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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晨,楚楚從屏風後轉出時,陳敬龍兀自坐椅中發呆。


    楚楚見他所披皮裘不知何時已經滑落地,忙去拾起,再給披上。皮裘著體,陳敬龍微微一震,如夢初醒,轉頭見是楚楚,忙道:“啊,你……你還沒睡麽?”


    楚楚皺眉輕歎,緩緩道:“我已經睡過了。”陳敬龍見窗紙上透進陽光,這才知道天已大亮,雪也早就停了。推窗望去,隻見院中一片碎玉,遍地瓊瑤,陽光撒下,燦燦生輝。那伴雪梅樹種屋前,這裏看不見,但清香飄蕩,似乎比昨晚又微濃一些。


    陳敬龍關上窗子,歎道:“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天都亮了。”楚楚道:“公子坐了半晚,必定累得緊了。不如先上床小睡片刻,待早飯送來,楚楚再叫醒公子,服侍您吃飯。”陳敬龍搖頭道:“我還不困,再坐一會兒吧。”


    楚楚不再多說,見桌上零亂,便去收拾。忽看見陳敬龍夜來所寫,微微一愣;拿手中讀了兩遍,沉思片刻,輕聲問道:“這首《鷓鴣天》,是公子所作?”


    陳敬龍見她神色溫柔,眼中隱隱透出親近之意,與以往的冷冷淡淡大不相同,不由一愣;隨口應道:“這是《鷓鴣天》麽?啊,我隨手亂寫,倒沒有意。”


    他雖然讀過詩詞,卻都隻是隨意翻閱,並沒有用心研究。但接觸過的東西,畢竟腦中留下印象,昨晚聽楚楚提過“今古恨,幾千般,隻應離合是悲歡?”一句,想起《鷓鴣天》句式、韻律,下筆之時,便不知不覺按規格而作,自己卻並沒留心。


    楚楚微微一笑,問道:“公子,原來你對容兒,竟是這般想念。”陳敬龍歎道:“她……她與我已有婚姻之約,我見不到她,自然惦記。”


    楚楚“噢”了一聲,若有所思。過了良久,柔聲道:“想不到公子彪悍威猛,武技過人,竟還懂得寫詩添詞,原來是位文武全才。楚楚失敬了!”說著扶腰微微一蹲,施了半禮。


    陳敬龍臉色通紅,背脊出汗,羞慚無地;赧然道:“我不過略識幾個字罷了,哪是什麽……什麽文武全才?你這樣說,不是笑話我麽?”


    楚楚正色道:“楚楚怎敢笑話公子?這首詞雖算不得極好,但“雪落猶疑芳蹤近,梅飄寧信玉人香”一句,將思人不得、輾轉焦慮之情顯紙上;“濁酒三杯惜不醉,半入相思半入腸”一句,寫相思之苦,也十分難得。能寫出這兩句來,縱算不得文士,卻也不算粗人。公子不必過謙。”


    陳敬龍略微放鬆一些,笑道:“好不好我並不知道,隻要不大丟人,也就行了。”楚楚將紙張放桌上,沉吟道:“這詞還未有名。《鷓鴣天》又名《思佳客》,依楚楚之見,隻需將詞牌名改上一字,叫做《思佳人》,便可作為詞名,倒也省事。公子以為如何?”


    陳敬龍哪裏懂得這許多?隻能笑道:“極好,極好。”楚楚提筆詞前寫上“思佳人”三字。字跡娟秀清麗,比之陳敬龍所書“亂草”,高明何止百倍?又讓陳敬龍汗顏不已。


    陳敬龍見楚楚今天似乎談興甚濃,不再是拒人千裏的神情,不由也想與之多聊幾句,問道:“楚楚,以你的學識、談吐,分明受過極好的教育,絕不是自幼便與人為奴。你……你家中是做什麽的?父母可還健?”


    楚楚神情一黯,眼中忽地攏上一層薄霧。陳敬龍見她要哭,嚇得手足無措,慌道:“怎麽?提到你的傷心事麽?我……我不是有意的。你不願回答,隻當沒聽見好了!”


    楚楚搖了搖頭,平穩一下心緒,眼中淚光隱去,緩緩說道:“家父本是青龍城主。楚楚自幼受父親教導,也曾讀書習文,所以認得幾個字。”


    她這話一出口,陳敬龍如當頭挨了一記悶棍,隻覺眼花目眩,兩耳轟鳴。


    城主手掌一城兵馬錢糧,對治下百姓有生殺予奪之權。普通小城也還罷了,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城主,分管軒轅族四方,轄區麵積各占軒轅族領土五分之一,轄區內的城鎮,也統統歸其管理,並非隻管一座大城那樣簡單。每個大城城主,手下兵馬占整個軒轅族的五分之一,雖是君主任命,聽君主調遣,但手握重兵,實力不容小覷,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軒轅族君主都不得不忌憚三分。因此,四大城主,必定都是皇族直係,不是君主的親兄弟,便是親叔侄,連表兄弟都不可以,以免實權旁落,威脅君主統治。


    楚楚之父既是青龍城主,自然便是皇帝直係血親,而楚楚,自然也是天潢貴裔了。一個高不可攀、金枝玉葉的皇族驕女,其父手掌雄兵、坐鎮一方,竟然淪為下賤、與人為奴,簡直是天下第一異事,比之雄雞生蛋、豬吃老虎加不可思議,難怪陳敬龍震驚莫名。


    楚楚見陳敬龍張大口來,驚愕不語,知他所想,苦笑道:“家父十年前獲罪,被賜與家母一齊自。家中男子皆斬首,女子由官府貨賣,與人為奴。楚楚自被賣之日起,便是人家奴婢,再也不是皇族貴女了。”


    陳敬龍驚愕稍減,奇道:“你父親犯了什麽大罪?這樣厲害?”


    楚楚眉頭緊鎖,鳳目含淚,淒然道:“又有什麽罪了?當年血寇擾得朱雀大亂,每天都有許多難民逃至青龍。家父見到難民慘狀,聽他們述說血寇惡行,憤恨難當,上奏朝廷,要起兵除寇。君主對血族素來懼怕,不敢招惹,見了家父奏表,依舊駁回,不許擅動。家父激憤之下,不顧朝廷指令,集結兵馬,準備南下。不料,兵馬尚未出城,朝廷欽差已到。不知何人進讒,說我父王擅動兵馬,欲東攻無極,有不臣之心,君主竟然信了。那欽差宣讀聖旨,竟是賜我父王一死,禍及全家。”


    陳敬龍聽到這裏,義憤填膺,拍案大叫:“君主如此昏庸,可恨,可恨!”楚楚玉手忙伸,按他嘴上,急道:“不要大聲。你還要命不要?”側耳傾聽窗外動靜。


    陳敬龍隻覺唇上兩根纖指柔若無骨、滑膩如脂,一陣清清荷香撲入鼻中,心頭不禁怦怦亂跳。迷迷糊糊中想到:“十三寨的人說神木教與官府有牽連,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這大逆不道的話被人聽到,隻怕有些麻煩。就算林家父子庇護於我,但難保別人不會傳了出去,仍是不妥。”當即不語。


    楚楚聽了半晌,不見有何異樣,這才放心。轉頭看向陳敬龍,卻見他臉色微紅,眼神迷離,似乎有些陶醉。楚楚一怔,這才想起手指猶他唇上,忙收手退開一步,臉上微顯怒色,氣道:“你……你……”


    其實陳敬龍並非好色無恥之徒,隻是他此時身體虛弱,心神極易浮動,比不得往常。


    陳敬龍回過神來,見楚楚含羞帶怒,不禁慚愧萬分;忙低下頭去,囁嚅道:“我不是……不是……”


    他二人心中慌亂,都不知如何出口,各吐出幾字,卻說不下去。楚楚看著陳敬龍,眼神變幻,怒色慢慢消失,轉為無限失望,終於歎了口氣,轉身自到屏風後去,不再理他。陳敬龍自怨自艾,忙再惹楚楚生氣,坐椅中,動也不敢多動一下。


    幸好尷尬時間不是太久。不一會兒,廚房送來早餐,楚楚又從屏後轉出,服侍陳敬龍吃飯。她依舊服侍妥當,溫柔細心,卻不再與陳敬龍說話,臉上神情又恢複了冷冷淡淡的模樣。


    吃過飯後,陳敬龍如芒背,坐立不安,又想向她解釋,又想繼續聽她講述身世,卻又不敢冒然招惹。尋思良久,忽然想到:“她每日困房中,伴著我這樣一個重傷病人,死氣沉沉,自然不會開心。若能去外麵去走一走,散散心,興許她一高興,便不再怪我了。況且她的身世,與朝廷有關,這裏講述,總有些顧忌;若到外麵空曠地方,可就不用這般小心了。”


    打定主意,臉上擺出真摯的笑容,小心翼翼問道:“楚楚,昨晚下了一夜大雪,想必景色不錯。我想外出看看雪景,這青龍城周圍,可有好去處麽?”


    楚楚皺眉道:“公子一夜未眠,還要外出,身體吃得消麽?”陳敬龍忙道:“我走動走動,血脈活動開來,想必對傷勢恢複有好處。”楚楚沉吟道:“城東五裏處,有座小山,景色還算不錯。”


    陳敬龍喜道:“那好極了。你……你陪不陪我去?”心中忐忑,隻想:“可別拒絕。你若不去,我又何必這樣折騰?真當我是鐵人,傷勢未愈、一夜不睡,還有精神看雪景麽?”


    不料楚楚竟毫不猶豫,十分自然道:“楚楚服侍公子,不能遠離。公子去,楚楚自然得去。”


    陳敬龍大喜,忙去穿衣。他到青龍城那日,連連受傷,原來衣裳早破爛不堪,不能再穿。雖然他一直臥床,無法外出,但林玄仍是為他準備了外衣,腰帶靴帽無不齊備,都是十分華貴精美。


    陳敬龍穿著妥當,上下一,不禁精神大振。楚楚簡單梳了梳頭,披上一件白兔絨披風,又給陳敬龍披上一件火狐裘。二人走出屋外。


    陳敬龍躺了近二十天,早已悶得不行,此時一見外麵天地,不由心花怒放。屋前伴雪梅樹與普通梅樹外表並無差別,陳敬龍卻仍駐足觀賞。楚楚怕再惹他相思,忙將他拉走。


    那神木教總壇甚大,參差錯落,不知多少房屋。陳敬龍不識路徑,楚楚前引領。


    二人走出不遠,兩名穿著青黃雙色棉袍的神木教眾攔路,施禮問道:“陳公子與楚楚姑娘,要去哪裏?”楚楚將去處說明。一人道:“枯木使吩咐,若陳公子外出,我二人便要隨行,保護陳公子安全。”陳敬龍笑道:“勞煩兩位大哥,怎麽敢當?”那人道:“陳公子是枯木使的兄弟,若有閃失,我們可擔當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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