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下的腳步聲很急促,騎兵們抽打著戰馬,想快些離開這個地形險要的地方。


    易承背靠在山崖的巨石後,雖然眼前的這一切似乎好像和他的關係並不大,可隨著龐涓大軍不斷的深入埋伏圈,他的心跳也在逐漸加快。


    太刺激了。


    也許人的本性中就帶有一絲瘋狂,而戰爭,正是可以淋漓盡致表現這種瘋狂。


    易承轉頭看了一眼趴在一旁的劉二,隻見他黝黑的腦門上的青筋暴起,臉部的肌肉緊繃著,咬住藤條的牙齒似乎都在用力,這一戰,對於孫臏來說,是複仇之戰,而對於劉二這些兵卒們來說,則是他們發家致富的巨大機會。


    一顆人頭一金!


    這是田忌在埋伏之前就給技擊九部的所有軍士許下的承諾。


    在這些軍士眼中,現在在山穀下奔走的並不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塊塊會跑的金子!


    隨著越來越多的魏國兵卒深入山穀,易承的心跳的便越快。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如今進了這個山穀的魏國士兵,他們絕沒有想到,自己的項上人頭,已經成了別人的財貨。


    山穀下方行軍的聲音很嘈雜,易承忽然覺得,這一幕似乎與後世動物世界中的角馬過河一般,隻不過這一次狩獵的對象不是鱷魚,而是無數的人。


    山穀的最前端忽然爆發出了一陣轟響,聽聲音,像是無數的人從山上衝殺下來一般,易承知道,這便是田忌下的伏擊信號。


    原本趴在山岩上的齊國技擊士兵們頓時全都一躍而起,奮力朝山穀下方衝了過去。


    易承本來也想下去離近點看看戰國士兵們廝殺的情況,可惜後領被一隻大手一下子拽住了,易承有些惱怒的回過頭,就看到禽滑厘那一張似笑非笑的臉出現在他的麵前。


    “滑厘兄!”易承有些驚詫。


    “伯靈擔心你會出事,便讓某家在不遠處看著你,你果然要下去和這些廝殺漢們一起拚殺,要不是某家阻止,就憑汝這身板功夫,現在恐怕已經是敵人的刀下之鬼了。”禽滑厘嘿嘿笑道。


    “怎麽可...”易承還沒說完能字,禽滑厘便一下子探手捉住了從下麵直飛過來的一支羽箭,羽箭被他緊緊握住,箭頭閃著寒光,箭尾的羽翼還在微微抖動,可見這支羽箭方才的力道有多大。


    易承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他本想躲在稍微近點的地方看一看伏擊戰究竟是怎麽殺人的,可是現在看來,任何接近戰場的人,想不被波及都是不可能的事。


    “隨某家去見伯靈吧,他在南邊山頭上,正在指揮作戰。”禽滑厘說完,也不管易承同不同意,一把就拉住易承的手腕,拖著他朝南邊山頭奔去...


    ....


    田忌站在山穀的出口處,在他的排布下,齊軍主力組織了極為嚴厲的野戰營地,最前麵的士兵在陣前安置蒺藜陣,蒺藜陣後是用戰車連成的壁壘。


    齊軍將士將長牌插在車的側麵,組成城牆垛口的形狀,弓弩手從後麵放箭。車陣的後麵依次是長矛手、短矛手和持劍近戰的武士。


    這種推進方式堪比重甲軍,無論對方怎樣衝陣,最終都將會被這樣一個龐大的陣型攪成肉泥。


    魏國的前軍已經嚐試了三次,可三次都以失敗告終,最後連強如魏武卒都放棄了正麵強攻,反倒是開始後退。


    可是這偌大的山穀,全都是齊國的伏擊部隊,逃又能逃到哪裏去?


    龐涓從馬上跳了下來,他的馬已經被十幾隻羽箭招呼在身上,現在顯然已經活不成了,在親衛兵的守護下,他咆哮著讓將領組織起列陣,一旦能夠列陣,那麽他們還有一絲衝出去的希望。


    可惜孫臏沒有給他這樣一個機會。


    孫臏早就盯住了龐涓所在的位置,當前方田忌下令堵截的伏擊信號傳出來之後,孫臏便命三十名弓箭手,頻繁偷襲龐涓身邊的高級將領。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龐涓身邊的不少高階將領都在戰爭的一開始死於非命。


    將死兵逃,在這片山穀裏,魏國軍卒的處在一個無比劣勢的位置,現在他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隻能拚死血戰,可越戰越沒有力氣。


    敵人們一樣是發著血紅的雙眼,盯著他們的腦袋,瘋狂的廝殺。


    站在南邊的山頭上,易承看到了坐在輪椅上,俯視著這片山穀的孫臏,他一襲青衫,衣袂飄飄,下方是修羅煉獄,而他則高高在上如同神隻。


    很難想象,導演出這一幕的竟是眼前這個略有些瘦弱的殘疾人。


    “久聞魏武卒勇猛無雙,可今日一見,卻也不過如此。”禽滑厘站在孫臏身後負手而立看著下麵的戰場有些傲然道。


    孫臏一邊專心致誌的看著山下的戰況一邊笑道:“滑厘兄有所不知,這支魏國武卒,在進入桂陵之時,便已經大戰一場,且急行軍五十裏,人疲馬乏又突遭埋伏,還能有如此抵抗之力,實力已經不容小覷。”


    禽滑厘這才哦了一聲,又仔細觀察了一番下方的戰況,這才緩緩點頭道:“如此說來,確實算的上是精悍之卒。”


    下麵震天的喊殺聲還在繼續,雖然魏軍已經徹底亂了陣腳,每個人都各自為戰,但也正因為是絕路,讓許多魏武卒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戰鬥力。


    劉二一刀斜砍在了一名魏武卒的肩胛和脖頸之間,那名魏武卒麵露猙獰之色,也不管已經沒入肩甲半尺的大砍刀,反而是拚死將手中的長劍刺了出去。


    劉二在看到那名魏武卒迎接砍刀的一瞬間,就回身一滾,刀也不要了,雖然樣子無比狼狽,可那名魏武卒拚死刺出的這一劍也沒能擊中他。


    這便是劉二在戰場上多年練就的絕活——他知道許多瀕死之人會做什麽。


    那名魏武卒見最後一擊不成,脖頸一下失血過多便讓他頹然倒地,劉二這才走上前來,從他已經被砍斷的動脈上拔出砍刀,一刀結果在這人的脖子上,一顆頭顱滾落,被劉二一腳踩在腳下。


    血噴了出來,染紅了劉二那張有些瘋狂的麵容,隻見他笑吟吟的喃喃自語道:“第四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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