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張三豐對著聖旨微微躬身行禮,口中朗聲道:“方外之人,邋遢道士,玄玄子張三豐接旨!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身後楊善登與雙清二人見到張三豐躬身行禮,他們也微微躬身行了一禮,卻沒有說話。


    孫碧雲對師父微微欠了欠身,便神色一肅,低聲問道:“師父,接聖旨不需要沐浴更衣,焚香禱告,三跪九叩的嗎?”


    張三豐輕輕咳嗽了一聲,不置可否的道:“老道能接他的聖旨,已經是給足了他麵子。至於沐浴更衣,焚香禱告,三跪九叩?那還是免了吧!”


    孫碧雲不敢再說,隻得沉聲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


    朕敬慕真仙張三豐老師,道德崇高,靈化玄妙,超越萬有,冠絕古今。願見之心,愈久愈切。遣使祗奉香書,求之四方,積有年歲,迨今未至。朕聞武當遇真,實真仙張三豐老師修煉福地,朕雖未見真仙老師,然於真仙老師鶴馭所遊之處,不可以不加禮敬。


    今欲創建道場,以伸景仰傾慕之誠。爾往審度其地,相其廣狹,定其規製,悉以來聞,朕將卜日營建,爾宜深體朕懷,致宜盡力,以成協相之功。


    欽哉,故敕!


    大明永樂十年二月初十,敕右正,虛玄子孫碧雲。”


    張三豐原來以為,這聖旨是皇帝召他入宮覲見的,沒有想到,這道聖旨,卻是當今永樂陛下頒給孫碧雲,讓他到武當山,自己修煉的地方,“審度其地,相其廣狹,定其規製”,為他建一座【遇真宮】的。


    而且,時間也是【永樂十年二月初十】頒的聖旨。


    張三豐哭笑不得的看著他這個徒兒,欲待叱責他幾句,但又念著他如今這宣旨欽差大臣的身份,不能讓他當著這些太監與錦衣衛,下不來台,隻能強自忍住。隻是輕輕的歎了口氣,沉聲道:“碧雲,你是不是弄錯了?這聖旨是皇上令你到武當山,在為師清修的九龍山下,找個地方,建【遇真宮】的。可不是召見為師進宮的。而且這遇真宮現在也準備的一個七七八八了。而且,你四師哥張鬆溪,正在奉命督建遇真宮。”


    孫碧雲躬身恭敬的道:“回師父的話,徒兒沒有弄錯。早上的那道聖旨,與現在的這道聖旨,都是今年二月初十,皇上親自頒下來的。師父可能有所不知,這數十年來,皇上派禮部侍郎,現在已經升職為禮部尚書的,胡瀠胡大人,在全國各地、名山大川,曆經荒撽,到處尋訪師父行蹤。都均無所獲。皇上無奈之下,得知師父您曾在陝西寶雞金台觀出家,拜了火龍真人為師。派人去尋訪,卻又聽說您屍解而去,不知所蹤。後來卻又聽說,您在武當山開派收徒傳藝。


    皇上怕你又避而不見,在朝中大臣們的建議下,便到全國名山宮觀中,找尋資質悟性心性俱佳之人。經過皇上親自嚴格精心挑選,便選中了弟子與來自嶗山上清宮的邱元清師兄,分別派入武當山。邱元清師兄入主五龍宮主持,而弟子則被派入南岩宮,主持宮內大小事宜。


    皇上下旨,讓我們再伺機拜入恩師門下,看能不能借由我們的師徒關係,邀請您入宮,向您請教治國養生之道。師父,弟子敢以身家性命擔保,皇上對你隻有欽佩仰慕之心,絕無半分惡意。請恩師明鑒!”


    張三豐與楊善登對望一眼,張三豐冷不丁的說道:“善登,你是不是也是如碧雲一般,是皇上派到我身邊的眼線?”


    楊善登聽到師父這句話,頓時就被嚇了一大跳!


    他馬上就撲通一聲跪下,顫聲叫道:“回師父的話,弟子是誠心誠意的拜您為師的!絕對與皇上無關!弟子此心,天日可鑒!邱師兄……誒?不對啊?孫師弟說的是邱元清,可不是邱玄清師兄。師父,這……”


    孫碧雲截口道:“楊師兄,沒錯。邱玄清師兄拜入恩師門下之前,確實是叫邱元清。入門之後,是恩師將邱師兄的道號,改為玄清的。楊師兄入門較小弟為早,想必知道,恩師初收宋師哥他們之時,曾作過一首嵌名詩。詩曰:


    遠橋之下泛蓮舟,


    岱岩石山溪鬆流。


    萬仞翠山梨亭在,


    莫問聲穀空悠悠。”


    張三豐微微點頭,沉聲道:“碧雲,你說的沒錯。後來,當玄清與善登入門之後,為師在後麵又加了兩句,分別嵌入了你們的名字。你可記得?”


    孫碧雲道:“弟子記得。那兩句詩是:


    太極兩儀分玄清,


    百善孝行登絕頂。”


    張三豐突然語氣凜冽的道:“碧雲,你應該慶幸,你的心性德行無虧。入門以來,你一直謹言慎行,從無過錯。否則,你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孫碧雲一愣,背心驀然一涼,瞬間驚出了一身冷汗,他一臉疑惑又驚愕的看著師父,輕聲叫道:“師父?”


    張三豐輕輕的哼了一聲,冷冷的道:“那你可記得,在你入主南岩宮時,宮中原來的主事者是誰?”


    孫碧雲毫不猶豫的答道:“弟子自然記得,當時,在南岩宮主事的,是二師兄俞蓮舟。”


    張三豐又道:“那你又是否知道,蓮舟的武功、心性、為人秉性,都遠勝於遠橋,可是,為什麽為師讓遠橋主持紫霄宮,卻讓蓮舟主持南岩宮嗎?”


    這次,連雙清都好奇的看著他,微微偏頭問道:“對啊,我也覺得奇怪呢!以俞二哥的人品、心性、聲望,他才是當之無愧的掌門弟子。以前輩你的眼光,又怎麽會將如此出色的弟子,埋沒在南岩宮?難道僅僅隻是因為,宋大哥是開山大弟子?”


    那些隨孫碧雲一起前來的太監、禦前侍衛及錦衣衛,見到張三豐師徒在聊天談事,誰也不敢插言催促,反倒齊齊後退了出去,直到退出了十餘丈外,方才停下,垂首躬身侍立,屏息寧氣,靜靜的等他們說完了再說。


    張三豐等人卻不在意他們的行動反應。


    張三豐滿臉寵溺的拍了拍雙清肩膀,點頭輕歎道:“說起掌門弟子之位,在老道心裏,還是比較偏向於翠山的。在老道的諸多弟子中,鬆溪與翠山入門最早。資質、悟性、為人、秉性,他們兄弟都差不多。


    隻是,遠橋衝淡宏遠,溫和謙恭,恂恂儒雅,頗有大儒之風。


    翠山雖然悟性資質過人,心性卻不夠沉穩,行事也不免偏激,卻沒有遠橋那般沉穩儒雅。


    鬆溪雖然聰明多智,卻不免恃才傲物,流於輕浮。


    他們兄弟二人也頗有自知之明,在遠橋他們入門三年後,他們兄弟倆便發現了自己的不足之處,公推遠橋做了大哥。老道也經過多方考察之後,才讓遠橋做了掌門大弟子。


    至於蓮舟,他心性沉穩,沉默寡言,卻嚴肅重情。且為人果決,恩怨分明、有仇報仇,有情有義,凡事顧全大局,在你們眾兄弟中極有威信。為師看得出來,你們這些兄弟,怕他比怕遠橋這個大師哥,都還厲害的多。所以,為師便派他入主南岩宮,專門維護武當門規,主持刑罰職責。”


    雙清三人聽完這話,方知就裏。


    雙清抿嘴輕笑道:“原來如此。我就說呢!以俞二哥如此人品武功,怎麽會被埋沒在南岩宮呢!原來是前輩你對他特別器重,讓他主管武當派的刑罰懲戒之責。


    嗯,這就叫做人盡其才,物盡其用。


    先前在懸崖之時,晚輩還在心中奇怪呢!俞二哥又不是掌門大弟子,他怎麽有權利將七弟逐出武當門牆?俞三哥和張四哥明明舍不得,也不忍心見到七弟無家可歸,可卻為何偏偏沒有為他向二哥求情?卻原來是,二哥掌管著武當門規,七弟既然犯了門規,二哥便依門規處罰,這原本也無可厚非。


    不過,前輩說的不錯,二哥重情重義。他雖然處罰了七弟,但卻存了私心。晚輩不知武當門規如何,但從三哥他們的話語中,我卻也大致知道,二哥以懲罰自己入南岩宮麵壁思過一年的代價,硬生生的保下了七弟的武功和雙腿。由此可見,二哥這重情重義、嚴肅重情的評語,是名副其實。唉!若是得夫如此,此生又有何求?”


    張三豐忽然眼睛一亮,一臉期待的看著她,語氣中也是充滿希翼的道:“丫頭,你既然覺得我蓮舟徒兒這麽好,那你們不妨湊一對?你姐姐已經認定了翠山,那你便嫁給蓮舟,你們姐妹倆都嫁入我武當派,那豈不是兩全其美?”


    雙清紅暈滿臉,一聲嬌嗔道:“張真人,你就不要為老不尊了!就憑俞二哥那個直男的性格,我便是厚著臉皮倒貼上去,他也不見得會接受啊!你這不是存心讓晚輩難堪嗎?”


    張三豐聽到她這番話,不由得眼前一亮,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歡喜,輕聲說道:“丫頭,聽你這話中的意思,你心中是不是對我那蓮舟徒兒有了意思?你若是不好意思說出來,那老道卻願意牽這個紅線。像你這麽好的姑娘,便是打著燈籠也難找。蓮舟小子要是敢不答應,看老道怎麽修理他!”


    雙清紅著臉啐道:“為老不尊!哪有像你這樣,一個當長輩的,如此取笑人家一個小姑娘的?你想的恁也美了!你的五弟子張翠山,能找到似我姐姐這般人間絕色、又聰明能幹過人的巾幗奇女子,那便已經是你們武當派燒了高香,偷著樂去吧!現在居然還想要讓俞二哥娶我,那豈不是異想天開?”


    張三豐哈哈大笑道:“貧道到不覺得這是異想天開。以我那蓮舟徒兒的人品心性,武功修為,隻要他想娶妻,不知有多少名門閨秀,巾幗英雄,想要嫁給他呢!隻是,老道卻偏偏隻瞧得上你。丫頭,要不考慮一下?”


    雙清撅嘴嬌嗔道:“你這個老頭兒好壞!我還年輕,才不想這麽早就嫁人呢!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張三豐哈哈一笑,一臉揶揄的看著她,輕輕嘟囔了一句:“你這丫頭,就嘴硬吧!像你這麽好的姑娘,老道自然不願意讓你花落別家。我老道那麽多徒弟,我就不相信了,還找不到一個匹配的上你的人?真不行的話,便讓你也嫁給翠山好了!讓你們姐妹倆二女共事一夫,倒也不錯!”


    楊善登與孫碧雲兄弟對望一眼,心中也是暗暗期待起來。


    楊善登忍不住低聲叫道:“師父,徒兒也是你的弟子,你老人家可不能厚此薄彼!雙清姐姐既然不願意嫁給二哥,那不知弟子是否有這個福分?”


    還不等張三豐答話,雙清已經忍不住一腳就向著他踹了過去:“楊善登!好你個臭小子!你二哥那麽出色的奇男子,你姐姐我都尚且瞧不上眼,你居然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信不信我給你來一個地獄天堂?”


    楊善登嚇了一大跳,立刻一撲棱腦袋,縮著脖子,低聲咕噥道:“你不同意就不同意唄!也沒必要拿這麽歹毒的毒藥嚇唬我吧?”


    張三豐看著他這個徒弟那沒出息的樣,忍不住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忍不住笑罵道:“你這小兔崽子!瞧你那沒出息的樣!”


    雙清卻不願再糾纏這個問題,她抬頭看著張三豐,語氣嚴肅的道:“張真人,說歸說笑歸笑,既然皇帝陛下已經在皇極殿中,恭候你的大駕,那我們總讓那位一國之君在那裏枯等,這也不大妥當吧?”


    張三豐大笑道:“丫頭這話極是。碧雲,頭前帶路,為師這便去見見當今皇上。”


    孫碧雲躬身答應一聲,便揮手令人將轎子抬了過來。


    孫碧雲親自壓轎,恭請師父坐入轎中,孫碧雲、楊善登、雙清騎馬隨侍左右,在眾侍衛與太監錦衣衛的簇擁之下,向著皇城紫禁城而去。


    一路無話。


    不一會兒,在眾禦前侍衛的簇擁下,來到了紫禁城的正門,午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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