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降書送來之際,一直沒有動靜的任務出現了一個進度條。


    【現有進度:百分之四十。】


    果然……


    般若不動聲色咽下喉嚨裏升起的腥甜,纖濃的睫毛垂下,在秀挺的鼻梁旁落下兩線脆弱動人的陰影,本就瑩白如玉的臉色蒼白了幾分,看起來幾乎透明。


    “娘娘,你沒事吧?”春詩眼尖的看見,擔憂道。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請個太醫看看?”


    她家姑娘最近實在像是被什麽追趕著,不要命似的勞累,時間還有那麽長,慢慢來便是,何必那麽急呢?


    般若確實在追趕時間,她已經摸到任務方向,而且在這個世界她已經停留的夠久了。越在任務世界停留的久羈絆越深,不少宿主最後不是失敗在任務上,而是自願放棄任務,選擇停在任務世界裏。


    般若不能。


    她要這場萬人賽裏取的第一,拿到唯一回家的資格。


    有人還在家裏等她。


    她已經記不清過了多少個世界,時間太長,太長了。


    長到般若已經忘記自己最初的名字,忘了什麽人在等她,忘了對方的模樣。


    但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一定要回去。


    一定要快。


    她扶著桌案起身,一身鵝黃宮裝,廣袖纖腰,風姿綽約,如春花秋月般美好迷人眼,可骨子裏卻是清冷,“不用麻煩,我沒事,去禦書房看看。”


    春詩掩下了心裏的擔憂,應道,“……是。”


    出鳳儀宮般若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隻是臉色白了一些,可她本就生得白,倒是沒什麽太大問題。


    禦書房裏,宇文毓正在批改奏折,手邊堆了一大堆,還有一大堆小山一樣等待批改,他有的隻打開大概瞄了一眼就扔在地上,地上亂七八糟扔了一堆折子。


    般若隨意撿起一本看了一下,又合上扔回去。


    是罵她的。


    這些折子大概就占了一半,也是閑的慌。


    幹脆拉去修路好了,她也不刻薄,該給多少工錢就給多少工錢,累得沒力氣了也就沒什麽心思想些沒用的了。


    正好打下齊國,是時候大洗牌,有些人安逸太久,也該有點危機感了。


    “妖後”這麽和“昏君”一說,事情欣然定下。


    宇文毓手受過傷,這兩天批折子批的手隱隱作痛,現在都有點抖,字都有點飄了,他甩了甩手,自然而然向她求助,白皙俊朗的一張臉苦巴巴的。


    “還有這麽多,我實在不行了,般若幫幫我吧!”


    “陛下是說……讓我來批?”般若麵露驚訝。


    禦筆朱批,輕輕一勾便能決定天下人命運,掌生殺予奪,這是獨屬於帝王的權柄,旁人有一點染指那就是以下犯上,是謀逆。這和讓她一同臨朝又是不同,因為雖然她被罵得凶,可實際上也沒做什麽,就多加了一把椅子,朝會上少有說話。


    宇文毓一點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對啊般若你快來,也讓我歇一歇,你看看我的手,好疼~”


    宇文毓一溜煙下來,把右手舉到她麵前,似抱怨似委屈一樣對他撒嬌,好歹一國之君,七尺男兒,做的好自然,眼巴巴的看著她,讓般若一瞧,那隻手上的肌肉都在微小的顫抖,於是輕輕給他吹了吹。


    宇文毓頓時更開心了,眼神亮晶晶的,笑的都眯了起來。


    “般若快坐,”他轉身把她帶到龍椅上,遞上朱筆,笑道,“我讓人給你重新沏一盞茶來。”


    說著便轉頭吩咐下去,自己坐在了她身邊。


    剩下的宮人們一個個像聾了瞎了,極力縮小自己。


    般若頓了一下,捏實手裏的朱筆,目光從他笑吟吟的臉上落到麵前攤開的一本折子上,慢而堅定的緩緩落筆。


    禦筆朱批,鮮豔如血。


    【現有進度:百分之六十。】


    落筆一瞬間,任務進度條猛的躥了一大截。


    般若臉色煞時一白,狠狠攥緊了手裏的筆,指節蒼白。


    她清晰感覺到生命力從身體裏流逝的感覺。


    “般若嚐嚐這個合歡酥,味道不錯做的也好看。”


    “這雲頂雪霧也不錯,清冽含香,回味尤甘,倒一點也不苦。”


    “今年新上貢的橘子,淮南來的,我給你剝一個吧!”


    “般……”


    “噗——”


    般若手快一步拿開折子,血像點點梅花,染紅了禦案。


    “般若!”宇文毓接住她軟倒的身子,紅著眼喊破了嗓子,“太醫!快宣太醫啊!!!”


    宮人們驚慌失措,連忙飛快跑去宣太醫。


    “等……等一下。”般若無力的按住宇文毓的手,看向門口的人。


    宇文毓六神無主,不知不覺已經滿臉淚水,他抬頭跟著看去,隻見一片混亂中站著一個人,身形高大勁瘦,臉上一道猙獰的傷疤劃破半張臉,神情冷漠,薄唇抿的死緊。


    “我……我和他說幾句話。”她一開口,又是一口血湧出。


    宇文毓幾乎崩潰,“般若我求你,求你別說話了,有什麽事都以後再說,以後再說好不好?”


    “般若!!”


    他哭的像個孩子,可她卻並沒有看他一眼。


    哥舒冷著臉,步伐僵硬的無聲上前,他低下頭,沉聲道,“娘娘有何吩咐?”


    “不要……不要告訴他。”


    這個他指的是誰,在場所有人心知肚明。


    宇文護念著他們的約定,一刻也不肯停歇,趁著這股士氣轉戰去了梁國,梁國不如齊國實力雄厚,偏安一隅,朝野上下早就在富貴溫柔鄉裏泡軟了骨頭,被宇文護嚇破膽子的不在少數,兵臨城下直接開城門投降有,可有血性的也不是沒有。


    戰場刀劍無眼,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分心。


    她盼他得勝歸來,天下一統。


    宇文毓和哥舒包括春詩卻都同樣誤會了。


    哥舒深深看著她,“娘娘放心,臣知道了。”


    春詩抹了一把眼淚,轉身快步出去,去封鎖消息。


    隻有宇文毓,眼底一抹陰鷙一閃而逝,快的沒有任何人察覺。


    “太醫來了——”


    宮人氣喘籲籲,拉著同樣差點斷氣的太醫一路跑過來,誰也沒功夫計較失禮的問題,宇文毓直接打橫抱起人去了內殿,太醫急忙平緩了一下呼吸,立刻跟上,眼神凝重。


    ……


    與南梁這一仗比想象中更長了一些,宇文護時不時送信回來,每攻下一城還有一些或有趣或珍貴的東西送回來給她。


    從冰雪初融到春暖花開,般若每一封都回。


    第一次知道宇文護打算給她做皇夫時她都忍不住笑了。


    以他的功勞,這次回來都封無可封了,滿朝文武為這事吵破了頭,這人倒好,思路還挺清奇。


    怎麽辦呢?


    她的生命值和任務值成反比,真成功那一刻就是她離開的時候。


    會死。


    可他們呢?


    宇文毓,宇文護……


    獨孤信把虎符上交,宇文毓手裏有一半虎符,可他是鬥不過宇文護的。


    沒了她的壓製,宇文護再沒有任何顧忌,到時候宇文毓一定會沒命。


    但她欠宇文毓太多了,如果不是她,他還可以做他的逍遙王爺,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個不慎,連命都保不住。


    她走之前總要給他留一條後路。


    之前她想著,把宇文護給一起帶走,讓宇文毓君臨天下,再無後顧之憂。


    可現在……


    般若握著手裏的白玉梅花簪,緩緩閉上了眼。


    她竟心軟了。


    千裏之外,宇文護一身硝煙味,隨意擦擦手上的血,一回大帳就開始寫信,森冷殘忍活閻王一樣的人也隻有這個時候能在他身上看到溫柔,嗅到人氣。


    …………


    “般若,我到南梁了,今天我看到一個老人在賣紅線,他說這是月老祠前供奉過的,隻要兩個人把紅線係在手腕上,就是下輩子也能夠遇到彼此。”


    “等下輩子,我想早一點遇到你……”


    ……


    “又攻下一城,般若,我很快回來了。”


    ……


    “今天看見柳樹抽枝,原來春天到了,早晚寒氣重,記得添衣。”


    ……


    “南梁確實富庶,我給你挑了幾件玩意兒,你看可喜歡?”


    ……


    “般若,我想你了……”


    “等我。”


    …………


    水泥修建的馳道上,南來北往車馬奔馳,道路兩旁綠意盎然。


    寒冬過去,春天來了。


    二月初二,南梁遞上降書,天下至此一統。


    消息隨報紙傳遍天下,送往五湖四海,自五胡亂華百年,天下再次統一。


    亂世,結束了。


    【現有進度:百分之八十八。】


    “他要回來了。”


    春暖花開的時節,她依然穿得很厚,大紅衣裙如火一般,映著她城上雪一樣無瑕的眉眼,像是要徹底融化,用生命燃燒出驚心動魄的殊色。


    宇文毓陪她一起站在壺天閣欄杆邊,短短一個半月,他變了許多。


    他穿了一身玄紅常服,陽光下金色龍紋華貴雍容,那雙曾令人一眼望到底的雙眼沉澱著令人看不透的暗色,眉宇間有了獨屬於帝王的威嚴。


    “是啊,他要回來了。”


    他轉頭看向身邊的人,他這一生的摯愛。


    “般若,你愛過我嗎?”


    她愣了一下,桃花眼清如琉璃,似乎疑惑他為什麽這麽問。


    宇文毓卻仿佛有了答案,“我知道了。”


    他看上去很受傷,般若沒有解釋什麽,也不打算騙他。


    她確實不愛他。


    尤其是這時候,更不願意騙他。


    他對她少一分期待,以後就能少一點傷心。


    “阿毓,你能最後滿足我一個心願嗎?”


    “好。”


    “你不問問是什麽嗎?”


    宇文毓自嘲一笑,“你要我的命我也會給的。”


    “……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一直都是我們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


    宇文毓都知道,她和宇文護的事,她的利用,她的愧疚,他都知道。


    甚至擴大利用她的愧疚。


    她卻永遠不知道她愧疚的是一個怎樣的人。


    他從不是一個清風朗月的人,最初沒遇見她的宇文毓隻是一個毫不起眼的人,膽小、懦弱、無能,文不成武不就。


    而她是天上的明月,所有人的可望不可及。


    他卻心生妄念,起了貪婪之心,想讓明月為他側目。


    為此他努力成為一個更好的人,拚盡全力進入她眼中。


    般若永遠也不會知道有多少人為她瘋狂,也永遠不會知道宇文毓為了走到她麵前都做了些什麽,他是和宇文護一樣卑鄙的人,算計多少才有了今天。


    宇文毓多希望她能不那麽坦誠,能夠騙騙他。


    像騙宇文護一樣騙騙他。


    沒人知道他有多嫉妒宇文護,嫉妒他的肆無忌憚,嫉妒他哪怕千夫所指,被天下人唾罵,她也不曾厭棄他。


    宇文毓一直知道,宇文護對她而言是特殊的。


    但不管怎麽樣,他始終是她名正言順的丈夫。


    般若問他,“阿毓,你知道什麽是獨孤天下嗎?”


    宇文毓搖頭,“不知道。”


    般若笑了笑,“我以前也不知道,現在懂了。”


    “我想做一天帝王。”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他眉頭也沒皺一下。


    “好。”


    “不止一天,一月一年,一生也可以。”


    “一天就夠了。”


    她明白的太晚,等不了太久,也做不了一世帝王。


    或許再過個十年八年,一切水到渠成,可現在不行。


    但一天就夠了。


    太師班師回朝,功勳卓著,封攝政王,加九錫,權勢煊天,直逼帝王。


    同一天,皇帝下旨禪位於皇後獨孤般若,天下嘩然。


    比起上次二聖臨朝,這次是何等天翻地覆!


    獨孤信那之後第一次走出府門,親自一一拜訪文武百官,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這封開天辟地的詔書下達天下九州。


    ……


    “當——”


    宏偉浩大鍾聲響徹九霄,那通天陛階如此熟悉,可這次卻隻有一個人了。


    文武百官沉默看著,凝望她走上至尊之位。


    耳邊仿佛又響起那振聾發聵的那句話來。


    “這千秋大業,難道還換不來一日帝王嗎?”


    是啊,她是女子,可天下哪個兒郎又及得上她?她做的事哪一件不是功在千秋?她為天下人做得太多了。


    一天而已。


    天公作美,豔陽高照,金色陽光落在那新製的龍袍上,好似一輪大日,令人不敢逼視,隨著她轉身的動作,身上金龍緩緩睜開眼,似活了過來,居高臨下俯視眾生。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跪伏,天下臣服。


    宇文護彎下膝蓋,心甘情願跪在她腳下。


    【現有進度:百分之百。】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任務:獨孤天下。】


    般若身形晃了晃,天地突然一陣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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