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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豔兒見門打開,笑道:“陳公子,你要走了?有空常來。”轉對蝶舞道:“夫人,一直沒有旁人靠近。”


    蝶舞“嗯”了一聲,見陳敬龍神情古怪,微一尋思,明白他心中所想,解釋道:“豔兒是我的貼身丫鬟,自七歲起便跟著我,一直對我十分忠心。陳公子,我們的事情,她不會泄露出去的。”


    陳敬龍這才放心,點點頭,出門下樓。心裏不住琢磨:“原來豔兒口裏的‘夫人’,便是蝶舞。她為什麽這樣稱呼蝶舞?難道蝶舞已為人婦?若當真如此,她丈夫又是什麽人?不會是……張肖吧?應該不會。張肖的妻子,便是山賊的壓寨夫人,怎麽敢到青龍城來?不是張肖,又會是誰……”心中尋思,不知不覺已到樓下。


    大堂中燈火通明,原來的那些酒席已經撤下,又擺了許多席。


    那些武技大會的看客有近半數不曾離去,此置辦酒席,讓歌妓陪伴喝酒取樂。林通與那兩名神木教眾也辦了一桌,請了幾名歌妓陪伴。林通左摟右抱,喝的臉紅脖粗,滿口胡說八道,不住向眾歌妓吹噓自己與今天武技大會的獲勝者是如何如何情同生死的兄弟、如何如何與他不打不相識,打過成莫逆……


    他口中,自己與陳敬龍這樣的武技高手激鬥八十餘合,力戰而敗(他當然不會說自己嚇得動彈不得,尿了褲子。),不但毫不丟人,簡直應該算是十分光榮。


    那兩名神木教眾卻顧不上去聽林通胡吹,無暇理會身旁歌妓,四隻眼睛隻是盯著樓梯,神情十分焦急。


    待陳敬龍走下,二人鬆了口氣,起身迎上。那健談教眾問道:“陳公子,傷勢不礙麽?”陳敬龍微一點頭,道:“還好。”健談教眾笑道:“那就好。我們本想上去瞧你,可是這裏的保鏢不準,說你正與蝶舞姑娘一起,不許我們打擾。我們急得不行,可他們就是不放我們上樓,如果不是大公子攔著,我們早就打起來了。”陳敬龍笑道:“蝶舞姑娘不喜歡見生人,你們上去,她會不高興的。”心裏卻道:“你們要上樓,並不是為了看我傷勢,而是怕我溜走,當我不知道麽?”


    林通這時才看到陳敬龍,兩名歌妓攙扶下站起身來,乜斜著眼睛,打著飽嗝,結結巴巴叫道:“陳兄弟,你……你總算……呃……來了。快來,讓幾位姑娘見見……呃……見見我們的武技高手。”跟著對那幾名歌妓笑道:“怎麽樣?我沒有……呃……沒有胡說吧?我跟他,本來就……呃……就是好兄弟。你們說想見他,現……呃……他可不是來了?還不快拉他過來灌酒?”她身旁兩名歌妓不住嬌笑奉承,稱讚他交友廣闊,結識的是高人。另幾名歌妓起身迎到陳敬龍身邊,拉臂扯袖、摟腰抱頸,口裏嬌嗔婉轉,要他到席間就坐。


    陳敬龍何曾見過這種陣仗?不由麵紅耳赤、額頭冒汗;想要將眾女推開,但身旁包圍之物,溫香柔膩,是粉頰玉頸、酥胸軟腹、蠻腰美腿,層巒疊嶂、玲瓏浮凸,全無堪於著手之處,哪裏敢推?


    林通見他手忙腳亂、驚慌失措,大笑道:“陳兄弟,原來你……你還是個……呃……雛兒呢。哈哈,要不要哥……呃……哥哥幫忙?”堂中眾多客人看見陳敬龍模樣,無不指指點點,嬉笑議論。


    陳敬龍急道:“林通,你快讓她們規矩一些!”林通笑道:“規矩?到了這裏……呃……便規矩不得。蝶……呃……蝶舞樓算是夠規矩了,若是到了……呃……嬌紅館、萬春閣、軟香軒那幾個……呃……幾個堂子,隻怕還有不規矩的呢!”


    陳敬龍怒道:“林通,你哪來這許多廢話?你再不讓她們讓開,別怪我對你不客氣!”林通雖然喝醉,卻仍有些意識,見陳敬龍真的急了,忙道:“陳兄弟,你……你別生氣!我是和你鬧著玩兒來著。”對那幾名歌妓喝道:“都放手……呃……閃一邊兒去,讓我兄弟過來。”那幾名歌妓遲遲疑疑放開陳敬龍,有的還戀戀不舍,臨鬆手時,又他身上抓摸一把。


    陳敬龍此時才明白蝶舞樓究竟是什麽地方;上前拉住林通,不住口的催促:“快走,快走。”林通愣道:“為什麽要走?這裏半夜……呃……才清場呢,何必著急?”陳敬龍急道:“你不走,我自己走。”說著便向門口行去。那兩名神木教眾緊跟他身後,倒真有幾分貼身保鏢的味道。


    林通大急,叫道:“陳兄弟,你……呃……別走。我還有事。”陳敬龍轉頭道:“什麽事?快說。”林通左顧右盼,居然有些尷尬之色,期期艾艾說道:“我那個……那個……身上沒錢。咱們吃了人家……呃……酒席,不給錢可不行。”


    陳敬龍氣道:“別說‘咱們’,這灑席我可沒吃。”林通低頭道:“是,是,我……我吃了人家……”陳敬龍冷道:“多少錢?”林通大喜,扳著手指算道:“一桌酒席,十個銀幣;一位姑娘陪酒,四個銀幣,一共請了七位姑娘,那是……嗯,一個四枚,兩個八枚,三個十二枚,四個……”他知道陳敬龍肯付帳,喜出望外之下,居然不再打嗝。


    陳敬龍急著離開,哪有工夫等他數著手指一筆筆細算?從懷裏摸出一個金幣,扔桌上,轉身就走。


    林通一見金幣,腰杆頓時硬了起來,大模大樣對那幾名歌妓吩咐道:“連給提大茶壺的賞錢都算上,也用不了半個金幣。剩下的,都賞給你們幾個,不用找了。”說完踉踉蹌蹌追向門外,口中大叫:“陳兄弟,等等我。你們走了,我自己上不去馬。”


    待四人回到神木教總壇時,已是月近中天。(這期間,林通上馬耽誤了近一個時辰。)


    林通與兩名神木教眾將陳敬龍送至居處門外,方才告辭離去。陳敬龍一進門,楚楚急迎上前,叫道:“公子,你總算回來,我都要急死了!”


    陳敬龍驚訝道:“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休息?”楚楚歎道:“我惦記著你,哪裏敢睡?我真怕……真怕你不回來了!”說著眼圈微紅,垂下頭去。


    陳敬龍奇道:“怎麽了?為什麽這樣委屈?是因為給我拿錢,林玄責怪你了麽?”楚楚輕輕搖頭。陳敬龍納悶道:“那為什麽?”忽然心裏一動,輕聲道:“你是怕我獨自逃走,不管你了?”楚楚遲疑半晌,微一點頭。


    陳敬龍笑道:“楚楚,我陳敬龍怎會做出那樣無情無義的事情?你這樣想,未免太小看我了。”楚楚並不應聲,默默幫他將皮裘脫下,拿到一旁放好,又扶他到床邊坐下。


    陳敬龍見她始終低著頭,身體顫抖,知道她心情太過焦慮,此時一放鬆下來,情緒有些難以自控,溫言安慰道:“楚楚,你將林正陽陰謀告訴我,是有恩於我。我怎會自己逃走,棄你於不顧?你大可不必擔心。”楚楚遲疑片刻,委屈道:“你早上離開,整整去了一天。我見你始終不回,隻當你有了機會,自己走了。逃離這裏,是關係生死的大事。機會難得,你顧不上我,那也尋常,怎能怪我疑心?”說到這裏,眼睛一眨,一滴淚珠落下。


    她雖然垂著頭,但陳敬龍坐床上,比她矮了一截,自然可以看清她的麵孔。陳敬龍見她神情淒楚,又是委屈,又是擔憂,眼角瑩光閃動,還掛著一點淚滴;雙肩如削,微微顫動,顯孤苦可憐,心中萬分不忍,一陣衝動,猛地拉住她雙手,正色道:“楚楚,你坐下,我有話對你說。”楚楚全身輕顫,雙手微微一掙,隨即放鬆,任他握著,斜身床邊輕輕坐下。


    陳敬龍道:“楚楚,你抬起頭來。”楚楚遲疑一下,緩緩抬頭,與他四目相對。陳敬龍皺眉略一沉吟,沉聲道:“楚楚,我大哥是江湖上公認的大魔頭、大惡人,可是,我卻願意與他義結金蘭、同生共死,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麽?”楚楚尋思一下,答道:“我沒見過紂老……前輩,不過,想來是因為他有過人之處,令你心折吧。”


    陳敬龍點頭道:“不錯。我大哥凶狠殘忍,殺人無數,但他光明磊落,桀驁不屈,是個響當當的好漢子。我敬佩的,是他恩怨分明,有恩必報、有仇必報,就算千難萬險,也不肯稍改為人原則。”楚楚點頭道:“有恩必報、有仇必報。能真正做到這八個字,算得上人間罕有的大丈夫了!”


    陳敬龍道:“我大哥對我說過這八個字,我一直銘記心。我敬佩我大哥為人,自然要學他一學。這八個字,也是我的做人原則。你照料我這許久,又告訴我林正陽的陰謀,使我不至糊裏糊塗送了性命,這兩樁恩情,我必報無疑。我要救你一起離開神木教,讓你看著我對抗血寇,完成你父親的遺願。絕不會棄你不顧,棄恩情不顧,獨自逃走,你明白麽?”


    楚楚愣愣看著他,緩緩說道:“你現什麽都知道了,我已經沒有用處。你還肯帶我離開?不嫌累贅麽?”


    陳敬龍將她雙手用力一握,正色道:“楚楚,我說過的話,必定算數。能走,咱們一齊走;走不了,咱們一齊死。如果我背信棄義,自己逃走,讓我死千刀萬劍之下,萬劫不得……”


    楚楚急道:“不要亂說。我信你就是!”說完怔怔看著他,眼睛一眨,一串淚珠輕輕滑落。


    陳敬龍皺眉道:“怎麽又哭?”楚楚抽噎道:“我……我這世上,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現有人這樣真心對我好,楚楚心裏……竟說不出是悲是喜!”


    陳敬龍笑道:“你們女孩子,真是奇怪!我對你好,難道不是好事?為什麽要哭?難道你不喜歡我對你好,卻喜歡我欺負你麽?”楚楚搖頭道:“不,不,你對我好,我喜歡的。”


    話音剛落,房門猛被推開,一人大步走入,鼓掌笑道:“好,好!果然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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