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為衫轉身,就見宮尚角和宮遠徵帶人趕來,眉目沉凝。


    漪蘭沒有回頭,唰的一聲抽出寒鴉柒身上佩劍,纖細柔白的手腕一轉,劍光雪亮森寒,映出她平靜似水的杏眸。


    “噗嗤!”


    長劍透心而入,血液在雪白袖上,冰雪一般的手腕上朱砂染了血。


    寒鴉柒呼吸漸弱,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漪蘭麵無表情握住劍柄一轉,這柄殺人劍隨主人沾滿了殺孽,如今深入主人心髒,狠狠攪碎。


    宮遠徵狠狠皺眉,大聲喊,“楊漪蘭!!”


    她鬆開了手中劍柄,潔白的手上都是血,她不緊不慢的起身,淡淡回眸,沒了春風化雨般的柔和親近,隻有如冬雪般的冷漠疏離。


    眾人看著與平時判若兩人的人,一時無言。


    “姐姐我們快走!”


    宮子羽警惕的看向宮尚角等人,壓低聲音道。


    “不用,就在這裏。”漪蘭一步未曾移。


    “可……”他們不是要去找無量流火嗎?


    宮子羽驚詫的回頭看向她。


    宮尚角是除了宮喚羽之外,第二個通過執刃三項試煉的人,若不是那晚他恰好不在,論資格,宮尚角比他更適合做上執刃之位,他是宮門鋒利的刀,可卻也是最穩重的人,最重視規矩。


    現在他的所作所為看在宮尚角眼裏已然是大逆不道。


    可他一旦認定一件事,便絕不會更改,他同意姐姐的計劃,做出了決定,就一定會助她完成,任何人也不能阻止。


    況且宮門也確實該換一種活法了,不破不立。


    姐姐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他本想留下來拖住宮尚角他們,讓她先去刀塚,找到無量流火圖紙的。


    可沒想到……


    “轟隆隆——”


    一瞬間地麵劇烈顫抖,越來越晃,像是有什麽未知存在欲要破土而出,地麵出現裂痕,越來越大,山石鬆動,天色忽然昏暗下來,黑壓壓天崩地裂,一派滅世之景。


    宮子羽猝不及防下差點摔倒,雲為衫扶了他一把,抬頭一看,兩人齊齊駭然。


    “那是什麽?!!”


    “不對!退後!快退後!快退開!!!”


    “轟——”


    黑雲密布,遮天蔽日,山壁轟然炸開,一團金色火焰好似天上一輪大日落入人間,一瞬間爆射出強烈的光芒,刺的人眼淚長流,熾熱的溫度節節攀升,好似火山岩漿,要把人焚化。


    而這團金色光球破開山壁後,直直飛向了山壁前的女子。


    “姐姐!!!”


    “楊漪蘭!!!”


    “漪蘭姑娘!!”


    宮子羽目眥欲裂,狠狠甩開雲為衫的手,奮不顧身衝上去,還未到近前便被熱浪掀飛,騰的一聲烈火熊熊從衣角爬上他全身,金繁駭然。


    “宮子羽!!”


    所有人都大驚失色,連忙把他拉回來,飛快為他撲滅了火,可火容易撲滅,身上的燒傷卻是令人觸目驚心。


    宮遠徵也是瘋了一樣想衝過去,被宮尚角攔住,眼睛都紅了。


    “放開我!!”


    宮尚角仗著功夫強行製住他,“不許過去,會死的!”


    他對這個弟弟一向寬容,甚至縱容,這是第一次這樣疾言厲色。


    宮遠徵雙目猩紅,似要淌下血淚來,“她會死的!!哥我求求你,算我求你了,放開我……”


    這是第一次,宮尚角見這個天不怕地不怕,驕傲恣意的弟弟哭著求他,從來目下無塵的眼中出現了恐懼。


    這一瞬間他忽然明白了什麽,在他絕望的眼神中打暈了他。


    “你救不了她。”


    天地依舊昏暗,雷電轟鳴,把人交給侍衛,宮尚角看向了那令人不可直視的金光,離的遠了不像剛才恐怖,他忍著雙眼刺痛也要直視,喃喃道。


    “無量流火。”


    沒有人知道無量流火長什麽樣,就算是他也一樣,可一見到它,腦海裏自然而然就浮現了這個名字。


    後山另一處,有一人渾身籠罩在黑衣中,黑色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隱約能窺見一個下頜。


    “是無量流火。”


    這道聲音低沉蒼老,隱隱流露出激動之意。


    籌謀幾十年,本以為功敗垂成,不料得來全不費工夫!她低低發笑,身形快如鬼魅,勢在必得向金光之處疾馳。


    正在拚殺的宮門和無鋒同時停下手,齊齊震驚,隨後不約而同停戰,紛紛趕去,隻不過一方興奮,另一方焦急。


    不止是他們,天像大變,整個天下都嘩然。


    山壁前,雷聲轟鳴,天昏地暗,金光卻突然收斂,露出了一抹月白色身影。


    “姐姐……”宮子羽滿臉淚痕,怔怔看著。


    被所有人認為已經死了的人完好無損站在原地,甚至連衣角都沒亂,暴烈的無量流火乖順的懸浮在手心。


    漪蘭沒有理會眾人驚駭的眼神,看向了暗沉的仿佛要傾覆的天,一道銀色閃電劃破黑暗,驚雷隨之落下,結結實實劈在地上,劈開了地麵。


    之前被無量流火升騰的溫度急劇下降,縫隙周圍肉眼可見的結上寒霜,覆上透明的堅冰,讓上前的眾人一瞬間如墜冰窟,仿佛連人的靈魂一並凍結。


    眾人一瞬間又似乎有了方才麵對無量流火的感覺,仿佛天之偉力,讓人無力,甚至絕望。


    “這……這是怎麽回事?”一人凍的牙齒打顫,臉唇發青。


    被打昏的宮遠徵也被凍醒,宮尚角已經無暇再顧及,他的衣角也結了冰霜,內力驅散不過一眨眼又重新覆上,讓他臉色也難看極了,整個人如臨大敵。


    “異人出來了!”


    “異人?”大多數人是不知道的,一臉茫然。


    風花雪月四宮趕到,臉色同樣難看到了極點。


    雪宮所在的地方也是常年冰雪覆蓋,這時候雪宮的雪重子和雪公子也是頭麵覆上了冰霜,不必其他人好多少,甚至更甚。


    無鋒除了廖廖幾人,其他人也是凍的快失去知覺。


    比起無量流火雖然霸道暴烈卻隻攻擊踏入它範圍的人,這寒冰無差別攻擊所有人,冰冷無情。


    “異人到底是什麽?!!”


    宮遠徵目光在搜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後,冷的發抖的問。


    功力不夠的人已經退了很遠,再不退可能要被凍成冰雕了,其他人也是退了不少,勉強支撐著不願後退。


    到了現在也瞞不住,宮尚角也不再隱瞞。


    “無量流火是我宮門世代守護的至寶,就是為了對付異人,能與無量流火抗衡的也隻有異人,隻是……”


    宮遠徵又退了幾步,與宮子羽退到了一起,“隻是什麽?”


    宮尚角隻退了半步,棱角分明的臉上掛著銀白色寒霜,剛要說什麽,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低沉蒼老,貪婪激動。


    “隻是記載中無量流火是天外隕石所造,卻是與眼前之物不同。不管是什麽,無量流火本座要定了,哈哈!!”


    來人語氣猖狂,無視寒霜,瞬間掠到了宮尚角前麵,不過在縫隙前一百步還是不得不停下,她穿了一身寬大的黑色披風,兜帽將人完全罩住,讓人分不清身形麵容,隻能看見一個下頜。


    就是這一個下頜,一個瞬間的照麵,負責宮門對外事物的宮尚角卻認出了她。


    “清風派點竹!”他緊緊注視著那個身影,“或者應該叫你無鋒首領。”


    話一出口,所有人下意識側目,不論是宮門的人還是無鋒的人。


    無鋒首領向來神秘莫測,不管是對外還是對內,無人看見過她的真麵目,每半個月一次的會議她也從不露麵,都是隱藏在石壁後麵,從來隻聞其聲。


    江湖上想殺她的人太多,不止江湖中人,無鋒中想要她命的人也不是沒有,可這麽多年從沒有人成功,甚至連她是何長相,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每次會議時石壁後的聲音有男有女,各不相同。


    看似是不同的人,可也說不定是一個幌子,別說殺人,連人都摸不到邊。可以說神秘謹慎到了極點。


    如今宮尚角說什麽?無鋒首領竟然是清風派掌門??


    清風派不是歸順無鋒的門派之一嗎?武林大會她還曾露麵,怎麽可能?


    今天的事對宮門的人來說是一個衝擊接著一個,一個比一個炸裂,把人腦子炸的模模糊糊,本就被凍的僵硬的腦子一片混沌。


    是啊,從來隻在記載中的無量流火和異人都出現了,清風派平平無奇的掌門點竹怎麽不可以是讓江湖聞風喪膽的無鋒首領呢?


    連一直心急如焚的宮子羽也恍惚了一瞬。


    就在眾人暈乎的時候,一人多寬的裂縫裏飛出一個銀白色人影,無聲落在了地上,以他落腳點為中心,寒冰蔓延,萬物無息,天地仿佛都變的蒼茫。


    這比之前簡直一個天一個地,來不及退的人已經徹底被凍成了冰雕,臉上的表情還在茫然,永遠定格。


    風花雪月四長老和點竹反應極快,有人朝異人攻去,有人去搶奪無量流火。


    他們一動,剩下所有人都拚死一搏,動或許是死,不動也是死,能夠站在這裏的人沒有一個願意後退,想活命去搶奪無量流火,所有人都發現了,那噬人的寒冰停在了那女子五十步之外,不得寸進。


    不管為了活命,亦或是為了內心貪婪野望,他們都用出了壓箱底的絕招,有同一個目標,殺她,取無量流火!


    “殺了她,取無量流火!”


    “殺!”


    宮門的人截然相反,全衝殺向那個異人。


    “殺了他!一定不能讓他走出後山!走出宮門!”


    “是!”


    那個男人轉身,銀白色長發長極腳踝,不緊不慢,發絲連同同色衣角,未動半分,麵容俊美恍若天人,超乎人類想象的極致,銀色雙眸漠然無情。


    “叮。”


    一聲清脆悅耳的響聲,長劍似冰,斷成了兩截。


    麵前的人毫不意外,持剩下的半柄斷劍攻勢不減,甚至更甚,眼神堅定,眉心一道朱紋如同一抹熊熊烈火,在冰下燃燒,似要焚盡自己的生命。


    兩人相對,都是一身雪衣,氣質卻截然不同。


    一人麵似雪,心似火,一人似冰雪鑄成,從血冷到肉。


    “雪長老——”


    宮門眾人驚駭欲絕,卻自顧不暇,轉眼腿腳被寒冰凍住,牢牢把人釘在地上,寒意深入骨髓,不斷攀爬,腳踝,小腿,大腿……


    宮子羽,宮尚角,宮遠徵,雲為衫,無一例外。


    雪長老是冰雪裏長大,受這冰雪影響最大,卻也走的更深,走到了異人麵前,可也到此為止了。


    那人甚至一動未動,他已經劍斷,寒冰凍身。


    天上下起了雪,片片六角冰花晶瑩剔透,美麗似夢。


    黑雲散去,駭人的雷霆也不見了蹤影,一切都仿佛一個幻覺,大地逐漸被白色覆蓋,萬物寂靜,一座座人形冰雕一分一厘栩栩如生。


    包括那些攻向漪蘭的無鋒刺客,全數凍冰。


    天地間靜的隻剩下兩人的呼吸,他轉頭。


    “為什麽不殺了他們。”


    他的聲音也似他的人,冷的沒有一絲溫度,是疑問也平靜無波。


    漪蘭是唯一沒受影響的人,手中金色光團在冰天雪地裏乖順的散發著溫熱,光芒映著她絕美的臉,像籠了一層神光。


    眸色清冷如月,兩人四目相對,這一瞬間極為相似。


    “焚罪之火不能傷凡人,你知,我也知。”


    無量流火本就不是凡間之物,不是此界之物,它的本名叫焚罪之火,焚有罪之神,一旦沾染凡人鮮血就會失了靈性。


    宮門記載沒有錯,焚罪之火是火也是天外隕石。


    它追著他到了這個世界,他很強,可對上焚罪之火也勉強,成功躲過了也傷的極重,因此露了真形,因為其本身神力緣故,被宮氏一族先祖當成了異人,他實在太強大了,哪怕陷入了沉睡也令人深深忌憚恐懼。


    恰好焚罪之火追來,天降異火,在落地之時感覺到了人類氣息,神物自晦,也不能害人性命,是以才在落地時化為了一塊隕石,可它的氣息還在,克製住了他外溢神力。


    被宮門視為至寶,當成武器,克製異人唯一的武器,鄭重記載,代代相傳,並為之取了一個名字——無量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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