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號星期五,早上八點,蘇孝同就已經將梁秋濤留學前的審查資料拿過來了。


    李言誠坐在中院自己辦公室,桌上攤開放著談話記錄和審查資料,他一邊喝著茶,一邊仔細研究著。


    嗯?


    當他看到審查資料裏親屬那一欄時微微一怔。


    梁秋濤的親屬欄一共有兩個人,除了他的妻之外之外就隻有一個親戚,是他的舅舅。


    親屬欄下方的備注欄裏有一段注明,他的父母親和他當時才十三歲的妹妹死於六年前的一場大火中,當時他大學才馬上要畢業,已經明確了要留校任教。


    注明裏寫的有梁秋濤以前的家庭住址,這個地址就是讓李言誠發怔的原因之一。


    他知道這場大火,或者可以說,這場人為縱火案還是他參與破獲的。


    沒錯,這場大火的元凶是那個逃到港島的陳家,陳明珠的女婿,董秋玲的丈夫,也是陳雲薇的姘頭常勝遠幹的。


    李言誠沒想到他今天竟然碰到了當年那起縱火案的受害者之一。


    讓他發怔的還有一個原因,這個原因就是梁秋濤的舅舅趙光潤,此人竟然在三處工作,雖然隻是三處食堂的一名廚師。


    但履曆上寫的可是很清楚,這個趙光潤五零年就已經在剛組建的三處上班了,簡直可以說是三處的元老級人物。


    難怪他昨天打電話一問梁秋濤的個人情況,三處偵查科張科長那麽高興的馬上就說要把調查工作委托給一處幫忙,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這位張科長一方麵是想避嫌,另一方麵可能也是擔心手下的人,因為梁秋濤是自己處裏後勤人員的外甥就敷衍了事。


    琢磨了一番後,李言誠凝神繼續看向親屬欄,梁秋濤的妻子叫賀菊玲,二人是大學同學,畢業後被分配到了京汽工作。


    可能在大學期間兩個人就開始交往了吧,反正一畢業就結婚了。


    其實二人還有一個兒子,叫梁振興,今年五歲。


    不過這個孩子是梁秋濤出國留學前,他妻子才懷上,他出國後出生的。


    賀菊玲的父母雙親都在,她上邊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一大家子人除了她之外都在政府部門工作,關係比較簡單。


    ……


    一個多小時後,李言誠走出辦公室,站在外邊伸了個懶腰。


    看資料是肯定看不出來什麽的,隻是讓他對梁秋濤這個人有一定的了解而已。


    該怎麽查,從何入手,讓他有些犯難。


    目前隻能說是先安排人調查一下梁秋濤回國後這一年多來的情況。


    但他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此人跟關家母子應該是沒有任何形式上的聯係,他們彼此之間互相不知道對方才是正常的。


    “琢磨什麽呢李科長。”


    一道聲音響起,驚醒了陷入沉思中的李言誠,他轉頭一看,是偵查科科長田林君。


    “田科長,我正在這兒想該怎麽入手查一個……應該怎麽說呢,目前來看是連一點嫌疑都沒有的關係人。”


    “關係人?”田林君走過來給李言誠發了根煙點上後問道:“是不是鐵成和紅兵發現的那一點似是而非的線索?我聽蘇處說這個人好像跟三處接的那個案子還有些關係。”


    “沒錯”


    李言誠點點頭:“不但如此,他還是三處食堂一個廚師的外甥,那個廚師在三處都幹了二十年了。”


    “二十年的廚師?”田林君愣了一下:“你說的不會是趙老三吧?”


    “趙老三?”


    “哦,大名叫趙……趙光潤還是什麽。”


    “對,就是他,田科長認識這個人?”


    “談不上認識,之前我在三處幫過幾個月的忙,知道這個人的,你說他外甥我好像有點印象,是不是出國留學過?”


    “是,去年年初才留學回來,目前在科委的項目審批處工作,他同年有個人在商務口對外貿易處擔任翻譯,這個人花錢大手大腳,被商務口監察組盯上了。


    可就在監察組準備約談他之際,這家夥死在了大街上,同一時間,他家也被賊光臨了,監察組覺得事有蹊蹺,連夜把這個案子報給了三處。


    趙光潤的外甥叫梁秋濤,他跟死者關係匪淺,回國後往來一直都比較密切,三處昨天找他談過一次話,但問的問題都比較淺顯。


    咱們這邊主要是鐵成和紅兵發現王立功去世前很長一段時間,每個月都會去科委的項目審批處上報他們單位的項目進度,而他每次去找的那個人就是梁秋濤。


    關小鳳在調去儀器廠項目組前,還在科研所上班的時候,也會經常去項目審批處上報項目資料。


    當然,那都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肯定跟這個梁秋濤無關,他出國留學前一直都在大學任教,而且關小鳳和王立功二人也應該沒有直接聯係。


    鐵成和紅兵就是覺得,這個項目審批處似乎成了關小鳳和武宣區那座院子唯一可能產生交集的地方。”


    李言誠簡單講述了一下事情的原由。


    田林君聽完後這才算是有了個大概的了解,他也是剛才聽蘇孝同提了一嘴,對這裏邊的彎彎繞繞並不清楚。


    “原來是這樣啊!李科長,我是不是可以這樣認為,查梁秋濤,其實就是給三處幫忙。


    對於咱們處自己的工作來說,重點是查一下項目審批處的所有工作人員,梁秋濤也隻是其中之一。”


    “叭”李言誠打了個響指。


    “沒錯,就是這樣。”


    “那還等什麽,安排人直接開始查唄。”


    “我的田大科長,那可是科委,咱們無憑無據的就要查人家的人,那些知識分子不把咱們告死才怪呢。


    如果隻是悄悄的從外圍查,我感覺可能什麽都查不出來。


    切入點隻能是那個梁秋濤,這才是我把他的調查任務從三處要過來的原因。”


    “那幹脆直接正麵接觸吧。”田林君也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根本不可能做到,想了一下後又提出了另一個建議。


    “你不是說三處已經找梁秋濤談過一次話了麽,那他們肯定就跟科委那邊打過招呼,說清楚過為什麽要找這個人談話。


    咱們就借著這個由頭,過去找他進行一次深入的談話,同時也借著這個,跟審批處其他人也接觸一下,哪怕隻是簡單的問個話。


    我相信隻要有了第一次,後邊咱們再過去找他們也會盡量配合。”


    田林君說的這個辦法讓李言誠眼前一亮,是啊,他們這不是有現成的理由麽。


    “還得是你們這些老偵查員,我剛才正頭疼該怎麽跟那邊接觸呢,你一下就找到突破口了。”


    “嗐,李科長你隻是跟這些單位打交道的還少,時間長了你也能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


    “走,過去找蘇處匯報一下,咱們馬上就開始。”


    “走”


    ……


    十點鍾,一輛吉普車從一處大門開了出去。


    車上是李言誠和田林君,開車的是劉鐵成。


    剛才給蘇孝同匯報時,他們又得到了一個讓他們更加心安理得的找梁秋濤深入談話的理由,經化驗和法醫確認,隋東河死於謀殺。


    明目張膽的在大街上行凶,還沒被任何人注意到,那個凶手的心理素質很不一般。


    這也帶來了一個問題,凶手是怎麽知道隋東河在那裏的?


    他是一路跟蹤過去的,專門等到天黑了才動手,還是說……


    李正喜,此人作為有可能是死者接觸過的最後一個熟人,自然而然就成為了調查的重點。


    同樣,中午和死者在一起吃過飯的孫明波當然也不可能被落下。


    三處將調查這兩個人的任務也拜托給了一處。


    在李言誠和田林君離開單位後不久,蘇孝同也帶上人出去了。


    一處這台機器再度高速運轉起來。


    ……


    與此同時,正在單位上班的羅敏又迎來了一位小時候在一個大院裏居住的朋友,曾經來找過她的徐中芳的哥哥徐天增,就是陳琳琳的那個未婚夫。


    如果不是發生了這件事情,再過十來天的七一,應該是他們兩個結婚的日子。


    從陳誌元一家被抓到今天已經過去近三周了,這期間被帶走調查的隻是京市就有十幾個人,徐天增的父親也被叫過去進行過談話,跟那十幾個人不同的是他又回來了。


    徐家的兒子和陳家的女兒雖然即將要結婚,可那隻是兩個孩子之間兩情相悅,徐家老頭其實是看不上陳誌元這個人的。


    如果不是徐天增堅持,早在陳誌元栽贓陷害老羅的那一刻起,徐家老頭就讓自己兒子跟陳琳琳解除婚約了。


    因為保密工作做的不錯,陳誌元究竟為什麽被抓,那十幾個人又是因為什麽被牽連進去,外邊的人並不清楚,而被約談卻又安然回家的幾個人對此事也是三緘其口。


    現在外邊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但有一點大家卻都知道,那就是陳誌元此次出事,根源在羅家和蘇家。


    陳林峰帶人跑到社會局行動一處去找羅家小女婿的麻煩,還在大門口亮了刀子,結果被在一處當副處長的蘇家小兒子直接下令拿下。


    這樁事兒就發生在街邊大門口,當時圍觀的老百姓可不少。


    然後過了幾個小時,陳林峰就被移交給了部隊的安全部門。


    這充分說明了一個問題,在被關押的這幾個小時裏,陳林峰一定是說出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把他爹給牽連進去了。


    否則,這種孩子之間爭風吃醋的事情,何至於鬧到部隊安全部門去。


    但這同樣也帶來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陳林峰究竟說了什麽,竟然能把他爹給連累了。


    眾人的目光就再度投放到了蘇家小兒子和羅家小女婿的身上。


    外邊的人都相信,如果說在被關押的那幾個小時裏,陳林峰交代出了一些他爹涉及的違規違紀問題,那絕對是這兩個人從他嘴裏撬出來的,其他人還不至於敢那麽做。


    蘇家和羅家的關係在那裏擺著呢,蘇家小兒子會那樣做很正常。


    羅家這個小女婿的膽子可真是不一般啊,才結婚幾天,就敢往那種事兒裏鑽。


    外邊人最感興趣的就是李言誠。


    沒過幾天,安全委的一紙任命文件立馬就給那些心懷叵測的人澆了一盆涼水,紛紛收回了那不懷好意的目光。


    一個享受處級待遇的幹部當然不在他們眼裏放,但安全委……


    敢和安全委那幾位大佬硬碰硬的還沒幾個。


    沒看就連那個如日中天的委員會,在很多事情上麵對安全委的時候都是有商有量麽。


    陳琳琳那個未婚夫徐天增今天跑過來找羅敏的目的其實也很簡單。


    在他看來,自己未婚妻家之所以變成今天這般模樣,應該就是羅家的一次報複。


    既然是報複,那是不是就還可以談?


    隻能說他還是年輕,也沒將他爹的話聽進心裏去。


    在了解清楚了徐天增今天過來找自己的目的後,羅敏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做何表情才好。


    她想了想後說道:“徐天增,你把這件事情想的有些簡單了,陳誌元犯的是組織紀律和國法,那不是誰給他頭頂硬扣上去的帽子。


    我爹現在在西北那座小城就是一工人,你不會覺得他現在還有那個本事吧,嗬嗬,說句那啥點的話,如果我爹現在還有那本事,他也不會去工廠了。


    至於我就更不用說了,我一女流之輩,能從農村回城上班,都是組織上看在我愛人為國家立功的份上才特批同意的。


    你要說我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陳誌元那個級別的幹部都拉下馬,那你確實太看得起我了。


    徐天增,我很佩服你對陳琳琳的一往情深,即便她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別人躲都怕來不及呢,你卻還再為她東奔西跑,單就你對她的這份情,就很不一般。


    但你真的找錯人了,對她家的事情我確實無能為力,不瞞你說,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她爹到底犯了什麽法。”


    “羅敏,看在你跟琳琳曾經是好姐妹的份上,你就不能幫她一把嗎?”就算羅敏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了,可徐天增還是有些不死心,依然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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