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上幹坐幾個小時著實有些無聊,我將手機開了機,沒一會兒方遂寧的電話就打了過來,照例是一通數落,不過見我沒事他總算放下了心,說:“你幾點鍾到?我去接你。”


    我報了個時間,和他聊了一會兒掛斷了電話,到了渠城一出車站我就瞄到了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看得出來方遂寧對它還是相當鍾愛的,這幾天已經抽空去源城把車開了回來。


    我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還沒係上安全帶,這家夥就開始我在耳邊喋喋不休,問題是一個接著一個,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了兩句,最後實在沒什麽心情索性閉口不言。


    他察覺到了我的異樣:“怎麽感覺你去了一趟文城,回來就沒什麽精神,你在那邊到底遇到了什麽事?”


    我問他:“你覺得我小時候幸福嗎?”


    “什麽?”他愣了一會兒才道,“幸福啊,反正以前我可羨慕你了,你爸媽什麽都依你,不像我家老頭、老太太事事都得順著他們來……”


    說起那些往事他有些刹不住話頭,我心裏卻隻有一個念頭,原來真的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一直以來都是我自己太不知足了。


    一到家門口方遂寧就被他念叨了一路的“老頭”和“老太太”召喚了回去,感情他是從家庭聚會中抽了空過來接我。


    我有些過意不去,他自己倒不以為意,在那一個勁地歎氣:“我都快被他們煩死了,老想著給我介紹對象,也不看看我像是缺女朋友的人嗎?”


    抱怨歸抱怨,他還是認命地一打方向盤,將車開出了小區。


    我在原地發了會兒呆推開院門走了進去,四周靜悄悄的一片,我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不知道為什麽那一瞬間我有些厭惡這樣的寂靜,趕緊進屋將電視機打開。


    我已經有段時間沒有碰過它了,默認選項還停留在方遂寧之前所看的節目,我也懶得切換頻道,隻是把聲音調到最大,讓我心裏不至於那麽冷清。


    我在那坐了很久,直到天亮才放下背包去洗了個熱水澡,然後躺沙發上就著電視機的聲音閉上了眼睛,很快就睡著了——我知道我肯定會失眠,所以我直接熬夜,這是一個多麽明智的選擇。


    可惜不到兩個小時我被一陣鈴聲吵醒,我拿過手機一看,居然是胡秘書。


    “這屆的主題交流會馬上就要開了,往年都是抒光和迅思跟著會長去,可惜眼下還是沒有抒光的消息,會長就推薦了你,你這兩天準備一下吧。”


    她對我還是不錯的,通知完了有意提點了我一句,“這次的主題交流會由林主編主持,你可得好好表現,要是能得到他的提攜,前途不可限量。”


    “收到。”我跟她道了聲謝就掛了電話,如果是以前能得到這樣的機會我估計得興奮個三天三夜都睡不著覺,現在卻隻覺興味索然。


    這種老氣橫秋的心態顯然是不行的,我本打算繼續睡覺,想了想還是起床去書房開了電腦,耐心地整理起了此行需要的資料。


    兩天後我驅車前往從一味舍——我的車早就停在了門口,估計餘昧已經回到渠城。


    這座和工作室同名的園林式宅院是老於的得意之作,原本隻做會客之用,後來因為需要靜養他索性搬到了這邊。


    因為時間還早,胡秘書一直在忙別的,我直接去了客廳,我另一位師兄丁迅思也已經到了,正坐在茶桌邊看資料,見我進來頭也沒抬。


    然而等我坐下,他卻毫無征兆地開了口:“既然你撿了個大便宜就好好珍惜,別怪我沒有提醒你,林主編出了名的嚴格,尤其討厭陳詞濫調,你的論文我看了,勸你最好改一改,不然就算參加了也是自取其辱。”


    我依言點點頭:“知道了,到了那邊就改。”


    他仍舊沒拿正眼看我,隻道:“平時你混日子濫竽充數沒人管你,但在外麵你代表的是整個從一味舍,希望能你爭點氣,千萬別給我們丟臉。”


    我還能說什麽,隻能繼續點頭:“我會盡力的。”


    他總算瞥了我一眼,神情中卻難掩嫌惡:“五年了,你還是當年那副樣子,真不知道於老師到底看中了你哪一點。”


    說曹操,曹操就到,老於和胡秘書一前一後走了進來,不過和往日不一樣他身邊還跟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見對方,丁迅思一下站起了身,不無驚喜地喚道:“寧寧!好多年沒見,都長這麽高了?”


    “丁迅思,你也不賴嘛,明明之前又矮又醜,現在居然這麽順眼,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這句話倒是一點都沒錯。”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估計有些招架不住,見老於和胡秘書進了書房也連忙跟了上去:“出發前還得清點一下資料,我去幫下忙,你自己逛一會兒。”


    一瞬間整個客廳隻剩下我們兩個,我問她:“你不是叫寧寧嗎,為什麽要編一個那麽蠢的名字騙我和方遂寧?”


    “寧寧是我的小名,不可以嗎?”她挑了挑眉,“而且我叫餘昧,是多餘的餘,不是愚蠢的愚,你的名字才蠢呢,不過比起你的名字你本人更笨,在從一味舍混了這麽久居然不知道它的由來。”


    “你的意思是它的名字和你有關?”說完我就反應了過來,“一味”合在一起不就是個“昧”字,從一味舍、從昧舍,原來老於還是個女兒奴。


    當然,這樣的評價並不準確,應該說他一直都是個女兒奴,想當年……算了,當年有什麽好想的,我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一開始就認出了我?”


    “不是。”她搖搖頭,繼而笑眯眯地看著我,“我本來就是衝你去的,一路從渠城跟到榕嶺鎮,然後才跟你們來了場‘偶遇’。”


    我不明白:“你這麽做有什麽意義?”


    “以前的事我本來都忘得差不多了,卻因為你一個電話全都想了起來,我這麽做當然是想好好跟你算算這筆賬。”她笑意背後藏著一股冷意,“不過我發現回來也有回來的好處,看你混得這麽慘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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