說什麽第二天就回渠城結果電話打不通、消息也不回,昨天看你半死不活地被餘昧捎回來,我是真後悔之前沒跟你們一起去。”


    他一念叨起來就沒完沒了,我趕忙打斷他的話,試探道:“遂寧,有件事我可能需要跟你談談,就是有點擔心如果我真的挑明了會不會破壞我們之間的信任……”


    他似乎猜到了我要跟他說什麽,沉默了一會兒認真地看著我:“從小到大我們無話不談,比起這一點我更不希望你有這樣的顧慮。”


    雖說如此我還是有些遲疑,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王容心,非她不娶那種?但我感覺你和她並不合適,最關鍵的是她已經心有所屬,而且對那男的特別癡迷不像是會移情別戀的樣子……”


    他愣了一會兒,咬著牙開口:“誰說我喜歡她了?”


    他還不承認,我將之前觀察到的細節一一羅列,打趣道:“不喜歡一個人還能細致到這個地步,那我是真的很佩服你。”


    “你知道她爸是誰嗎?廊城王家的掌舵人!在他麵前什麽江碎玉、謝聆霜那都是需要提攜的小輩。”他沒好氣道,“我要是敢怠慢她,我家老頭、老太太能親手撕了我信不信?”


    感情他和王容心說的都是實話,我不由感慨,先入為主果然要不得。


    鬧了個烏龍我有點尷尬,忍不住問道:“那你在雅城提到的那個讓你心動的人到底是誰?”


    “你真想知道?”他耐人尋味地一笑,我八卦心起連忙點頭,結果他吐出一個名字,聽著居然有點耳熟,“冉棠。”


    “冉棠?”


    “你忘了?”他提醒道,“就高三的時候坐你前麵那女孩,當時你經常幫我和她遞橡皮來著。”


    他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確實有個女孩老是問他借橡皮,我坐他們中間煩得不行,後來買了一塊送給她才算清淨,那會兒我還覺得奇怪,方遂寧這家夥也不是那麽小氣的人,一塊橡皮有必要這麽傳來傳去嗎?


    現在我才明白,他倆傳的壓根不是橡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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