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零年,春。


    溫淼是甜水生產隊碾盤情.報中心的焦點人物。


    大媽大嬸們上工之前下工之後總要聚在一起議論這個漂亮得不像話又命運坎坷的姑娘。


    “聽說溫淼自從被退了親,連飯都吃不下去,天天貓家裏不敢出門。周保疆在部隊裏升了官,肯定看不上小時候訂的娃娃親,退親是早晚的事兒。”推著碾盤正在碾壓玉米渣的大嬸走上兩步,肚子裏的水一樣的玉米粥就會晃蕩幾下,她率先挑起這讓人輕鬆愉悅的話題,以此來抵禦饑餓侵襲。


    “聽說是部隊裏大官的閨女看上了周保疆,換成是誰也得跟家裏的對象退親,人家這是攀上高枝了,以後老丈人就能保他升官。”頭發在腦後挽成髻的大媽語氣中滿是羨慕。


    眾人一陣感慨周家祖墳冒青煙之後又開始八卦溫淼,新嫁過來不久的小媳婦羨慕不已:“溫淼那丫頭長得水靈,皮膚嫩得跟能掐出來水似的,小臉長得也俊俏,她可不愁找對象,多少後生盯著呢。”


    正在納鞋底的大媽撇了撇嘴:“周保疆可是咱們村最有出息的,在部隊裏當官,溫淼哪還能找到他那樣的,還不是得找個種地的,我看溫四海愁的啊,嘴上都是火泡。”


    有人罵周家不地道:“周家也夠缺德的,退了大兒子的親,非要讓溫淼跟他家小兒子,誰不知道周保民饞懶奸猾,生產隊就沒比他更懶的,他們這一家子還不是看溫淼長得好看不舍得放手。”


    就跟這些話題能解餓似的,這些人聊得吐沫星子亂飛。


    不過這些碎嘴子的大媽大嬸顯然想岔了,溫家是在發愁溫淼的事,不過跟她的婚姻無關,在溫家人看來,跟周保疆的娃娃親退就退,他們絕對不肯把溫淼許配給周家小弟周保民,婚姻又不是強買強賣,周家還能死乞白賴不成?


    讓一家人發愁的是溫淼得了“怪病”。


    這個怪病說起來可了不得,那就是雨會追著溫淼下,不管溫淼身處何處,時不時她周圍就會落下雨來,這雨也奇怪,一定會澆在溫淼身上。


    不管她躲在哪兒,躲在房子裏,躲在窩棚下,雨會穿過屋頂的瓦片泥巴房梁澆到她身上,會穿過窩棚頂部的茅草澆到她身上。


    即便是溫淼打了雨傘,穿了雨衣,甚至身上批了麻袋,不管有什麽遮蓋物,雨水總會穿過,澆到她身上,順著她的頭發、臉龐流下,流到她身上,弄濕她的全身。


    這隻是隨時會下的小雨,溫淼完全不知道小雨何時來,為何來,為什麽一定要把她淋成落湯雞。


    按溫四海的說法,就是這雨太欺負人了,專門欺負他們家溫淼。


    他們家溫淼從小俊俏乖巧,善良有愛心,絕對沒做過什麽缺德事,溫家人個個老實憨厚,勤懇勞作,在生產隊與人為善,很少跟人紅臉,憑什麽雨要追著溫淼下?


    除了會隨機下的小雨,還有大雨會追著溫淼,每天都有一場大雨追著溫淼,不管溫淼在家裏,跑去山上,跑去河邊,無論她去哪兒,方圓十幾公裏甚至幾十公裏的地界都會有雨。


    這兩個多月,溫家人已經初步總結出了雨水的規律跟特點,開始的時候溫淼呆在家裏,溫家附近就會下雨,擔心被生產隊的人發現這個“怪病”,溫淼隻能跑到遠處山上去下雨。


    每天往遠處山上跑,還要被雨水淋得濕透,這都不是讓溫家人最憂心的事兒,溫四海最擔心的事情有兩個,一是現在春暖花開,雨水沒那麽涼,這要到了冬天,雨水還追著溫淼,還要把她澆透,那她不得感冒,往嚴重了說,她還能活得下去?


    二是現在溫家人嚴防死守溫淼這個秘密,眼看就守不住了,他們擔心這件事傳出去,溫淼會被當做怪人,十裏八村的人說不定怎麽編排她呢。


    ——


    在村婦們八卦溫淼的同時,溫家人吃過晚飯,正聚在一起商討對策。


    溫四海憂心忡忡,覺得溫淼這個怪病已經到了不得不解決的地步,他思考了好幾天,終於下定決心跟家人說他的想法:“我想把溫淼給他周二叔帶過去看看,周開源是科學家,他肯定認識很多搞研究的,說不定他們有辦法。”


    周開源是甜水生產隊最有出息的,也是唯一一個走出大山,走出農村的文化人,在西北搞蘑菇雲,不過鄉親們對他的具體工作毫無了解,他們對他的了解隻有三個字,科學家。


    隻這簡單的三個字,就足以讓生產隊的人敬仰、膜拜。


    離家十幾年,隻有零星信件跟工資寄回來,近幾年聯係更是少之又少,周家人都以為周開源死了,沒想到他突然回來探親。


    想起個別知情人的態度,大哥溫震感覺煩躁,對溫四海這個提議提出質疑:“這不好吧,科學家肯定會研究溫淼,會拿她做實驗,說不定還會給她開刀做手術,萬一把淼淼解剖了咋辦?”


    他讀書不多,這隻是他貧瘠的想象,話音未落,就看到溫淼身體輕顫,精致的小臉變得煞白。


    剛要出聲安慰妹妹,就聽小弟溫潤附和:“爸,不能把二姐送科學家那兒去,他們真會給二姐做各種實驗,我聽說初中的化學實驗室,都是試管、燒杯啥的。”


    溫淼安靜坐著,麻花辮乖巧地垂在肩頭,聽到溫潤的話又是身體微顫,花瓣一樣柔嫩的嘴唇完全失去顏色。


    沈秋葵同樣表示反對:“做不做實驗的我不懂,我就知道周開源是周保疆的親叔叔,周保疆攀高枝,周開源可是一句譴責的話都沒說,說不定他心裏樂意呢,他侄子當了官他也有了幫襯。可能他們這一大家子人品都不咋地,周開源會幫助淼淼?萬一他要幫著周保民強娶淼淼咋辦?”


    溫四海也覺得不湊巧,周開源是誰都行,偏偏是周保疆的親二叔,人家可是一家人,說不定周開源幫自家侄子,不但不幫淼淼,說不定還暴露了溫淼這個怪病,到時候反而弄得十裏八村的人都知道。


    但溫四海有一點不讚同,他相信周開源的人品,他跟周開源同齡,上山打狼,下田種地,有一塊光.屁.股長大的交情,隻是這些年才斷了聯係,周開源在他心目中會讀書,忠厚正直,跟嫌貧愛富攀高枝的周保疆可不一樣。


    溫四海覺得這事兒棘手,不停地搓著手,說:“我這不是怕冬天來了,雨還追著淼淼下,淼淼被凍死了咋辦,要是能把這怪病治好就好了。”


    “呸,啥凍死,別說這麽不吉利的話。”沈秋葵狠狠瞪了溫四海一眼。


    溫四海訕笑兩聲,看了眼溫淼白得跟煮過的雞蛋青一樣的小臉,心疼不已地問:“溫淼,半天都沒說話,你怎麽看?”


    溫淼被他們這些又是做手術又是凍死的說法嚇到了,微微抬頭:“爸,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兒,就是生活有點不方便,冬天也不一定會凍死。”


    這哪裏是有點不方便,是特別不方便,誰受得了天天一陣大雨,還有時不時的零星小雨!


    商量一晚上也沒個結果,半夜溫四海輾轉反側,到早上終於做出決定,還是要帶溫淼去見周開源,實在沒別的辦法,不如把溫淼交給科學家看看能不能給她治病。


    促使他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之一是周開源馬上就要返回工作單位上班,他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早飯是玉米粥還有涼拌嫩楊樹葉,楊樹葉用熱水抄過,還經過浸泡去味兒,可仍舊發苦,除了溫淼覺得難以下咽,一家人都吃得挺香。


    “我自己帶淼淼去找周開源,你們不用跟著。”溫四海製止躍躍欲試想要跟去的家人。


    即便周開源幫不上忙,他也會讓對方保守秘密,去的人多了容易暴露。


    趕在出工之前,周開源帶著溫淼往北走,走到山腳下就是周家一大家子住的幾棟房子。


    其實溫淼每天都偷著跑出去“下雨”,隻是盡量躲著人,現在大大方方地走在鄉村土路上,好長時間沒見過她的大媽大嬸都好奇地打量著。


    她們更欣賞結實、健康、紅潤的農村女青年,可她們還是驚歎溫淼的美貌。


    溫淼長得膚白貌美,即便跟她們一樣在田裏勞作也不會被曬得黢黑,她頭發烏黑如瀑,臉色瑩白如玉,睫毛卷翹如羽,眼睛靈活瑩潤如秋水,食指纖細如春蔥,纖腰盈盈一握,腳步嫋娜輕盈。


    在大媽嬸子眼裏,即便仙女下凡,相貌可能也比不過溫淼。


    “四海,你們家溫淼越來越俊了,跟仙女似的,那小肉嫩的一掐都能掐出水來。”嬸子嘖了幾聲,羨慕地往跟前湊。


    溫四海聞言臉繃得更緊,為防止嬸子過來掐溫淼,馬上緊走一步把閨女擋住,他可不覺得這是誇獎,心說你家閨女每天被雨澆幾個鍾頭也能掐出水來。


    至於她們說他閨女有股仙氣,這完全是吃不飽飯營養不良,溫淼又被雨澆得不夠健康,走路都打晃,僅此而已。


    說話間就到了周家,周開源沒有自己的住宅,回來探親是跟父母住在一起,周老太婆踮著腳順著窗戶往外看,猛地一拍大腿:“來了,我就知道他們得來,溫四海你還記得吧,還有他閨女溫淼。”


    周開源順著他老娘手指的方向往外看,隻見老實巴交的溫四海跟一個長得嬌弱又極其俊俏的小姑娘就站在大門口,點頭道:“我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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