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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六十五節、軍民齊心


    眾軍兵耳聽陳敬龍之語、眼望百姓淒慘情狀,無不心驚。躊躇片刻,忽有一名欲降軍士嘶聲哭道:“與其受那無的折辱蹂躪,倒還不如死個痛快……死就死吧;我……我豁出去了……”哭叫著,又奔回隊伍,到原來位置站定。


    有人改變主意,眾欲降軍兵受其感染,加猶豫不定。稍一靜默,又有一人掩麵哭道:“我們副將是好樣的,我那三百同袍是好樣的我若走出此門,從他們鮮血上踏過,去投降敵軍,那……那還能算是人麽?……嗚嗚……我不能去……我不能去……”大哭聲中,跌跌撞撞往原本隊伍走去。


    再聽此人言語,眾欲降軍兵是羞慚無地;大半不再遲疑,紛紛回歸本隊。片刻工夫,欲降軍兵已隻剩下十幾名帶傷者,相互攙扶,呆立那裏。


    城牆角下一名躺臥地的重傷老兵奮力揚聲,叫道:“好端端的軒轅族人,落到暗族人手裏,尚要凍死餓死、被欺辱殺死,咱們帶傷之人落於敵手,難道還妄想活命麽?左右是死,何苦不死的有骨氣一些?”


    那十幾名傷者聽這老兵勸說,深覺有理;略一商議,再不猶豫,相互扶持拖拽,挪回傷者群中,各自坐臥。


    陳敬龍見原本要投降的軍兵數回頭,並沒一個當真出城的,這才偷偷鬆了口氣;尋思一下,又揚聲言道:“我陳家軍結局已定,城破之日,便是覆亡之時;到時軍中將士,無一能得幸免。我打開城門,放你們一條生路,你們可要拿準主意:現不走,便是注定要血灑鏞城了,再反悔不得”


    眾軍兵雖都消了降敵的念頭,但再聽陳敬龍此言,均知命已不久,不免悲從中來;有的便忍不住嗚咽哭泣。哭聲一起,迅漫延,傳播開去。


    陳敬龍稍等片刻,見確實沒人要出城,沉聲喝道:“關門”城下守門軍兵聽得命令,忙將城門閉攏。


    城門一關,連明知不可行的一條生路亦已斷絕,眾軍兵是淒苦絕望;一刹時,哭聲大作,聲傳四野,久久不息。


    城頭諸將,聞聽震天哀聲,亦生悲淒之意。項拓不住搖頭歎氣,沮喪道:“糟糕,糟糕士卒雖然不降,但這樣哭哭啼啼、全沒鬥誌,還能指望守城打仗麽?”賀騰解釋道:“軍兵已絕求生之念,正可用命死戰眼下隻需稍加激勵便可”


    項拓聽他這話,仔細想想,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陳敬龍的意圖;稍一沉吟,揚聲大叫:“眾軍兵答我一言:既然必死,你們是願意奮勇戰死,死前殺幾個敵軍陪葬,還是願意老老實實等著敵軍來殺,死的窩窩囊囊?”


    他嗓門不低,雖然呼聲被巨大哭聲壓住,傳播不遠,但離城頭較近的一些軍兵還是聽見了;其中一部分稍一尋思,便止住悲聲,大叫:“殺敵陪葬”


    這些軍兵大叫,附近軍兵便也有人跟著叫嚷。呼聲漫延,軍兵叢裏,哭聲漸漸低落,“殺敵陪葬”之聲越來越響。


    賀騰低聲歎道:“項副將這激兵之語,雖有作用,但終究太過膚淺,力道不足;將軍,你須再說上幾句夠力氣的話才行”陳敬龍深以為然,抬手虛按,製止軍兵亂嚷。


    眾軍兵見大將欲要說話,又慢慢安靜下來。


    陳敬龍深吸口氣,鏗鏘言道:“領土被侵、同胞遭難,好男兒寧不自羞?當此時節,血染疆場、馬革裹屍,正不負大丈夫身份我輩能得埋骨沙場,慶幸猶恐不及,何用悲聲?昨日一戰,五將捐軀、五萬餘同袍喪命,昔日兄弟,含恨九泉;我陳家軍與暗族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你我必死之人,已無它想,不思奮勇殺敵,以男兒本份、以報同袍血仇,待何時?”稍一停頓,深吸口氣,力揚聲,大叫:“陳某不肯辜負這大好頭顱、七尺之軀,必當憑此城池之防,亡命相拚,多殺敵軍;有肝膽者,須死戰助我”


    昨日大敗,軍兵折損過半,場幸存者誰沒有交好之人殞於斯役?誰不是心懷憤恨?眾軍已絕生念,再聞陳敬龍這一番言語,敵愾之心大盛,皆起死戰之意。


    城頭諸將均知陳敬龍意圖,自要力相幫。陳敬龍話音剛落,項拓已大叫道:“將軍名滿天下、位高權重,尚不惜性命,何況我等庸碌之輩?末將願隨將軍死戰”他叫聲方出,齊若男、賀騰等副將齊齊大叫:“願隨將軍死戰”


    眾軍兵再被這些副將一帶,拚命之心堅,紛紛大叫:“原隨將軍死戰”呼聲如浪,此起彼伏,良久不息。


    陳敬龍眼見眾軍激動呼嚷,終於放下心去。他強撐站立,又說了許多話,頗耗精力,實己堅持不住;如今精神稍鬆,立即頭暈腿軟,搖晃欲倒。


    雨夢手上加力,扶緊陳敬龍,低聲歎道:“一番做作、幾句言話,激得萬千軍兵甘心死戰;唉……那個老實憨厚的陳敬龍,當真一去不複返了”


    陳敬龍黯然歎道:“我設計yin*自家軍兵,並非要害他們,實是不想他們死的全無意義我雖動了心機,卻不是壞事”


    雨夢尋思一下,含笑歎道:“我沒說你做的不對;隻是……隻是看你如此狡猾,有些不很適應罷了”


    陳敬龍轉頭定定望著雨夢,正色言道:“幾日內,陳家軍便會覆滅,而我亦有死無生。我若有心謀求尊榮富貴,便當力求保命以享,絕不肯到這戰場上拚命我……我與楚楚,是情難自控,不是我想借她裙帶之力;你現總該相信我了吧?”


    雨夢微愣,嗔道:“這時候,怎麽說起這些無聊之事?”


    陳敬龍緩緩搖頭,黯然歎道:“這不是無聊之事我……我做了錯事不假,但我不想被你看成重利輕義的卑劣小人,不然,我死不安心”


    雨夢思片刻,垂下頭去,輕聲歎道:“你雖然不如以前好,但也不算很壞……我回你身邊,雖然要丟了性命,卻也並不後悔”


    陳敬龍聽她此語,知她雖仍對自己不滿,但至少不再“怨恨”;心中登覺一鬆,精神陡然振作不少。


    軍兵呼聲持續許久,終於漸漸低落。


    陳敬龍擺手止住軍兵呼叫,轉向百姓人群看去;揚聲叫道:“鏞城父老,我急於解救你們,輕率出兵,以至大敗;如今我陳家軍覆亡不遠,終不能將你們徹底救出苦海,著實對你們不起事到如今,我陳家軍隻能是力而為,讓鏞城父老吃幾頓飽飯、少受些寒冷,實無力做的多,望鏞城父老勿怪”稍一停頓,揚聲命道:“軍兵聽令:將所剝馬皮,送於衣裳單薄之百姓禦寒”


    城下許多軍兵奔走,忙將方才所殺戰馬的馬皮分送百姓披裹。百姓數萬,區區千張馬皮哪裏夠用?隻給老人孩子也遠遠不足。


    陳敬龍見眾多百姓仍寒風中瑟縮顫抖,含淚歎道:“為將者,不能護我同胞,生有何益?敬龍無能,死不足惜”言畢,低聲命道:“雨夢,幫我解甲”


    雨夢愣道:“什麽?”歐陽莫邪低聲讚道:“敬龍,這一著為高明”顧不得向楚楚解釋,上前幫陳敬龍將鐵甲匆匆解下,又去脫他黑紅相間的血染棉衣。


    雨夢大驚,急急插手阻攔歐陽莫邪,怒道:“你……你做什麽?你想害死我陳哥哥麽?”情急之下,居然忘了如今稱呼,順口又把以前叫慣的稱呼叫出。


    陳敬龍輕聲解釋道:“雨夢,莫邪是按我意思行事,你莫怪他我軍兵力不足,若想守住鏞城,不至被一攻即破,便離不得百姓幫助”


    雨夢尚未明白百姓之助與他脫衣有何關係,眾副將卻均已明白過來。除齊若男以外,其餘幾人均匆忙解甲,將裏麵棉衣脫下。


    雨夢見眾將如此,情知此舉甚有必要,便也不再阻攔歐陽莫邪。陳敬龍待棉衣剝下,便又要雨夢幫自己把冰冷鐵甲穿束起來。


    歐陽莫邪捧著陳敬龍棉衣,奔下城頭,到一個隻穿單衣、凍的抱肩抖的白老者身邊,將棉衣披他身上,歎道:“所助有限,但我們將軍已是傾所有,再無可助之力,望老丈諒解”跟著又寬帶解衣,將自己棉衣送於別人。賀騰等人亦跟著下城,將自己棉衣贈與百姓。


    那得了陳敬龍棉衣的白老者,見衣上血跡宛然、黑紅成片,不禁老淚縱橫、須皆顫;衝城頭緩緩跪倒,凝望陳敬龍,喘息泣道:“將軍血戰勞苦、身帶重傷,竟還要舍衣助我百姓……天下有這等愛民將軍,若非親眼所見,便打死老朽,老朽也絕不肯信的老朽……老朽永記將軍大德,至死不敢稍望”歐陽莫邪不等陳敬龍示意,忙將這老者攙扶起身。


    眾軍兵生念已絕,自然是什麽都不乎了;見各位將軍脫衣贈人,便也依樣效仿,紛紛解甲脫衣,將自己棉衣送去給百姓穿披。


    百姓無不感動;一時間,道謝者有之,推辭者有之,激動流淚者亦有之;軍民交雜,一片紛亂。


    陳敬龍又指向城下那些大鍋,叫道:“馬肉已熟,眾軍兵先行分與百姓裹腹”稍一停頓,又道:“鏞城父老,我陳家軍死守此城,守得一日,便絕不讓百姓餓肚子;待我陳家軍死死絕,再守不住時,縱有護民之心,亦無性命可用;到時望鏞城父老莫怪我等無能”


    此言一出,百姓哄然,有哭有叫,亦有議論。正亂時,忽聽人群裏一個中年男聲大叫:“城破之時,我等縱能得生,亦生不如死將軍,我願幫陳家軍守城,與陳家軍共存亡”


    有這一人帶頭引領,立時許多百姓亂紛紛大叫大嚷:“我原為守城出力,與陳家軍共存亡”“如此愛民將士,怎能不助?我鏞城百姓與陳家軍共存亡”“陳家軍,我們便能做人,陳家軍沒了,我們便要過豬狗不如的苦日子不用遲疑,我們都要幫著守城才是”……


    民聲如沸,人人奮勇。陳敬龍仰天長笑:“事成矣我軍民齊心,抵死相拒,豈容小覷?嗬,哈哈……沒有二十萬屍骨鋪墊,暗軍休想破我鏞城”


    這一晚,城外暗族軍通宵不得安眠;聞得城內忽而哭聲震天,忽而亂叫亂嚷,無不欣喜;隻道陳家軍困守孤城,軍兵恐慌,待攻城時,舉手可破;卻哪知,城中軍民已定死戰主意,心堅如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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