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溫柔地灑落,如同細碎的金箔,輕輕鋪滿了閣樓後那片靜謐的歲寒園。


    園中,蘭草豐茂,菊葉輕搖,似乎在低語著春意。


    莫瀟,身著一襲緊身的黑色練功服,發髻雖略顯散亂,卻更添幾分不羈灑脫。


    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鎖定在手中那柄纏繞著樸素布條的寬雲鐵劍上,仿佛能洞察世間一切虛妄。


    劍尖輕點,如同蜻蜓點水般輕盈,卻蘊含著千鈞之力。腰身發勁,長劍如影,呼嘯破風。


    沒有運用絲毫真氣,一套竹林劍法自然的揮灑而出,劍影交織下帶起地上的落葉斷草。


    “破竹之勢!”


    “林葉撕風!”


    “竹煙波月……”


    此刻莫瀟反複的使出這早已滾瓜爛熟的劍法。十五天的養傷與修煉,不僅讓他的真氣恢複如初,更讓他的心境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與平和。


    先前縈繞在他心間的心魔湮滅,迷茫在此刻也盡數打開,如今當他再次回首自己在大同府的那段經曆,心中已沒有了往日的波瀾起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平和與坦然。


    莫瀟靜靜地站在那裏,目光深邃而遙遠,仿佛穿透了歲月的長河,直視著曾經的自己。


    他開始以一種近乎冷酷的理性,審視著自己在那些日子裏所犯下的錯誤和因自大而產生的漏洞。


    每一道裂痕,每一次失誤,都被他一一剖析,直至其根源。


    他明白世道無常,可人心卻有冷暖。自己之前那種自以為可以運籌帷幄、掌控全局的態度,如今看來,竟是如此的幼稚與可笑。


    “自是輕狂智絕”,他喃喃自語,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


    他如今明白了,這種輕狂與智絕,最終隻會帶來兩種結果:要麽是自己親手將自己推向毀滅的深淵,要麽是在不知不覺中成為拖累身邊之人的沉重負擔。


    莫瀟練劍的速度越來越快,可心中卻越來越平靜,顯然已至恃動而守靜之意。目光中似有隱隱鋒銳閃動,


    “劍勢,劍意,劍芒,不能使用真氣這些時日才讓我看清了自己,我算不得劍客,隻不過是一個使劍的武者罷了,若是爺爺教我的是什麽竹林刀法或者竹林槍法,估計現在的我也沒有什麽分別。”


    “劍!劍!劍!”


    莫瀟腦海中出現了幾個人的身影,他發現自己所相識的人中好像隻有一個人配得上劍客之名


    “淩雲!拋開真氣差異,他的劍,比我更加純粹,更加真實!”


    隨後眼神微動


    “爺爺?不!老爺子應當算是劍俠!而且兩者之中,爺爺更偏向俠字多些。”


    “我的劍勢取自於竹勢,這個倒也明了,可劍意……劍意……”


    莫瀟在使了十七遍劍法之後,終於覺得身上肌肉疲痛不已,額頭上也滲出了汗珠。


    在劈出最後劍,將土地上割出了一道又細又長的劍痕之後。終於停了下來。


    腦中還在不斷的想著“劍意”之事,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從前使劍所帶的隻是習劍的鋒銳之意,可卻稱不上屬於他自己的劍意。


    這時,身旁一陣驚歎傳入了莫瀟的耳朵。


    “哇!徐大哥,第一次看你練劍,這套劍法好厲害呀!你都沒有用出什麽真氣,就把我眼睛都看花了!”


    莫瀟轉過身,眼前一個曼妙出塵的身影出現在了拱門之下,正是柳昤雙。


    她麵帶崇拜之色,背著手朝著他走來。


    聽到柳昤雙的話語莫瀟無奈的笑笑說道


    “嘿嘿,昤雙……你也知道這兩天在你身旁確實有些輕鬆了,陪著你都差點讓我忘了自己是個習武之人,可練武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呀!我也不能一直這麽懶散下去吧?”


    雖然話是這麽說,可莫瀟看著柳昤雙的眼神中,卻帶著絲絲的寵溺之色。


    柳昤雙嘴角含笑,她歪著頭,溫柔如水的目光透過麵前微垂的發絲看著煞是可人。讓莫瀟的心都不由自主的漏跳一拍。


    卻聽到柳昤雙用著半詢問半嬌嗔的語氣問道


    “徐大哥?”


    “嗯?怎麽了昤雙?”


    “你……教我習武吧!”


    “好啊……啊啊什麽!”


    本來下意識答應的莫瀟大吃一驚,他的眼中帶著不解的神色問道


    “怎麽突然會有這種想法?”


    柳昤雙撅起小嘴說道


    “怎麽?我不能練武?還是徐大哥想藏私,不願教我?”


    莫瀟趕忙擺手以免誤會,他解釋道


    “不是不是,並無此意。隻是說大小姐誒,練武最好是童子之身,因為幼童的根骨經脈還未定型,正是習武基礎的最好時候。”


    柳昤雙聽罷態度有些失落起來


    “那……徐大哥的意思是我已經不能練武了嗎?”


    “並不是!”


    莫瀟搖了搖頭,卻見柳昤雙右腮微鼓,顯然有些生氣,她使起粉拳輕錘了莫瀟一下口中說道


    “哼,幹嘛這樣戲弄人家!”


    莫瀟拎著劍行了一禮,臉上卻是嬉皮笑臉的神色


    “錯了,是我的錯。”


    柳昤雙看著示弱的莫瀟也是笑靨如花,她臉色有些期待的問道


    “那徐大哥可願教我習武?”


    莫瀟抱著手捏著下巴思索道


    “昤雙,也不是說習武非是童子之身不可,隻不過是我等這般年紀,經脈根骨已然有了定型之勢。所以練起舞來遭受到的痛苦可能比幼孩之時多上很多。”


    聽到這話柳昤雙更是自信的表示自己絕對可以堅持下來。


    莫瀟見到她態度如此堅定,也隻好點頭答應。


    忽的柳昤雙,雙眸靈動的一轉,口中似調笑著說道


    “那徐大哥要不要讓我喊你一聲徐師父啊?”


    “咳咳!這就不用了吧。”


    “嘻嘻!”


    莫瀟讓柳昤雙去換了一身不那麽寬大了衣服方便練武。


    須臾之間,清風徐來,攜一縷古風雅韻,一位英姿颯爽的俠女,步入了莫瀟的眼簾。


    她身著一襲緊致白色武袍,衣襟隨風輕擺,恰似月下鬆濤,又若雲間鶴舞,盡顯其婀娜之姿。袍袖飄飄,仿佛能拂去世間塵埃,獨留她一身清逸出塵。


    陽光斑駁,灑在她的肩頭,更添幾分脫俗之氣,宛如仙子臨凡。


    柳昤雙麵若桃花,眸含秋水,眉宇間透露出一股英氣與溫婉並存的韻味。


    她站在那裏,不言不語,卻自有一股令人心動的力量,直擊人心最柔軟之處。


    他不禁心下感歎道


    “真是絕世的不可方物。昤雙,任何衣物都不過是你的陪襯,除你之外,其他女子也不過塵埃而已!”


    柳昤雙看著莫瀟欣賞發呆的樣子,心下不由得有些竊喜之色。


    她蹦蹦跳跳的來到莫瀟身邊,用手輕揮,口中喊著


    “師父!”


    莫瀟猛地回過神來,聽到這聲“師父”不禁有些好笑,隨後又正色起來


    “昤雙,莫要調笑我了,來把手給我,我自你內關穴打入一股真氣來確定你體內的經脈是否有堵塞,丹田是否無缺無漏,可作練武之用。”


    言罷,莫瀟伸出修長的手指,等待著柳昤雙的回應。


    然而,他未曾料到的是,這番正經的話語卻讓柳昤雙更加羞澀難當。


    她的脖頸處開始泛起一抹緋紅,如同初綻的桃花,漸漸地,那抹紅暈蔓延至臉頰,直至整張臉都變得如同朝霞般絢爛,仿佛隨時都會滴出血來。


    柳昤雙羞澀地低下了頭,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宛如蝴蝶振翅欲飛。


    莫瀟對此莫名其妙,他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又看了看周圍,並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妥之處,隻能不解的問道


    “怎麽了?昤雙?我有說什麽無禮之語嗎?”


    柳昤雙低頭攆手,聲音細如蚊蠅的說道


    “徐……徐大哥,你要用真氣走遍我周……身經脈啊?”


    莫瀟理所當然的點點頭說道


    “是啊,萬一你體內與常人有所不同之處,貿然習武,豈不是害了你?”


    柳昤雙繼續扭捏的問道,


    “那不是昤雙的身子裏麵都被你看光啦!”


    柳昤雙說完這話幾乎都感覺自己七竅生出了白煙,她忽的轉身背對著莫瀟不敢回頭,隻覺胸口跳動很快。


    聽聞此言莫瀟粲然一笑,轉身來到了柳昤雙身前,


    “呀!你幹嘛!”


    隻見莫瀟在柳昤雙額頭一點,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又羞又怒,眼前卻出現了那張清俊中戲謔的臉。


    隨後便聽莫瀟耐心的解釋道


    “傻丫頭!一天天的腦子裏都想什麽呢?真氣又不是眼睛,你用手去摸葉子的葉脈,就可以看到它是什麽顏色的嗎?”


    柳昤雙還是將信將疑,不過終究是羞意褪去


    “真的?”


    “真的~趕緊的!聽師父話,手給我!”


    聽到莫瀟忽然嚴肅的話,柳昤雙翻了一個白眼,還是將手伸了出來。


    隻見莫瀟劍指輕點,手指上似有純白如雪的流光滑動。柳昤雙開始還有些好奇的看著莫瀟指尖的真氣,可忽覺一陣清涼之意自小臂而上席卷周身舒服極了。


    莫瀟讓皓月真氣在柳昤雙的經脈中流淌,一點一點的運行至柳昤雙四肢百脈,最後行入丹田。


    臉上的鄭重之色也慢慢變成驚奇的表情。好像是遇到了什麽前所未有的事情一般。


    柳昤雙看著莫瀟的樣子,不禁心中一股莫名的緊張泛起眼中不由的有些慌亂之色。


    她害怕一會聽到一個噩耗,更怕自己身體有什麽隱疾。


    而一旁莫瀟的心中也是翻江倒海嘖嘖稱奇。


    “真是前所未見,聞所未聞!脈如玉髓,溫潤無瑕,丹田似冰環,絕冷而清澹。體內無垢無虛,宛如孩童一般,隻是少了那先天一炁。


    怪哉!奇哉!況且好像很喜歡似皓月真氣這般純淨的氣息,怪不得可以輕易的壓製將入魔道的我!


    隻是我卻不知這體質究竟叫什麽,爺爺曾經說過天生劍體,天生熾體,這種倒是頭回遇見………”


    半晌,莫瀟不說話,柳昤雙也不敢問,怕打攪了正在全神貫注“發愣”的莫瀟。


    慢慢的柳昤雙身上的清涼之意歸本溯源,慢慢消退而莫瀟也麵帶複雜的張開了眼睛。


    柳昤雙緊張極了,可臉上還是保持著毫不在意的樣子隨口問道


    “怎麽樣呀?徐大哥?”


    莫瀟重重的點點頭


    “非但可以習武,而且……昤雙!你是個天才!”


    柳昤雙立馬破功,臉上的開心之情溢於言表,開心無比的說道


    “太好了!我就知道我一定不差!”


    莫瀟看著這個宛如仙子般正在喜悅歡呼的女孩也是麵帶喜色,隨後那溫暖的嘴裏,用著最溫柔的語氣說著無比冰冷的話語


    “是啊!!太棒啦!!昤雙真厲害!快慶祝一下吧!去紮馬步一柱香,等會教你揮劍五百次哦!去吧!!”


    柳昤雙隻覺得陷入了幻覺一般,還以為幻聽了,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轉過身來,就看到莫瀟已經自顧自的紮起了馬步。


    對著柳昤雙說道


    “看著我的動作,雙腳齊分,渾身經脈舒展,氣沉丹田,身子下沉……”


    柳昤雙瓊鼻微拱,憋著嘴輕罵了一聲“壞人!”


    然後還是帶著幽怨之色,學著莫瀟紮起了馬步………


    兩人在園林中認真的習武,雖然此刻稍顯安靜,但兩個身影間卻又別樣的和諧融入了周圍的景致之中。


    ……………


    而柳風閣內,一間古色墨香的書房內,柳源興致盎然正在揮毫寫字,而一旁則是正在悠然泡茶的秦婉儀。


    兩人麵前的忠伯則是躬身詳細的講述了柳昤雙正在和莫瀟習武的事情。


    柳源聞言,手中的毛筆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顫,那原本流暢如水的筆畫瞬間出現了些許瑕疵,但很快,他便調整了心緒,手腕輕轉,瑕疵之處竟被巧妙地融入整體之中,仿佛本就如此,令人歎為觀止。


    待忠伯的話語落下,柳源也恰好完成了手中的書法作品——“大成若缺”。


    這四個字蒼勁有力,卻又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哲理和韻味。


    隨後,柳源緩緩放下筆,筆尖輕觸硯台,墨色暈開一圈又一圈,如同他心中泛起的漣漪。


    他對著忠伯微微頷首,示意其退下,書房內瞬間被一層靜謐所籠罩,隻剩下他與秦婉儀二人。


    柳源長歎一聲,眉頭緊鎖,仿佛能夾住一縷憂愁。


    他望向窗外,又緩緩收回目光,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


    “夫人,你看這世道,女子本應繡花撫琴,溫婉賢淑,怎可沉迷於刀光劍影之中?雙兒若是男兒身,倒也無妨,可她身為柳家千金,卻與護衛共練武藝,這……這豈不是有違祖訓,家風何在啊!”


    秦婉儀聞言,輕輕白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既有對丈夫固執的無奈,又藏著幾分狡黠和柔情。


    她輕移蓮步,手執一盞精致的茶盅,茶香嫋嫋,如同她的心境一般細膩而深遠。


    她將茶盅輕放在柳源麵前,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語氣中帶著幾分戲謔與勸慰:


    “老爺,你呀!還是個商賈思想,雙兒夫婿的人選,要麽同樣大富大貴,與咱家門第平起平坐,要麽家中有廟堂背景,可以相輔相成。”


    “要麽便是江湖中那飛簷走壁可開山裂石的高手,也算給我柳家添個中流砥柱。”


    她有些抱怨的說道


    “可雙兒是咱女兒,又不是你平日裏賣的商貨!你隻考慮這些,終究是看不上徐莫那孩子身為一個護衛,卻成了她中意之人。”


    被夫人戳破了心思的柳源也不羞惱,反倒是有些頗為自然的說道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這陣子過了,雙兒也就不需要護衛之人了,不能讓那小崽子就這麽騙走我的女兒!”


    說到最後柳源甚至有些氣急敗壞,可看到秦婉儀那張端端注視他的眼神,他輕咳一聲,故作鎮定地端起茶碗,輕啜一口,那茶香在舌尖緩緩綻放,仿佛也在提醒他保持冷靜與理智。


    秦婉儀見狀,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微笑,那笑容如同春日裏綻放的花朵,明媚而不失溫婉。


    她輕輕擺動寬大的衣袖,如同雲卷雲舒,優雅地轉身向書房門口走去。


    每一步都顯得那麽從容不迫,仿佛她早已看透了這一切,在即將踏出書房的那一刻,她留下一句話,那聲音輕柔而堅定,如同風中的細語,卻又清晰地縈繞在柳源的耳邊:


    “嗬嗬~老爺,咱們拭目以待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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