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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守凝望著下方的森林,伸手從懷裏取出一隻木鳩。木鳩以輕木雕刻而成,長約半指,雕琢的栩栩如生,連上麵的羽毛都清晰可見。


    “承天造化,與汝性靈,聞吾律令,為吾使召……敕!”


    林守右手捏成法訣,念念有詞的指向木鳩。木鳩煙霧裏變成白鴿的模樣,撲扇著翅膀從林守的手上飛了起來。


    白鴿的正是法名叫“信鳶”,乃是林守用遣物訣從木鳩裏喚出的物怪。“遣物訣”是造師門的獨門法訣,可以從喚出寄宿於物具的精怪,並加以差遣。


    不同的物具寄宿著不同的物怪,不同的物怪有著不同的用途。遣物訣大的便利於,施法者可以自由喚出符合需要的物怪來差遣。從木鳩裏喚出的物怪是“信鳶”。造師門差遣的眾多物怪裏,“信鳶”僅具有傳遞信息和空偵察的能力,因此是容易喚出的一類。


    空氣裏四下彌散的鬼氣令得鬼見愁失靈,但可以斷定呂肆必然就藏身於附近無疑。林守跟著又取出木鳩,連續造出了兩隻信鳶。


    “繼續,直到找到那家夥為止!”


    三隻信鳶揮翅朝不同的方向飛去,樹上的林守則疲倦的揉揉額頭。


    差遣物怪是很耗精神的事情,就算信鳶是簡單的物怪,像這樣一次喚出三隻也差不多接近極限。僅靠著三隻信鳶進行,效率相當有限,不過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沒辦法,讓穆師姐再等等……”


    林守聳聳肩膀,樹枝上坐下,集精神和信鳶交信起來。“信鳶”是偵察傳信用的物怪,有著媲美鷹隼的銳利目光。透過信鳶的眼睛,林守可以清楚看到地上的一草一木,找到呂肆的行蹤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林守正凝神與信鳶交信,突然聽到有人呼喚他。那小小的聲音他再是熟悉不過,睜開眼睛,果然看到小花精嬋兒正拖著那塊沉重的懷表,從下麵搖搖晃晃的飛上來。


    “林守!林守!”


    “嬋兒?你怎麽這兒?”


    林守伸出手,讓嬋兒得以降落。小家夥抱著碩大的懷表,坐手掌裏氣喘籲籲。這幕光景雖然早已看得習慣,但還是多少覺得滑稽。


    嬋兒棲息青河秘境裏的小花精,林守很早就認識她了。小家夥雖是自然蘊生的花精,然而不知為何竟對人造物體特別感興趣,尤其喜歡那些齒輪條的精巧機械。


    她帶著的這塊懷表本也是林守的東西,一次嬋兒偶然見到,頓時兩眼直,然後便死皮賴臉,滿地打滾的耍無賴要了去,從此當成寶貝般帶身上寸步不離。雖然本人完全沒有抱怨,但每次看到那小小的身板拖著碩大的懷表,總會讓旁人不禁替她擔憂起來。


    “來得正好,我剛摘了小參果哦,要吃嗎?”


    知道小花精喜歡吃零食,林守於是拿出剛剛順手摘的小參果,小家夥的麵前晃悠。嬋兒見狀歡呼一聲,接過小參果捧懷裏,正要張嘴啃食的時候,突然又停下來,仿佛想起什麽事似的抬頭看著他。


    “不對,林守,我是來幫大姐姐傳話的。”


    “幫大姐姐傳話?哪個大姐姐?”林守聽得一愣。


    “是穆蘭大姐姐,她拜托我來找你傳話。”


    “穆師姐?你遇到她了?”林守感到驚訝。“她要你傳什麽話?”


    “大姐姐說,她已經找到那叫呂肆的家夥了,現就要去抓他,還有……嗯,大姐姐要你樹下等著,她抓到呂肆後就會回來和你匯合的。”嬋兒邊回憶邊說著。


    “你說什麽?她自己去了!?”


    林守像被紮到似的蹦起來,沒有準備的嬋兒頓時給掀了下去,樹枝上滾了好幾圈,差點壓壞了纖細的羽翅。沒等她回過神來,林守已湊到麵前,用焦急的語氣詢問著。


    “告訴我,她朝著什麽方向去了。”


    “嗯……嗯,那邊。”


    “那邊嗎……好!可不要出事啊!”


    嬋兒伸手指了個方向,林守立刻便蹦下樹,朝著那邊趕過去。


    被丟下的嬋兒坐樹下,看著林守勿勿消逝的背影,像是難以理解般的歪著腦袋。好一陣過後,嬋兒的目光落到不遠處的小參果上,頓時拋開這個對她來說還太難的問題,抱著白嫩嫩的果子,美滋滋的享用起來……


    ……………………


    金鐵交鳴的聲響山澗間響起。


    穆蘭追著前麵的鬼影,青鴉劍如同流光般的朝著那鬼影斬去。


    那鬼影回身揮刀劈來,纏繞著烏黑鬼氣的骨刃,對上誅妖伏魔的靈劍,先前倒還有些顧忌,然而此時卻凜然不懼的迎來。一陣乒乒乓乓的劈砍後,穆蘭腳下一滯,差點跌倒,猛吸了口氣站住,卻感到從青鴉劍那裏衝來的邪氣,竟變得越厚重起來。


    “嘻嘻!嘻哈哈哈!還不死心嗎?小妞兒,我早就說過,你現已經奈何不了本大爺了!”


    呂肆幹脆停下腳步,轉身對著穆蘭,活動著森森白骨的左手,顯有恃無恐的模樣來。


    先前地穴古井處交鋒時,他的左手曾被穆蘭斬斷,然而闖入秘境後不過小半天,竟已不可思議的重長了出來。而且,原本僅是骨刃的左手竟變化成白森森的巨大鬼爪,甚至就連力量也提升到無懼青鴉劍劍威的程來。


    “打開地穴,闖進秘境……這就是你潛到青河鎮的目的?”


    穆蘭盯著宛如化身邪鬼的呂肆,沉聲喝問著。


    “小妞兒,猜得不錯嘛。”


    事到如今也沒有隱瞞的必要,呂肆爽快的承認著。偏頭看著周圍的仙境風光,臉上顯出欣喜若狂的神情。


    “哼哼,老子當初也是被嚇了一大跳呢!沒想到這鳥不生蛋的小地方,竟然藏著如此洞天福地!而且占著這塊地盤的還是個沒啥名氣的小門派……真是他媽的撞大運了!這塊地盤,簡直就是給我們準備的啊!”


    “我們?你不是單獨行動的?”穆蘭敏銳察覺到呂肆的話意。


    “哼,臭婊子!都要死的人了,好奇心少點!”


    察覺到說漏了嘴,呂肆生硬的打斷了穆蘭的話,張開化成鬼爪的五指,張狂的叫囂著。“來啊,讓你見識下老子的力量!這個力量,一點也不輸給你們名門正派的力量!”


    隨著呂肆的狂笑,森白的鬼爪上驟然騰出烏黑的鬼氣,同時呂肆身上的邪氣亦跟著暴漲。穆蘭看得動容,揮手挽了個劍花,厲聲喝問呂肆著。


    “化鬼呂肆!你到底做了什麽?”


    “做了什麽?嘻嘻,我什麽也沒做啊……隻是像這樣待著,力量就會源源不斷的湧過來。”呂肆攤開雙手,顯出極是暢快的模樣來。


    “胡說!怎麽可能有這種事!”


    喝斥呂肆的同時,穆蘭也竭力分析著他的話來。


    毫無疑問,呂肆的力量確實已提升到先前無法比擬的程,但問題是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這裏是青河秘境,是靈氣格外豐沛的洞天福地。受到那豐沛靈氣的影響,青鴉劍驅使起來也比外麵輕快不少,然而卻遠遠無法和呂肆那詭秘的力量躍升相較。


    像這般飛躍性的提升力量的邪法,至少穆蘭所知的範圍裏並不存。她猜測呂肆身上或許帶著邪道法寶,然而眼下卻無法得到證實。


    無論如何,假設呂肆真能通過某種法門源源不斷的聚集力量,那狀況對穆蘭來說無疑是極為不利的。連番苦戰下來,她的體力消耗已接受底限,若不是速戰速決的話……


    “來啊,臭婊子!看看你那把二流飛劍,能不能再傷到本大爺分毫!”


    似乎察覺到穆蘭的顧慮,呂肆舔著白森森的鬼爪,以淫邪的目光打量著她。“放心,本大爺不會要你命的,多隻折斷手腳……嘿嘿,如果看到自己徒弟像破布一般被丟到山門前麵,不知道你的師父會是什麽反應?”


    “滿口汙言!”穆蘭怒斥一聲,青鴉如奔雷般的射了出去。


    穆蘭全力催動下,青鴉劍驟然放出青白的劍光,以滔天巨浪的威勢斬向呂肆。另一方麵,呂肆通過未知的邪法,力量也已提升至前所未有的程,左手鬼爪纏繞著宛如實質般的烏黑鬼氣,獰笑著迎向青鴉劍。


    青光和黑影山澗陰影裏瞬間交錯,爆出驚魂動魄的悶響。


    青鴉劍的浩然劍氣,終究還是斬破了鬼氣的業障,呂肆左手鬼爪的三根指頭被青鴉劍齊齊削去。然而汙血迸出的同時,去勢已沒的青鴉劍也被呂肆給趁機抓了手裏。


    “逮,逮到了……”


    呂肆用半殘的鬼爪逮著青鴉劍,獰笑著揮起右手的骨刃,用足全力劈向青鴉劍――此時青鴉劍的劍勢已是強弩之末,劍脊上再挨骨刃的重重一擊。低沉的鈍響聲,劍身的靈光當場潰散。


    由靈氛幻化出水浪驟然消散,青鴉劍亦頹然掉落地上,一時間似乎已化成毫無生氣的凡鐵。


    “哈……哈哈,總算把這纏人的鬼劍給收拾了……”


    呂肆一腳把靈光失的青鴉給踩進泥裏,然後看向不遠處的穆蘭,嘿嘿獰笑出來。“怎,怎麽樣?臭婊子,你還有什麽法寶沒使出來的?嘿嘿,管拿出來,本大爺會陪你玩到動不了為止!”


    呂肆狂笑著那邊大放厥詞,然而穆蘭好像沒有聽到,隻是瞪大眼神,茫然的看著被踩進土裏的青鴉劍……


    每一名蜀山弟子,都有一把屬於自己的飛劍。飛劍既是他們賴以修業的基礎,也是他們珍而重之的半身。


    要想煉出一把指使如意的飛劍,少說也得花費十年以上的光陰。十年的時間裏,日複一日的修行精煉,將自己的魂命與飛劍的蘊靈相融,直到雙方水**融,不分彼此,這樣才算是煉出一把上好的飛劍。


    自從歲得到青鴉劍以來,穆蘭和青鴉劍已相處了十五年光陰,青鴉劍早已成為她不可或缺的手足,並陪伴著她闖過無數艱難困苦。然而這樣的青鴉劍,此刻卻被惡徒的髒腳給踩進汙泥裏,再感覺不到絲毫靈動的氣息……


    ……………………


    “怎麽?沒了飛劍就動彈不得了嗎?桀桀桀,所以說名門正派這種東西,就是他媽的沒用啊!”


    呂肆大笑著,管從左手斷指傳來劇痛難忍,但這種程的傷勢,隻要幾分鍾就能再生過來。比較起來,能看到憎惡的蜀山弟子這般萬念俱灰的狼狽模樣,無疑是令他感到愉快的事情了。


    蜀山弟子修習的是禦劍訣,沒有飛劍便等於被拔了牙齒,再沒有任何威脅。呂肆獰笑著朝穆蘭走去,自以為勝卷握的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要如何折辱眼前蜀山弟子的事情來。


    “來,小妞兒,本大爺會陪你玩到爽……”


    “……住口!”


    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呂肆的淫語,他驚愕的看到,那邊失去飛劍的穆蘭,竟然扶著山壁又站了起來!


    很顯然,青鴉劍的折損帶給穆蘭以重創,她的臉色白,呼吸紊亂,連扶著山壁的手亦抖得厲害。


    然而,有數張咒符正被她握手裏,正散出煌煌的雷光來。


    那目光移過來,竟是那般的堅毅,並且翻騰著清澄的怒氣。一瞬間娥然湧出的強烈氣勢,令得占優勢的呂肆,反而沒來由的感到畏縮起來。


    力量依舊源源不斷的湧出來,被青鴉劍斬殘的左手,亦已數複元過來。眼前的蜀山弟子已失去了厲害的飛劍,手裏隻剩下幾張破咒符,根本就傷不到他半根毫毛。


    不管怎麽看都沒有畏縮的理由,但不知為何,呂肆就是無法定下心來。


    一邊是如同吹氣球般,力量不斷膨脹的外道術士,一邊是緊緊盯著他,如同磐石般半步不退的蜀山俠女。兩人山澗對峙著,穆蘭固然是像要隨時倒下的模樣,然而呂肆亦不敢輕率的強攻上去。


    一片枯葉被潺潺溪水承載著,漂過穆蘭的腳下,遇到擋路的岩石,打個回卷兒,繞過障礙後又繼續向西漂去。呂肆的目光隨著那枯葉晃了晃,再回到穆蘭臉上,隻見她雖已把嘴唇咬出血來,然而那眼神依舊沒有半點渙散。


    散魂臨照,封命為契……


    舍生取義,義貫青雲……


    蜀山弟子代代修行的不傳禁訣,舍生訣……


    那千年來,代代相傳,世世相承的浩然正氣,此刻仿佛化成隱約可見的“蜀山”二字,散著無形的光焰,懸浮穆蘭的身後。兩相對比下,呂肆竟感到自己顯得愈卑小起來。


    “該死的……該死的名門正派……”


    呂肆咬牙咒罵著,往昔被斥為“喪家之犬”時的情景仿佛又浮現出來,那是他這輩子都無法忘掉的恥辱記憶,也是驅使他瘋般的尋求力量的根源。呂肆反複咀嚼著毒草般的憎惡,把那從心裏湧出的怯懦給壓了下去。


    “不許……不許用那種眼光看我!臭婊子!現我已經得到了力量,得到了不用再畏懼你們的力量!名門正派……沒有人,沒有人能再輕視我!我撕了你!臭婊子!”


    呂肆咆哮著,揮舞著骨刃和鬼爪向穆蘭衝去,穆蘭亦緊咬嘴唇,舉起咒符準備舍命一搏。豈知就雙方衝突的前一刻,一隻白色的鴿子突然從眼前劃過。


    白鴿扯去了呂肆的注意力,並且朝著他直衝而來。


    “雕蟲小計!滾開!”


    呂肆怒吼著,揮舞骨刃,輕易把衝來的白鴿斬成兩半。被斬碎的白鴿,刹那間爆散成無數紙屑,空紛紛揚揚的飛散著,遮住了呂肆前方的視界。


    “混蛋!搞什麽鬼!”


    看不到穆蘭的身影,呂肆下意識的警惕護身。這時破風聲從左右響起,有兩道白影混飛舞的紙屑裏從左右襲來。那偷襲雖然隱蔽,但對已提升力量的呂肆卻已難構成威脅。


    呂肆冷笑著,鬼爪和骨刃迎了上去,豈知到手的竟然又是如同紙屑般的質感。心裏剛剛冒出“不妙”的想法,被斬破的兩隻白鴿又同時爆散,化成滿天的紙屑,將呂肆的周圍全給遮了起來。


    “障眼法?媽的!想救走那女人嗎?”


    呂肆深陷紙屑紛舞的包圍,狂般的揮舞著骨刃和鬼爪,把周圍的樹木和岩石打得粉碎,卻絲毫也沒碰上想找的目標。好半天後,紛紛揚揚的紙屑才慢慢落下來,呂肆舉目看著周圍,早已沒有穆蘭的蹤跡。


    “是誰!是哪個混蛋幹的!他媽的!給老子滾出來!”


    呂肆咆哮聲森林裏響起,那聲音裏蘊含著狂暴至極的憤怒,然而落到遠處悠然逃遠的林守耳,也隻是引得他回頭做了個鬼臉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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