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襄王十一年的秋天是一個較為和平的秋天,楚國背叛了六國的盟約與秦國合縱聯合到了一起。


    並且約定了互不侵犯,楚國為此付出了一些城池。


    但無論是楚王還是楚國內的那些封君,都覺著這一筆交易十分劃算,畢竟隻有秦國攻伐他們的份兒,哪有他們攻打秦國的份兒呢?


    秦國如今的仁義之名昌隆,天下賢才也因為這個仁義的名聲而前往秦國。


    難道秦國還會因為攻伐自己,而丟失這“仁義”之名麽?


    哪怕是要丟,恐怕也是會等到中原的五個國家全都被秦國覆滅了,秦國才會撕毀盟約,來攻打楚國吧。


    當然了,這一切都是在嬴稷不死亡的前提下,畢竟盟約中所簽訂的是嬴稷活著的時候。


    楚國的封君以及楚王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這麽迫切的希望另外一個國家的國君能夠活的時間長久。


    當秦楚進入到了蜜月期的時候,秦國內那些蟄伏起來的楚國臣子們也紛紛露頭了,畢竟現在秦楚有這個盟約在,便應當是不會有戰爭發生的,而秦王應當也會喜歡重用楚國臣子的。


    畢竟,在攻伐其他國家的戰略上,楚人從來不會含糊的。


    而其餘五國對此的反應也很是微妙,趙國像是沒有看到一樣,隻是埋頭發展,在軍事上重用廉頗,陳兵在趙國與燕國、甚至是與韓的邊界處,好像是要發動進攻一樣。


    燕國與韓也沒有坐以待斃,兩個國家聯合在了一起。


    燕昭王更是重用樂毅,在文治武功上全都得到了飛速的提升,燕國的名將樂毅好像是有了當初秦國“安國君”陳野的模樣了,能文能武,什麽都擅長。


    會治國,還是一位名將。


    漸漸的天下有人說樂毅乃是“小安國君”,而燕昭王並沒有因此懼怕樂毅會侵害燕國的權勢,反而是十分得意,在諸多公開場合都讚歎樂毅的才能。


    並且提高了樂毅的地位,任命其為相國。


    在燕國,是沒有所謂的“三師”“三公”這樣的位置的,相國隻有一個,且是除卻君王之外,地位最高的人了。


    哪怕是太子見了他,也是要客客氣氣的。


    這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昭襄王十一年的秋天很快的過去了,而冬天則是在所有人的憎惡中如約而至。


    無論人們怎麽討厭冬天,討厭這個不能夠讓“萬物複蘇”,甚至寒冷的不能出門的季節,冬天也依舊會每年按時到來,不會遲到,偶爾卻是會早早地來臨。


    章台宮中


    火龍已經燒了起來,嬴稷坐在書案後,臉上有些許冷的發紅,他方才從外麵回來。


    等到屋子裏麵的溫度漸漸暖和了,他才將身上的大氅脫了下來。


    陳瞻則是坐在他的對麵,臉上的神色看起來有些許的疲憊,嬴稷笑著說道:“武安君今日倒是有閑工夫到我這裏啊。”


    他看著陳瞻說道:“難道是有什麽事情?”


    陳瞻沒有說話,心中有些猶豫,自己是否應該將心中的所求說出來呢?


    他的確不經常與嬴稷見麵了,從昭襄王十年陳慎離開了鹹陽城之後,他就要麽告病在家,要麽上了朝會也一言不發,閉著眼睛默默的休息。


    “太尉”這個官職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沒有一樣。


    嬴稷也沒有催促,因為他能夠從陳瞻的眼神中看出來陳瞻的猶豫,能夠讓這位從來不猶豫的將軍猶豫的,一定不是什麽小事。


    左右他也沒有事情,便等著陳瞻想清楚也就是了。


    片刻後,陳瞻終究是沒有忍住,長歎一口氣說道:“啟稟王上,臣請明年伐匈奴。”


    “臣請為主將,為王上駐守邊疆!還請王上允許。”


    駐守邊疆?伐匈奴?


    嬴稷心中一頓,他萬萬沒有想到陳瞻提出來的請求竟然是這個他有些猶豫了,但卻並不是因為他懷疑陳瞻,而是因為他在猜測陳瞻這樣子做的理由.


    “武安君,你怎麽了?”


    “發生了什麽?”


    陳瞻知道瞞不過嬴稷,隻能歎了口氣說道:“我的身子已經有些不行了,正在日漸衰落,前些日子太醫令前來為我請脈,我怕是隻有這兩三年的時光了。”


    他看著嬴稷,神色中帶著懇請:“身為武將,最好的結局便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而還,而不是病死在床榻之上!”


    “所以,臣請伐匈奴!”


    “大秦未來一定有更深遠的誌向,比如橫掃六合,一統天下!”


    “若是如此,那匈奴一定是新生帝國的阻礙,也是秦國一統天下的阻礙!”


    陳瞻的眼睛中帶著些許璀璨的光芒:“現在,先把匈奴打怕了,等到日後秦忙於中原戰爭的時候,他們就不敢插手了!”


    嬴稷坐在那裏,臉上帶著思索,他覺著陳瞻說的有道理.


    當然了,其實也不隻是因為陳瞻說的有道理。


    他幽幽的歎了口氣,繼而說道:“兄長啊,你的身體真的撐不住了麽?”


    是的,按照輩分來算的話,陳瞻應當算是嬴稷的兄長。


    畢竟陳瞻的母親攸寧公主乃是惠文王的姐妹。


    陳瞻聽著這個許久沒有從嬴稷口中叫出來的稱呼,一時之間有些許恍惚,好似是回到了當初母親還在的時候。


    他搖了搖頭看著嬴稷,認真的說道:“的確是撐不住了。”


    陳瞻的嘴角挑起來一抹無奈的苦笑:“但凡有一點辦法,我都不會如此。”


    “我不知道我的身體是怎麽回事,但這樣子的我,不想要做一個暮年躺在病榻上的將軍,那樣子的死法太過於平凡了。”


    陳瞻說道:“要死,我也要如同天上璀璨的星辰一般!哪怕是墜落,也要在天際劃出一道璀璨的痕跡。”


    “請王上準允。”


    嬴稷看著陳瞻,這一次的他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說道:“好!”


    “待到明年的夏日,我便為兄長親自請兵!”


    他語重心長的說道:“隻是這個冬日,還請兄長能夠堅持!”


    陳瞻起身,微微行禮:“王上放心就是了。”


    嬴稷心中在想什麽,陳瞻心裏一清二楚。


    他其實並不是笨,而是懶散。


    之前陳慎和陳昭在的時候,他一直表現得什麽都不懂的樣子是因為有人會給他分析,但現在,會給他分析的人已經離開了鹹陽城。


    若是他再不自己學會這些的話,隻怕是日後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官渡


    陳慎半躺在院落中,他的身下是躺椅。


    這個東西是他在“桃花源”中見到陳野躺的舒服而臨時起意記下來的,夢醒之後他找到了能工巧匠,將這東西的圖紙畫了下來,然後令他們研究打造。


    一直到前一段時間,這“躺椅”才真正的打造出來,可以讓人躺著享受了。


    當然,打造出來的第一把躺椅,陳慎令人送往了鹹陽城給嬴稷。


    嬴稷可以不喜歡,也可以不用這個東西,但是他卻不能夠不送這個東西。


    椅子一晃一晃的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顯得十分的悠閑。


    院落中的風兒輕輕的吹拂著,陳靖從外麵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陳慎躺在那裏的悠閑模樣,無奈的扶額歎氣:“大兄,你怎麽這麽悠閑?”


    他歎了口氣說道:“伱前些日子吩咐我建立的私塾,我已經吩咐下去要建好了。”


    “隻是,族中那些調皮的小子你應當也是知道的,誰能夠壓得住他們?”


    陳慎眨了眨眼睛,坐了起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著說道:“當然是我了。”


    他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而且都告訴你了,不要說什麽“私塾”,這樣不好聽。”


    “父親生前的時候,我曾經從他的口中聽到了一個名字,我覺著十分合適,便叫做“學校”吧。”


    陳慎看著遠處輕聲說道:“不僅僅是招收官渡的學子,還招收其他地方的學子,隻要是心中向學的,我便收。”


    他微微閉上眼睛,感受著周圍的風:“父親生前不曾廣收門徒,也不曾著書立傳,這些父親沒有完成的事情,我都想要替父親完成。”


    “孔丘如今為何名聲那麽大?不就是因為他收的弟子多麽?”


    “三千多個弟子,總會有爭氣的。”


    陳慎笑著說道:“我想讓父親成為與孔丘、老子、墨子一般偉大的人物,甚至要比他們還要偉大!聲名還要更加的遠播!”


    這是陳慎的誌向,也是陳慎在離開了朝堂之後,給自己找的事情。


    陳靖砸了咂嘴:“那好吧,反正兄長你們去做這些事情就好了,我就好好的管好官渡這一片地方,以及田地裏麵的東西。”


    他嘿嘿一笑:“前些日子農家的人還來官渡向我請教,其實我哪裏會什麽太多伺候莊稼的事情呢?”


    “不過是幼年的時候,曾經跟著喜歡在院子裏種菜、伺候田地的父親學寫了一陣子而已。”


    陳靖感慨的說道:“越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越是能夠發現父親的厲害。”


    “當年在生活中一點點的細節,哪怕是不經意之間所做的事情,若是拿出來仔細的研究,都能夠發現其中所蘊含的哲理,都是一門學問啊!”


    “而這樣子的父親,卻一直聲名不顯。”


    “直到你我冒充父親的弟子,寫出了《陳子語錄》,才讓父親的聲名大燥。”


    陳慎站在那裏,手中拿著半邊扇,臉上帶著些許惆悵之色:“我等怎麽能夠揣測父親的心意呢?”


    “不過當初《陳子語錄》之所以能夠問世,大抵也是因為父親並不想阻止你我吧。”


    “現如今看看當初的計劃,真的並不是多麽的嚴謹啊。”


    “父親看不出來就怪了。”


    兩個人躺在那裏,回憶著童年的生活。


    他們覺著那個時候才是最幸福的。


    而不是現在,與天下人打交道,與六國的國君打交道,甚至還要與遠在鹹陽城的秦王打交道。


    陳靖默默的笑著:“如今做了父親之後,方才能夠體會到父親的心情。”


    “不過你還沒有勸說成功五弟麽?”


    陳慎幽幽的歎了口氣:“我前些日子給五弟去信了,告訴他我的第四個嫡子降生了,這一次無論他再怎麽反對,也需要回官渡一趟,我要將這個孩子過繼給他。”


    “決計不能讓他斷了香火。”


    陳靖有些沉默,他低聲道:“去歲五弟回來的時候,我曾經觀望過他的麵色,似乎不是大好。”


    “我曾與“扁鵲”學習過一段時間,略微懂得些許藥理。”


    “怕是”


    陳慎擺了擺手,閉著眼睛沒說什麽。


    他有些累了。


    “五弟自然有他的想法這是他的人生,你我都不能替他決定。”


    “你還記得當初父親所說的麽?”


    陳靖神色肅然:“自然記得。”


    “陳氏中人,不求大富大貴,不求權勢滔天,隻求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地,問心無愧於己。”


    “若如此,哪怕天翻地覆,哪怕己身不複,亦九死不悔。”


    陳慎微微頷首:“不錯。”


    “五弟既問心無愧,不愧天地,並且選擇了這般做,你我便尊重他就是了。”


    “隻是希望,那樣子的一天來的晚一些。”


    再晚一些吧


    趙國,都城邯鄲。


    藺相如站在王宮的大殿中,神色裏麵帶著些許的從容,即便如今的他還未成為趙國的“相國”,他也依舊從容。


    群臣們討論著關於與其餘四國聯合起來伐秦的事情,但藺相如並不想聽這些。


    他不知道為何,隻是想要歎氣。


    秦國已然強大到就算六國聯手或許都對抗不了的局麵了,可如今的六國卻依舊是各自有各自的心思,楚國更是與秦國簽訂了盟約,退出了六國合盟


    他們真的有機會,能在秦國的刀下繼續堅持下去麽?


    燕國都城


    燕昭王有些緊張的看著樂毅:“樂卿,你可是心中有了主意?”


    樂毅坐在那裏,神色肅然。


    其實他能有什麽主意呢?


    “趙國既然提出要合盟,準備伐秦,那我們便是做好準備就是了。”


    “秦國太過於強大了.”


    他微微一笑:“而且,在秦國的探子不是送來消息,明年的時候,陳瞻準備伐匈奴?”


    “或許,這是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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