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還沒等陳立到醫院,那邊就來了消息,郝大偉搶救無效死亡。


    當時跟著去醫院的警員敘述,在救護車上,郝大偉彌留之際,一直瞪著眼張嘴想說什麽,警員湊近了聽,郝大偉隻艱難說出三個字“對不起”,就徹底咽氣了。


    專案組會議上,陳立把案情捋了一下。


    現場確實沒問題,警方調了監控,郝大偉是自己上的天台,加上陳立親眼目睹他跳下來,幾乎已經排除了他殺。


    至於郝大偉為什麽自殺,是否和馮嚴的案子有關,尚未可知。


    根據警方對郝大偉昨晚行蹤的追查,他九點多從會所喝完酒出來,去便利店吃了一碗泡麵,呆了三個小時,之後打車來這家酒店,那時候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之後就在房間裏,從頭至尾沒其他人進去過。


    大概淩晨五點多,畫著一張小醜臉,幾乎毫無猶豫的從天台一躍而下。


    一個人自殺,要麽是長久的壓抑爆發,要麽就是一瞬間的情緒崩潰絕望。


    警方調查郝大偉最近的生活,並沒有與以往不同。生活很規律,隔三差五和人吃飯喝酒,這段時間依然這樣。


    他五十歲了,沒老婆孩子,事業成功,正是瀟灑自在的時候,若說唯一的波動,是他的情趣用品生意受點影響。


    畢竟這幾年隨著大眾的接受程度增高,做情趣用品的人越來越多,很多年輕人加入這一行,無論是新的點子新的產品,都很受大眾歡迎。


    而郝大偉到底年紀大,思想跟不上年輕人,他的產品多數是老款為主,但他入行早,在業界做出了口碑,所以市場有浮動也沒有影響太多,陳立不認為他會因為這個而選擇自殺。


    第二,情緒上的突然崩潰。可查看他昨晚行蹤,並沒發現他和什麽人有過爭吵。


    唯一要說奇怪的地方,就是他昨天從會所出來的時間早了點,九點就出來了,按照郝大偉平時,他一般都喝到十二點。


    不談生意時,郝大偉多數一個人來,他應該沒什麽朋友,就是愛喝酒。喝的爛醉如泥再走,總之就沒有低於十一點半的,包括他被馮嚴飛車搶了那次,也是在午夜十二點以後。


    可他昨晚九點多就出來了,並且在便利店坐了三個小時,這是唯一反常的。


    陳立把便利店監控放出來,拍到郝大偉進便利店,買了包煙,蘇打水三瓶,和一桶泡麵。


    昨晚值夜班的便利店員工說,郝大偉當時是清醒的,並未喝多。


    甚至泡麵都是自己泡的。


    監控裏也看到他離開時走路很利索,三個小時就坐在便利店桌邊看夜色。


    離開前在便利店買了一個兒童水彩顏料十二色,之後就打車去了那家酒店。


    “聯係上他的家屬了嗎?”


    “人已經到了,小張那邊做筆錄呢。”陳立招呼著紀莫年,“走,一起過去看看。”


    郝大偉父母已經不在了,他二十多歲的時候結過婚,第二年就離婚了,之後也沒再婚,沒有孩子,一心忙事業。


    由於他前些年做情趣用品時,老家的人不理解覺得傷風敗俗,所以親戚間也不來往了,唯一偶爾有聯係的親人,隻有小了他十歲的弟弟郝哲。


    他弟弟和他同父異母,小他十歲,幼年時一次意外,雙眼雖不是完全失明,但也影響正常生活。


    但他弟弟很有才華,出過幾本詩集,還在殘疾人聯合會有份帶編製的體麵工作。


    兩兄弟隻在逢年過節才聯係,平時來往的不多,但現在能聯係到的郝大偉的家屬,也隻有他這個弟弟了。


    紀莫年看到郝哲很意外,因為郝哲實在不像已經快四十歲的人,他不太高,身材消瘦,文質彬彬,和五大三粗中年發福的郝大偉一點都不像。


    穿著一件白色t恤,休閑褲子,坐在那,身邊放著盲杖,他那雙眼不像有問題,很是晶亮黑白分明。


    隻有警員遞給他水時,他手摸了兩下才摸到杯子時的無措,才讓人意識到他眼睛有問題。


    “不是全盲,但看的不清楚。他怎麽過來的?”陳立在詢問室玻璃窗外觀察著,問道。


    小王指著外麵大廳一個坐輪椅的年輕男人,“那是郝哲在殘聯會的同事,他送郝哲過來的。”


    “一個腿不好的人,送一個眼睛不好的來警局?”


    “別看外麵那個年輕男人坐輪椅,但他挺有名的呢,叫付振明,是安城殘聯會的會長,年紀沒郝哲大,卻是郝哲的領導。


    曾在西北,江南等地,組織過殘疾人創業活動,是現在那個很有名的非遺文化殘疾人就業創城中心的創辦人,今年才三十二歲,年輕有為,可惜,腿不好。”女警小寒給陳立解釋著。


    “據說郝哲接到警方電話,哭的直接暈過去,還去醫院吊了水,所以耽擱了時間現在才來。


    本來小張想直接去醫院詢問他郝大偉的事,但郝哲堅持要來警局,還要看他哥哥的遺體。因為案子沒結,現在還不能交給家屬火化。他們殘聯的同事都很擔心他,所以會長直接送他過來,也說想多幫著了解情況,他們殘聯會的人互相都挺關心的。”


    “那郝哲看過遺體了嗎?”


    “他看不到的,能看到什麽,也不允許他觸摸遺體,他就站停屍房那哭。”


    挺大歲數一男的,哭的整個人佝僂著,那樣子讓好幾個年輕警員都沒崩住,跟著眼眶發紅。


    “他們兄弟關係很好?”


    “他自己說感情不錯。”


    “如果真的感情不錯,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常聯絡呢?”


    此時給郝哲做筆錄的警員,在詢問室裏也問了這個問題。


    郝哲平複了下心情,歎著氣,“早年我爸去世後,家裏就敗落了,我媽和我爸老夫少妻,我爸一死,親戚排擠,本來可以出國的我哥沒出去,我媽生病,我出意外眼睛受傷,我哥就開始養家糊口了。


    他就是忙於事業,以至於後來好不容易結了婚,沒兼顧家庭,嫂子和他離婚了。


    我哥那些年就想著掙錢,誰想到日子不抗消磨,一晃這麽大歲數了,家沒有,老婆孩子沒有,他本可以不管我們的,可他偏要管,自己耽誤一輩子。”


    “你哥郝大偉後來事業有成了,你也不錯,就你們兄弟倆了,也都沒成家,為什麽還不經常來往?”


    “我哥和我性格不一樣,我沒在社會上吃過苦,大學畢業後社會照顧進了殘聯會。我哥在外常年做生意,什麽苦沒吃過什麽白眼沒受過,他就很多地方看不慣我。我倆年齡經曆有差距,沒法在一處,一見麵就吵架,他看不上我,我看不慣他。我媽活著的時候,他還常來看看,後來我媽沒了,唉。”


    郝哲歎著氣,“其實中間有幾年住在一塊來著,後來又鬧得不歡而散,性格不適合在一塊,而且我哥總讓我趕緊結婚,他說和我在一塊,耽誤我結婚。”


    “你哥怕耽誤你結婚,你還是沒成家。”


    郝哲自嘲的,“我這幅樣子,不想找,怕耽誤人。”


    “那你哥怎麽後來也沒找,據了解,他生意平穩後,完全有時間再婚的。”


    “沒合適的吧,這方麵他也不說。”


    “你了解的,你哥這些年有沒有以結婚為目的發展的女性朋友?不會一個都沒有吧。”


    “中間好像有過兩三個女的聊得來,但都沒到談婚論嫁那一步,誰知道他在想什麽。”


    “郝先生,你覺得郝大偉為什麽會自殺?他死前有沒有和你通過電話,或者見麵什麽的,有沒有和你交代點什麽?”


    郝哲搖頭,“他沒和我交代,他一直忙,我們上次見還是清明節,給我媽燒紙。一起吃了飯,他見麵就說我不鍛煉身體,說我不該學他,我工作不忙,該找個伴,我們不歡而散,每次都這樣。他習慣教育我了,我也試著和他溝通,但他總把我孩子。”


    “長兄如父,也許你哥哥隻是關心你。”


    記錄的小警員比較感性,看到郝哲這樣子忍不住安慰。


    眼前這個男人,雖瘦弱,但這張臉很是陰柔俊朗,因為眼睛有毛病,別人在說話時,他神情總是很專注。大概不經常出門,皮膚也白的過分,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文弱氣質。


    玻璃窗外的女警小寒忍不住眼眶發紅,嘟囔著,“這男人看著真可憐,最後一個親人也沒了。”


    陳立沒等說什麽,一邊的警員小王詫異的,“小寒,你們女生都會對這樣的男人有好感嗎?”


    “我見猶憐這詞可能不準確,但你們男的不也是看小白花有保護欲嗎。同理,反正看這種男人就會不由自主的產生同情心,不隻外在,他內在也是美強慘,直擊內心好嗎?


    我看過這位郝老師的詩集,上次文聯的案子,我過去記錄,那屆正好是他的詩集獲獎,我翻過幾頁,有一句我印象深刻,‘暴風吞噬我的肉體,催生我的靈魂,我依偎於你背上共生共死,在無人出沒的角落,撐起你光明之下的暗脊。’不覺得這詩特有感覺嗎?”


    小寒說到此感歎,“他和他的詩很有反差,看著柔弱,可內在爆發一種摧毀一切的力量。”


    男女思維的不同,徹底展現在了小寒和小王這兩人身上,小王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在我看來這就是酸詩,什麽共生共死,寄生蟲嗎?”


    “王宇你浪漫過敏嗎,不會說就閉嘴。而且人家剛死了親人,你積點口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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