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麽情況,反正以孔雲的腦子來說大概是想不到的了。


    而此時代王劉武也早已經做好了準備,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在孔雲方才說完,天子甚至沒有表明態度的時候,就直接站了出來。


    陳拓身為賦稅寺卿,此時自然也是在朝堂之上的。


    他聽著代王的“茶言茶語”,眼角抽搐。


    雖然這個時代還沒有綠茶這一說,但陳拓已經體會到了這代王的“茶言茶語”。


    “父皇,大哥他定然不是故意的,請不要不要過多怪罪大哥。”


    劉武的臉上帶著按捺不住的興奮,看的台上的劉恒眉宇直皺,這個愚蠢的東西當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麽?


    他的眼瞥了一眼站在下方,此時正在看他笑話的群臣,一時之間隻覺著心頭疼痛。


    自己登基這七年時間,也沒讓群臣看到笑話,如今卻是因為自己一個蠢笨的兒子讓群臣看了自己的笑話,自己還沒話講。


    這你說誰能來評理?


    簡直是令人不知所措。


    “咳咳——”


    所幸臣子當中還是有老實人的,陳彼上前一步,聲音中帶著些許肅穆,他打了個圓場,給了天子一個台階下。


    “陛下,代王所說的倒也是有些許道理。”


    他口齒清晰的咬字說道:“無論太子殿下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而殺了吳王世子,無論吳王世子是否真的辱及天子、辱及高皇帝,太子錯手殺死吳王世子都是已經發生了的事情。”


    陳彼的言論讓眾多朝臣都有些茫然,而劉啟、劉恒則是一點詫異都沒有。


    他們父子兩個人都太了解陳氏了。


    陳彼的言論不是為了幫助代王那個蠢貨,而是為了維護朝廷僅剩下的顏麵。


    一來代王如今好歹也是代王,也是當今天子的兒子。


    再繼續說下去,那丟的不還是天子的臉麵?


    二來麽.


    劉恒心裏歎了口氣,自己的老師有多固執他還是比較清楚的,畢竟對於陳氏來說,“法”似乎高過於一切。


    雖然陳氏一直不太承認自己的“流派”乃為法家,但其核心思想中的某些東西和法家是無法分割的。


    果不其然,隻聽得陳彼開口道:“哪怕吳王世子觸犯漢法,也應當是按照漢法來處置吳王世子,而不應該動用私刑。今日太子殿下動用私刑直接殺死吳王世子,確實是有些過了。”


    “依照漢法,當笞二十。”


    劉恒微微點頭,他看向劉啟說道:“你覺著呢?”


    劉啟也沒有反駁,對於這個事情來說,這已經算是較為輕微的處罰了。


    劉恒直接點頭:“既然如此,那此事便如此斷定吧。”


    他低下頭,直接繞過了孔雲以及代王兩個蠢貨,看著吳王說道:“吳王,你覺著朕以及陳相的處置何如?”


    此時吳王看夠了朝堂的熱鬧,直接上前一步,渾身上下帶著些許大義凜然的味道。


    “啟稟陛下,臣沒有任何的怨言。”


    他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的激昂:“那個孽子竟然敢辱及高皇帝、辱及天子!此罪若是依照漢法來處置,這該為謀逆大罪!”


    “隻是一死了之,倒是便宜了那個小畜生。”


    吳王行禮,臉上的神情更加真誠:“隻是臣尚且有一個請求,還請陛下應允。”


    請求?


    所有人都看向吳王,心裏生出一股“果然如此”的感覺。


    天子想要把這個事情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可是吳王真的會同意麽?先前是因為天子給吳王世子所按的罪名無法反駁,在長安城中吳王又沒有勢力,隻能夠認下。


    現在吳王恐怕是要開始“要價”了吧?


    隻是不知道想要什麽價格?


    天子同樣是這樣覺著的,是以他有些皺眉,看著吳王道:“是何請求?”


    “讓朕聽一聽。”


    吳王躬身彎腰,神色更加謙卑,他的臉上帶著的都是真誠的懇求,說出了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一番話。


    這一番話讓劉恒、劉啟都感覺到了些許心驚。


    “啟稟陛下,臣那逆子有如今的下場,乃是自作自受,怎麽能夠因此而連累到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的行為雖然不符合漢法,但於情理來說卻是沒有絲毫錯誤的。”


    吳王回過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陳彼輕聲問道:“本王鬥膽請問陳相一句,漢法中可有記載,若是有人辱及他人先祖,那人難道沒有權力反抗,甚至不能製止麽?”


    “這是何道理?”


    他滿臉正義,像太子才是他的兒子,死掉的那個人是另外的人一樣。


    “若是漢法有如此規定,那漢法的規定豈不是要保護惡人?”


    “如此漢法難道不能夠容忍情理之所在麽?”


    陳彼的心裏一動,他看著慷慨激昂的吳王,心中對吳王的評價更高了。


    “吳王所言有理。”


    他歎了口氣,配合著說道:“那麽,依照吳王所說,此事應當如何呢?”


    吳王這才笑著說道:“本王曾經聽講於鎮國王門庭,也曾讀過陳子一書,覺著陳子有一言論極其符合現如今的情形。”


    “那句話叫做【法外容情】。”


    “陳子曾說過,若是加害者能夠取得受害者的諒解,亦或者民情激憤之下,法律也應當適度的寬容。這才是為人而服務的法。”


    “這句話,陳相應當也是認可的吧?”


    此話出自陳子一書,上述內容也具都是陳野先祖所說,此事無可辯駁,別說是陳彼在這站著了,就算是他的父親陳居也是無話可說。


    這是祖宗之言!


    陳彼隻能點頭:“先祖曾經這般說過。”


    吳王低聲歎了口氣:“所謂的受害者——我那個逆子已然魂歸高天,無法諒解了,但本王乃是那孽子的父親,他一身血肉全都是出自我,乃為父精母血之孕育。”


    “本王應當可以替他做出諒解。”


    “此言是否?”


    在場無論是大腦已經宕機了的孔雲,還是其他看熱鬧沒有反應過來的群臣,亦或者心態已經提高到最緊張的天子、太子二人組,甚至是站在吳王麵前的陳彼,都無法反駁。


    在這個時代,父母甚至有殺子權,一個孝字大過於天。


    此言無解。


    哪怕是劉賢此時再次重生,他也不能、不敢、不可以反駁這個言論。


    於是眾人再次應聲道:“不錯。”


    吳王大笑:“這不就得了。”


    “此事與太子無關,若是當時本王在場,也要抽出長劍殺了那個畜生!”


    “天子神威豈是他能夠觸犯的?”


    “更何況言及高皇帝?”


    “他的身上難道沒有流淌著高皇帝一樣的血麽?他所謂的一身榮耀從何而來?不都是從高皇帝的身上而來麽?”


    “一筆怎麽寫出兩個劉字?”


    吳王深深的歎了口氣,此時的朝堂似乎成了他一個人的表演舞台一樣。


    “臣請求陛下撤銷關於太子的懲戒,若是陛下一定要懲處的話,那麽便懲處臣吧。”


    “那孽子會有如今的下場,全都是我這個身為父親的過錯。”


    “請陛下懲處。”


    一番大義淩然的話說完,朝堂上的所有人都已經崩潰茫然了。


    什麽意思?


    這是什麽意思?


    他們怎麽有點聽不懂這話是什麽意思了?


    死了的是吳王世子是吧?


    不是太子吧?


    站在朝前慷慨激昂的這位也是吳王是吧?不是天子吧?


    而隻有站在最前方的幾個人看到了這其中的問題,無論是韓信、周勃、亦或者其他跟隨劉邦打過天下的大臣們,都看著吳王,眼神如同利劍。


    吳王世子已然死去,按照道理來說這是打了吳王的臉麵。


    且無論吳王怎麽做都是無法挽回這個麵子的。


    怎麽?


    難道伱想讓太子為你償命?


    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就隻有兩個可能性,其一,太子為吳王世子償命;其二,所有人都當做什麽沒有發生過。


    他不存在什麽中間的選項——比如儒家和代王所想的,廢除太子,以代王而代之。


    亦或者如同普通朝臣所想的,吳王漫天要價,天子坐地還錢,最後兩個人合夥把吳王世子賣出一個好價錢。


    因為這件事情涉及到了最核心的一個問題。


    天子到底是否是至高無上的。


    如果是,那麽儲君太子、未來的天子隻是殺了你一個小小的吳王世子,你就要“補償”?那天子殺了你是不是也要有補償?


    那天子算什麽至高無上。


    如果不是,那麽儲君太子應當償命!


    這是一個最簡單的“是或否”的問題,任何人都沒有選擇。


    可吳王卻恰恰把這個問題玩出了一朵花來。


    他不僅沒有在這上麵爭什麽是非對錯,反而是將錯全都攬在了吳王世子以及他自己的身上。


    太子殺了吳王世子是教訓吳王世子,甚至是“清理所在”。


    太子幹幹淨淨,天子幹幹淨淨。


    可事實真的如此麽?


    當這個事情傳出後,吳王會獲得什麽名聲?


    大義滅親的名聲,仁德而大義的名聲。


    昔年墨家矩子腹朜大義滅親,而廣獲仁義之名;距離稍微近一些的,當年的陳氏不也同樣如此?


    而天子和太子則是永遠欠下吳王一份情麵!


    無論是出於情理還是出於什麽。


    今日你殺了我兒子,我不僅退後一大步為你遮掩,更是把所有的罪過、髒水承擔到自己的身上,一身汙泥;我這般的忠誠,他日你說我做了什麽事情,你才能夠削藩?


    你才能夠削除我的封地?


    你說我謀逆?當年你殺了我的兒子,我都為你找補,我現在怎麽可能謀逆?


    你說我有不臣之心?當年你殺了我的兒子,我都為你找補,我現在怎麽可能有不臣之心?


    三代之內,甚至四五代之內,吳王通過此事已經有了不敗金身。


    我,吳王,大漢忠臣。


    吳王站在朝堂之上,他看著對麵如坐針氈的天子和站在那裏臉色已經陰沉的像是能夠滴出水來的太子,內心幾乎狂笑出聲。


    他甚至想要高喊一句。


    “誰能殺我?”


    “誰敢殺我!”


    天子想要削藩的消息早已經是傳遍了諸侯國,而今日起,天子除非是徹底不要臉麵了,否則他就算是對天下諸侯動手,也不能對吳王動手了。


    劉恒的神色陰沉了一瞬,但眨眼之間就收斂了起來。


    事已至此,無論他是否同意吳王的要求,吳王想要做的都已經做到了。


    他隻能點頭:“哎——”


    “便依照吳王叔所說吧。”


    陳彼微微低下頭,眼神中帶著些許的無奈之色,吳王果然是聰明人,難怪能夠穩固的發展了這麽多年啊。


    在無人知曉的角落,哦不,在眾目睽睽卻被所有人忽視的正中央,有兩個人卻輕輕的破碎了。


    代王甚至看著吳王的臉,眼睛中帶著的滿滿的都是“我正在死戰,你怎麽先投降了?”


    吳王裝作看不見的樣子,隻是挺直腰杆,退了回去。


    一個兒子算什麽。


    若能夠換的吳國能再發展兩代、三代人的時間,別說是一個兒子被太子殺了,哪怕是現在太子讓他把剩下的兒子都殺了,他也會一臉忠誠的照做。


    兒子麽。


    他如今尚且是壯年,再生幾個就是了。


    長子?


    前麵的兒子都死了,下一個就是長子。


    嫡子?


    他的王後隨時可以更換,誰是王後,她的兒子就是長子。


    吳王看著劉恒,嘴角帶著笑容。


    他虎視眈眈的,是那個他幾乎觸手可及的大位!


    “可是.”


    當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代王才一臉怔然的看著坐在高位的劉恒,還準備說什麽。


    而這一聲可是徹底點燃了劉恒的怒火。


    他被吳王算計到了這種程度,自己的兒子竟然還和一個叉燒一樣?


    可是?


    此時的劉恒甚至想要送劉武去見高皇帝!


    他直接怒斥一聲:“朝堂大事,有你說話的資格?”


    “來人!”


    “將這個孽畜給我壓下去!”


    他的眼睛中憤怒的火焰升騰而起:“傳朕之令,改代王為梁王,即刻就藩,不得有誤。”


    劉恒掃了一眼站在那裏的孔雲:“此外,國子監祭酒孔雲禦前失儀,罷職,回鄉養老去吧!”


    說完之後,劉恒直接拂袖而去。


    長樂宮


    劉恒看著麵前的劉啟,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了一句:“你做出的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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