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這樣說著,但對薑寒星並不肯染指於峰屍首,瓜田李下的來搶他功勞這一舉止還是很滿意的,故即使有些居功自傲,卻仍舊肯聽她的,一撩袍子,蹲下去了。


    就是蹲下去的時候還是怕,手抖著在於峰的脖頸處探了探,又在鼻下探了探,謹慎得很,然後才回過頭來同薑寒星說道:“確實是死透了無疑。”


    他也確實是並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麽處理,畢竟當時許泛當時也沒同他說過人死了要怎樣做,要屍體拉回去給許泛瞧嗎?他不太清楚這事究竟嚴重到這等程度沒。於峰為何會在這裏?他們又沒發現他,為什麽非要冒這麽大險殺他們不可呢?孔方平都想不明白。


    “這不是死有死的法子,活有活的法子嗎,”薑寒星隻是笑,“既然已經死透了,拉下去便罷了——算時間,孔兄手下的那些番役應該也已經趕過來了。”


    她話音剛落,敲門聲便響起來了。


    “檔頭?您還好嗎?”


    小心翼翼的,唯恐自己打擾了他,又怕他萬一出了事。


    “說曹操曹操到。”薑寒星走過去開了門,“好倒是還好,就是頗有些意外收獲。”


    門外一群番役站著,有些衣衫都還沒整理好,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薑寒星把門開得大了些,好讓他們看見地上的於峰的屍首:“不好意思了各位,於峰抓到了,咱們得回去複命。沒玩夠的兄弟改天我請你們吃酒賠罪哈。”


    她彎著腰,直接循著於峰的腳印穿堂過,經東廂房的門一路走到了東廂房的窗前,窗戶是開著的,窗台上也有腳印:“像是過走馬廊直接從窗外跳進來的,孔兄您瞧——小心些,別破壞了於峰的腳印。”


    現場是不能破壞的,孔方平也在衙門裏幹了許多年了,這哪兒能不知曉。所以他對薑寒星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這麽叮囑他不大滿意。隻是一想張永,他不得不還是過去了。


    遛著牆根,一小步一小步的。


    “於峰這腳印可比孔兄的淡好多。”薑寒星絲毫沒看出來他在想什麽似的,隻是指著地上的腳印給他看。


    確實是非常淡,不是大早上的地板剛清掃過,還沒幾個人來,說不定根本就尋不見。


    “說明他至少沒同咱們那般,在外邊沾染了一鞋底的風塵過。”


    說話間,孔方平已經走到窗前了,薑寒星又指向了窗外,窗外隻有窗台下還留著半個腳印,其他的,全被那群番役來時的腳步給弄亂了。於峰究竟從何處來的線索至此便斷了。


    蠢貨們!孔方平心裏罵了一句,不過並沒付諸於口,仍舊是無所謂的樣子:“那又能說明什麽?”


    “隻是把線索一一都同孔兄說說罷了,我愚笨,隻能瞧出這些細枝末節來,卻並不能明白這些枝節之後是什麽,還盼望著孔兄能夠略微幫我想一想。”


    事情都已經完了。薑寒星心情鬆快,便也不介意捧著他哄他一哄——也好借此讓許泛知曉她確實有在盡心盡力,於峰之死也並非是她有意為之。


    這些話孔方平還是很受用的,神色當即緩和不少:“線索也太少了,哪裏就這麽一點東西便能想分明了。”


    “這枚腳印是走馬廊向咱們房裏來的。”薑寒星看著那半枚腳印,忽然開了口。


    孔方平跟著低頭一瞧,果然,腳尖是向著樓梯口的。


    “這不應該啊?”薑寒星做出困惑的樣子來,“兄弟們從走馬廊那邊來是因為他們就在這樓裏,於峰這,腳印應該是從樓梯口向走馬廊的啊……”


    “所以他是從這樓裏向咱們這邊來的!他之前就藏在這樓裏!”孔方平一想之前薑寒星說的於峰鞋底並沒什麽塵土,終於明白了過來。


    “孔兄頗機敏。”薑寒星象征性的拍了兩下手,問他,“所以咱們要一並查這樓嗎?”


    “查!幹嘛不查!”孔方平也一拍手,振奮了起來,“查到底他娘的是哪個小婊子窩藏了犯人!他娘的!不是老子躲得快說不定剛才命都沒了!先把那個老鴇子給我叫過來!”


    一直沒說話的楊昀冷笑了一聲。


    薑寒星的心咯噔一下。她是真怕他說出什麽“明明都是人家薑寒星看出來的,你給自己臉上貼什麽金啊”之類的話。


    他說得出來的。他討厭他們東廠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又向來說話直接得很。而孔方平又是極好麵子一人,真急了兩人爭鬥起來,且因此引出了什麽變故來,可都是麻煩事。


    “小楊大人!”於是薑寒星趕緊搶在孔方平要發火之前開了口,“方才讓您同這位……”


    她想稱呼一下他那同僚的,隻是話到嘴邊才想起了自己並不知道人家叫什麽,好像是姓宋?但方才那麽一通鬧,她也記不分明了。這要叫錯了豈不是大尷尬。


    “宋之書。戶部江西司員外郎。”楊昀板著一張臉。


    雖並不情願,卻仍舊還是願意幫她解圍的。薑寒星略微放寬了心,趕上前去握住了宋之書的手:“宋大人!”


    於峰死後他便從茶幾後站起來了,連同那兩位姑娘一塊兒。就是於峰剛死,這麽一大群番役便趕過來了,堵在門口,他也出不去,便一直站在這茶幾後也沒動。


    “讓您受驚了,實在是對不住。您現在可以離開了,您要是還擔憂的話,卑職可以派人護送……”


    薑寒星練劍,雖然時間不長,但她刻苦,故手心已經起了薄繭,同尋常姑娘不大一樣了,但她畢竟習武時間不長,並不是那種硬而厚的繭殼子,是一種介於細嫩和粗糙之間的奇妙的柔韌的觸感。


    宋之書好奇嘛,他又向來不把男女之防當回事,何況還是薑寒星自己握過來的,他便很自然的要回握過去——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為東廠做事又不妨礙這姑娘漂亮。


    結果剛要覆上去就被楊昀一巴掌打掉了:“宋兄可以走了。”


    薑寒星正要縮回的手一滯。他怎麽這麽眼尖?


    不過也就是一滯而已,又沒真給占了什麽便宜,薑寒星便也並不在意,手攏進袖子裏,仍舊是笑意盈盈的寬慰宋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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