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陳成己身上的時候,陳成己反倒是顯得十分悠閑。


    他坐在那裏,臉上神色平靜,似乎這一場巨大的爭端和自己沒有關係一樣。


    “安國王?”


    劉宏再次開口詢問,而這一次,陳成己好似是剛才聽見了這喊聲,臉上帶著迷茫的抬起頭與劉宏對視。


    “陛下?”


    他恍然大悟般的站了起來,走到了大殿正中央,神情迷惑。


    “此事微臣沒有聽懂,所以無法判斷。”


    沒有聽懂?


    方才這些人在這吵得歡實,這位風暴最中心的核心人物竟然說自己沒有聽懂?


    劉宏心裏也有些許迷惑,陳成己想要幹什麽?


    他想要怎麽做?


    劉宏十分平和的開口:“安國王有何處不解?此時眾人都在,安國王不如自己詢問?”


    陳成己看了一眼劉宏心裏一笑,天子果然不是太過於愚蠢的人,這個時候竟然還能夠配合自己一下。


    當即點頭,扭過頭來,看著跪伏在身旁的曹操,隻是瞥了一眼後便不在乎。


    他回過頭看著那幾位狀告曹操、甚至要殺了曹操的禦史,輕聲問道:“諸位方才說,要殺了這曹操,不知曹操所犯何等律法?”


    “本王思來想去,並未曾在漢法中找到有相關的一條。”


    陳成己笑著說道:“或許是因為本王對漢法還不太了解的緣故吧,這幾位既然能夠說出來這樣的話,那麽對漢法的了解一定是超過了本王的。”


    “不如這幾位為老夫講解一下?”


    那幾位禦史站在那裏,神色不變,但他們的心裏都捏了一把冷汗。


    這話倒是沒有出乎幾位大人的預料,他們也已經根據這個推測出來的問題想出來了答案以作應對。


    “啟稟安國王,曹操蔑視封王,此乃大不敬之罪。”


    “依照漢法,自然是當問斬的。”


    這是給陳成己了一個合適的台階下,畢竟大不敬之罪的確是要被殺頭的。


    甚至可能要牽連九族。


    那幾位禦史中的一位則是恭恭敬敬的開口:“安國王殿下昨日方才來,曹操便做出此等舉動。”


    “這難道不是大不敬之罪麽?”


    陳成己隻是疑惑的看著他:“大不敬之罪,似乎隻是對陛下不敬吧?”


    “對我不敬,算什麽大不敬?”


    “漢法中哪一條規定了對封王不敬,便要問罪的?”


    陳成己抬起頭,神色寡淡:“不知這位同僚可否與本官說一說?”


    他們遞上了梯子,但是卻沒有想過陳成己會完全不管這個梯子,而且順勢還將這梯子直接給踢翻的可能。


    漢法中的確沒有對封王不敬便要問罪的律法,但陳氏這個封王和普通的封王能一樣麽?


    那當然是不一樣的。


    但


    說破天了,漢法中也沒有這一條的規定。


    於是,朝堂上一片沉默。


    而此時陳成己則是轉過頭,看著站在那裏的曹操,聲音很輕柔,像是沒有什麽攻擊性一樣:“曹都尉,你處置那李氏子弟,依照的是哪一條律法?”


    曹操被陳成己攙扶起來後站在那裏,麵上不動聲色,其實心裏已經百轉千回。


    安國王當真是不追究他的問題?


    實話實說,若是將曹操放在安國王的位置上,別管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冒犯他的意思,隻要做出來了這種事情,恰好又有人遞上來了刀子,那麽曹操一定會將人殺了的。


    畢竟提議殺人的也不是他,動手的也不是他。


    殺了也就殺了。


    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所以昨日在街頭上的時候,曹操才有些許灰心,因為他是平心而論的。


    他會殺了這樣的“他”,所以他斷定陳成己也會殺了這樣的他。


    曹操低著頭,將自己所依照的律法一字一句的全都說了出來。


    陳成己偏過頭,詢問著身旁的那幾位已經默不作聲的侍禦史:“曹都尉所說的話,你們怎麽看?”


    幾位侍禦史低著頭不敢言語,這個時候他們能夠說什麽呢?


    但陳成己在這個時候開口了,他說了誰也沒有想到的一句話:“曹都尉所說的,的確是漢法。”


    “但”


    陳成己微微一笑:“但卻已經不是如今所施行的漢法了,不是麽?”


    “這一點,曹都尉自己心裏也應該是清楚的。”


    “依照現如今大漢所施行的律法,那位世家子弟應當是被杖十、且處以強行的罰金。”


    “這是當今在三年之前對律法進行的修改,三年前曹都尉在何處?”


    “可是已經入朝為官了?”


    曹操抬起頭,神色中隱約帶著些許的波瀾,他迎著陳成己那一雙好似什麽都能夠看穿的眸子,無法辯解,隻能說道:“啟稟陳相,三年前我已然被舉孝廉,而後為議郎、再遷長安北部都尉。”


    陳成己點頭:“既然如此,這便是曹都尉的錯漏之處了。”


    他轉身,看著台上的天子:“臣請天子,依照漢法處置。”


    此言一出,未央宮中再度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在來回的找著自己的人對視,企圖理解陳成己話裏麵的意思。


    袁逢微微抬起頭,看了一眼站在那裏身姿挺拔的陳成己,又看了一眼在陳成己身後的曹操,微微的歎了口氣。


    他閉上了眼睛,沒有想到陳成己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事實上,曹操仗責世家子弟的事情中,出手的不僅僅是有他們袁氏為首的世家子弟,也不僅僅是那位坐在釣魚台上的天子,甚至不僅僅是十常侍、何進等諸多京中權貴。


    出手的還有這位小小的長安都尉-曹操。


    這一點,也是袁逢在來到這大殿之中的時候,看到了曹操那一雙眼睛的時候才發現的。


    曹操想要借此試探這位陳氏家主,順勢玩一出苦肉計,然後將自己納入陳氏的門生故吏陣營當中,以此來完成身份上的轉換。


    因為這位剛正不阿、看似十分堅定、十分忠誠、十分坦蕩的長安都尉有一個巨大的缺陷,他有一個非常差勁的出身。


    至少在這個時候看來,這個出身十分差勁。


    他出身自“宦官之家”。


    他的祖父乃是宮中宦官,他的父親是祖父所收養的孩子,而也正是借著他祖父留下來的“人脈”關係,所以曹操才會被舉孝廉,甚至在被舉孝廉的那一年便擔任了議郎之位,而後遷長安北部尉。


    這可不是一個小位置。


    長安城是什麽地方?長安城乃是天子腳下,大漢的京都,這裏的北部都尉位置已然不小,雖然秩五百石並不算多,但卻可以上朝,甚至“權力”很大。


    這樣的“肥差”往往是拿來給他們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刷資曆的。


    曹操迫切的想要甩掉這個位置,也迫切的想要洗幹淨自己的出身,所以他在看到那個世家子弟的時候,便明白了下這局棋的人想要達成一個怎麽樣子的目的。


    於是他心甘情願的入局作為一個棋子,但曹操同時也是一個棋手。


    他想要借助這個機會,利用安國王來洗幹淨自己身上的“出身汙點”然後順勢擺脫長安都尉的位置,加入陳氏的陣營。


    袁逢悄然的看了一眼曹操,果不其然從曹操的眼神中看出來了一點細微的“驚訝”。


    他低著頭淡淡一笑。


    還是太過於年輕啊。


    想要利用安國王,但是卻不提前跟安國王打招呼?


    曹操把陳成己這個家夥當成是什麽人了?善良的、誰都可以去利用一把的聖人嗎?


    聖人真的能夠在如今的這個局勢下,把持住一個巨大無比的天下第一世家麽?甚至還能夠在這種情況下,讓天子請他來主持朝政?


    這樣的人注定不是什麽聖人。


    所以,陳成己理所當然的反擊了。


    他的確是按照曹操所想的去做了,比如反對了那幾位侍禦史的話,但他卻沒有順勢將曹操從這件事情中摘出去,而是將他再次揣進了坑裏。


    劉宏坐在高台上,眉宇中帶著幾分的笑意。


    他的笑聲打破了這未央宮中的寂靜,隻聽得他開口詢問道:“陳相以為,此事應當如何處理?”


    陳成己一本正經:“曹都尉在這個位置上,卻不懂在這個位置上應該懂得的律法,所以臣以為曹都尉不太適合在這個位置上繼續做下去了。”


    “臣請免曹都尉長安都尉一職。”


    沒有給任何人反對的時間,劉宏隻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而後直接開口道:“一切便如陳相所說吧。”


    他看向曹操,然後問道:“曹卿,對陳相的處置,你可服氣啊?”


    曹操上前一步,低著頭,此時他的心髒還在跳躍著,他明白這是陳成己給自己的一個警告,當即啞著聲音:“臣服氣。”


    “此事的確是臣做錯了。”


    劉宏點了點頭:“那便免去你都尉一職。”


    “朕有意設置八大校尉,掌控京都兵馬,由朕這位無上大將軍統帥,如今尚且未曾有人選,你可願意為其中之一?”


    曹操眼睛一亮,連忙恭敬的說道:“臣多謝陛下隆恩。”


    劉宏擺了擺手沒有理會曹操,隻是又看了一眼陳成己,笑著說道:“陳相啊,朕聽聞你將朱樓也帶來了?”


    “朱樓也已經十二三歲了,該是有所磨煉的時候了。”


    “朕欲讓他為上軍校尉,統管全軍,僅在朕之下,不知陳相意下如何?”


    陳成己沒有回答,隻是抬起頭,看著劉宏說道:“陛下,此事臣倒是做不了主。”


    他扶額,像是世俗中最尋常的一個父親麵對自己頑劣的孩子一樣:“這小子自幼便不曾聽臣的話,此次前來長安城,甚至也是他自己的主意。”


    “不如陛下親自詢問一下這小子?”


    劉宏倒是沒有客氣,直接一個眼神看向張讓,張讓自然而然的令人宣召。


    而未央宮中,此時方才虎口脫險甚至得到了皇帝庇佑的曹操渾身冷汗的站了起來,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著那位在未央宮中與天子談笑的陳成己,心中對這位安國王的認知更深刻了。


    此時,一道低低的笑聲傳來:“孟德啊,下次還胡亂的利用別人麽?”


    曹操目不斜視也能知道是誰,便是他三五好友中的一位,也是這京都中過往的第一世家子弟,袁紹袁本初。


    他也是低聲道:“你盡是看我的熱鬧了。”


    “此次事情,你們袁氏出力不少吧?”


    袁紹撇了撇嘴隻是無奈的說道:“關我什麽事兒啊,不過我倒是聽說了,這次設計伱的事情啊,弘農那位出力是最多的,誰讓你兩年前收拾過他兒子呢?”


    “那位可是驕縱的很。”


    弘農的那位?


    曹操神色微動,弘農楊氏?


    他狐疑的看著袁紹:“你確定?”


    “當真不是你們?”


    袁紹站在那裏,一臉的坦然:“當真不是。”


    “我們袁氏押寶還是壓在了大將軍以及那位西涼將軍的身上,不至於在這個時候找你的麻煩。”


    “畢竟袁氏與陳氏之間沒有什麽仇恨。”


    他嘿嘿一笑:“你忘了麽?當今楊氏的家主,年輕的時候曾求學安國王殿下,但是安國王殿下直接將他的文章丟了出去,說看這種東西簡直是髒了自己的眼睛。”


    “後來如果不是楊氏曆代的先生出麵,將這件事情壓下來,今日不一定有這位司空的存在啊。”


    曹操這才想起來這件舊事。


    這件事情看似是針對他曹操的,實則是針對安國王殿下的,所以做這個事情的人應當是與陳氏有仇,至少是與這位安國王殿下有仇。


    如此一來,之前想不通的事情也都想通了。


    正當二人小聲嘀咕的時候,遠處傳來一道道腳步聲,而後內侍在未央宮外傳呼:“安國王世子到——”


    陳朱樓十分坦然的走進了這大殿之中,而後彎腰行禮。


    “臣陳氏朱樓,見過陛下。”


    劉宏擺了擺手讓陳朱樓起身,而後看著陳朱樓問出了方才他詢問陳成己的問題,又將事情的原委如數說出,最後看著陳朱樓問道:“你可是願意?”


    上軍校尉?


    陳朱樓心思轉念之間便理解了這其中的含義,當即了然的回答道:“啟稟陛下,臣自然是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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