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鬆溪兄弟正在訝異間,又聽到一個清亮柔美的女子聲音,伴隨著瑤琴聲唱道:


    “無根樹,花正嬌,


    天應星兮,地應潮。


    屠龍劍,縛虎絛,


    運轉天黑翰鬥梢。


    鍛煉一爐真日月,


    掃盡三千六百條。


    步雲霄,任逍遙,


    罪垢凡塵一筆消。


    張天師,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收手吧。也給自己一個善終。”


    張三豐卻是一臉的驚訝,愕然。


    要知道,這兩位女子所念誦的歌詞,可是他親手所作《無根樹》道情詩。


    而且這兩名女子,聲音並不甚大。而且從聲音中判斷,年紀也不大。但卻在滿場紛亂的喊殺聲中,將這歌詞,清清楚楚的傳入眾人耳中。這份內功修為,就足以驚世駭俗了。


    張三豐想不通。這世間,除了雙英丫頭那個妖孽之外,天下間還有哪一位年輕女子,有這麽高深的功夫?


    當真是他老人家已經老了嗎?還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嗎?


    那位龍虎山天師張宇初反應卻不一樣。


    他左手持劍,右手拂塵,冷冷的目光掃過全場。隨後將目光死死的鎖定在身穿紫衣的雙清身上。


    他語氣森然冰冷的道:“昝雙清!你休要在本天師麵前裝神弄鬼!別忘了,你姐姐還在本天師的手中!現在,你立刻出手拿下俞蓮舟兄弟。本天師慈悲為懷,還可以放過你姐姐一馬。否則,就別怪本天師心狠手辣,辣手催花!”


    雙清聽到這陣瑤琴聲,卻是忍不住心中微微一動。她心中亮光一閃,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難道是她們?當下不動聲色的雙手一攤,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著那張宇初,一臉譏誚的道:“嘖,嘖嘖!虧你還是龍虎山的天師道長。這智商,堪憂啊!難怪玄玄子前輩,他能處處壓你一頭。看來,也是有原因的。就是你始終看不透。便如張三豐前輩,他所著的金丹詩,二十二首《顛倒妙用》中所說:


    尋真訪道有何難?


    隻要人心識倒顛。


    休向山林尋至藥,


    必須城市覓真鉛。


    青龍鎖住離交坎,


    白虎奉回兌入乾。


    此術效他行將去,


    自然有路上青天。


    不過,如此深奧精妙的金丹大道。你這位資質魯鈍的天師,恐怕是看不透了。唉,可惜,可惜呀!”


    她說到這裏,卻忍不住連連歎息。


    張宇初卻是黑了臉。咬牙切齒的罵道:“小丫頭,胡說八道!你年紀輕輕,又懂得什麽叫金丹大道了?本天師看你,根本就是不懂裝懂,胡說八道!”


    雙清心憂楊善登兄弟生死。卻也懶得與他辯駁。


    她雙眸微微一眯。突然身子一閃。便如一道天外流星般。眨眼間便到了他們兄弟身邊。


    隻見到她雙手一揮,渾厚精純的內力湧動之下,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看似輕柔的掌風忽然出現。


    眾人隻聽到呼呼掌聲響起。那地下的漫天柴火。便被她擊得四下飛舞,四下飛散開去,瞬間留下了一個大大的空地。也讓楊善登兄弟,立刻擺脫了火焚之罪。


    與此同時,原本被張宇初壓製的,縛手縛腳的張三豐,見到楊善登四俠,已經脫離了火焚的危險。當下心中再無顧忌。頓時袍袖一拂,雙足一頓,魁梧奇偉的身子,頓時如閃電般掠過,被雙清與那唱歌的女子,驚得目瞪口呆的張宇初,下一瞬間,他便出現在了銅鼎旁邊。


    不過,他卻還是慢了一步。


    在雙清念《顛倒妙用》歌訣聲響起之時,一直雙手握刀隨時待命,站在殷梨亭旁邊的那兩個人,已經驚覺到不對。立刻幹脆利落的,抬手劈斷了綁縛殷梨亭的繩索,兩人從兩邊架住了殷梨亭的胳膊。將他拖到了銅鼎邊。


    在張三豐雙足踏上高台的那一瞬間。他們立刻一用力,頓時將毫無反抗之力的殷梨亭,推入了沸騰不已的丹爐中!


    在場之人,隻聽到嘩啦一聲水響,在沸騰的水花四濺之中,那一直耷拉著腦袋。毫無反應、仿若死人一般的殷梨亭,便重重的跌入了丹爐之中。


    高台上的張三豐及遠處的俞蓮舟兄弟都是大驚失色,忍不住齊聲驚呼:“啊!(梨亭)六弟!”


    張三豐也是心中陡然一沉,左手一抬,一股淩厲的掌風,頓時便向著那丹爐猛然拍了過去。


    正在這時,圍繞在高台附近的天師教諸長老與各大護法,立刻向著張三豐包圍了過來。


    刀槍劍戟諸般武器揮動之間,並向著張三豐擋了過來。


    張三豐眼見到自己愛徒,在自己眼前被推入丹爐之中,頓時是又驚又怒又是心疼。雙掌驀然一合,隨即一分,一式太極拳【野馬分鬃】,便向著台上,眾人猛然拍了過去。


    他這一下似緩實疾,似輕實重,其中蘊含的渾厚內力與淩厲的攻擊力。就遠非俞蓮舟兄弟可以比擬的了!


    隨著他雙掌拍出,擋在他身前的天師教眾長老,頓時便被摧枯拉朽一般,向著四下跌飛了出去。在眾人的鬼哭狼嚎的慘叫聲中,有兩個倒黴蛋,也頓時重重的砸進了丹爐中!


    張三豐卻顧不上他們的死活。足尖一點,身子一縱,在張宇初揮劍攔過來之前,他已經到了丹爐旁邊。


    他左手一探,立即抓住爐耳,也顧不上燙手。右手在鼎身上用力的一拍!


    眾人耳邊隻聽到“哐當”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那巨大的銅鼎已經被他一掌拍的離地,淩空翻滾了出去!


    鼎爐中的那些沸騰的藥液,與那差點被燙熟了的殷梨亭,及那兩名天師教的長老,頓時便從爐中翻滾了出來。


    張三豐顧不上別人。他不等殷梨亭跌落在地。身影一閃。右手伸出,一式【上步攬雀尾】,淩空一撈,便將自己的小弟子殷梨亭,牢牢的抱在了懷中!


    當張三豐抱著徒兒緩緩落地之時,那張宇初已經執劍奮力趕了上來。他人還未到。便已經長劍顫動,一式“星河倒卷”,撒出一片淩厲劍芒,疾刺張三豐後背。


    張三豐卻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一般,他頭也不回。目光隻是凝視著懷中皮開肉綻,手足軟軟的垂下,毫無反應的小徒弟。左手袍袖一拂,身子微側,一式【轉身擺蓮】,一股柔到了極處,卻又洶湧之極的袖風,頓時就將張宇初抽飛出去了四丈多遠!


    在張宇初被震飛之時,一大口鮮血,也不可遏製的從他口中噴了出來。


    眾人隻聽到砰的一聲巨響。張宇初已經重重的砸落在地。


    在他鮮血狂噴之時,張三豐右手抱著奄奄一息的愛徒,殷梨亭,一個箭步,就掠到了他的身邊,左腳一抬,向著張宇初胸口便踢了過去。同時口中憤怒的罵道:“老道今年一百二十餘歲。有五十多年沒有罵過人了!可你這個老王八癟犢子。非逼的老道破戒!老子踢死你這個老王八犢子!”


    他口中罵人,腳下卻也不慢。一下下狠狠的踢在張宇初的身上。


    直踢的那張宇初鼻青臉腫,口中,鼻中不停的冒血。躺在地下不停的倒吸涼氣。他兀自惱怒傷心的罵道:“張宇初,你這個殺千刀的老牛鼻子!老道這個姓殷的小徒弟,本來就夠可憐,夠倒黴的了。你居然還想將他拿來煉丹?你算個什麽狗屁出家人?你的慈悲憐憫之心呢?你的良心都叫狗吃啦?!還有善登他們幾個兄弟。他們也沒有得罪你吧?你何必一定要將他們狠心的燒死?你對老道有意見,就可以衝著老道來。何必遷怒於老道的徒弟?你年紀大了他們這許多,為何一定要為難,他們這些晚輩?你......你......啊......”


    罵到後來,早已萬事不縈於心的張三豐,已經是心痛的忍不住縱聲長嘯,聲嘶力竭,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他懷中抱著已經沒了呼吸的小徒弟。心痛的已經無法呼吸。


    百餘歲的老人,哭的像個孩子。


    哭的肝腸寸斷。


    哭的泣不成聲。


    此刻,身受重傷的俞蓮舟、俞岱岩、楊善登、盧秋雲、孫碧雲、周真得、劉古泉、王道宗與張鬆溪,幾兄弟在雙清的護送之下,互相攙扶著,以劍撐地,艱難的走到了張三豐身邊。


    那些原本奉命圍堵攔截張鬆溪兄弟的那些,【玄溟聖宮】與那些天師教一眾護法長老們,在見到雙清,一個回合就拿下了【玄溟聖宮】宮主柳北溟的情況之下。對這個年紀輕輕的漂亮小姑娘,心中都充滿了敬畏與忌憚之心。


    此刻見到雙清護送著俞蓮舟兄弟走了過來。都情不自禁的連退數步,讓出了一條寬闊的大路。


    眾兄弟看著師父懷中,那赤身裸體,已經被那滾燙的藥汁烹煮的皮開肉綻,不成人形的六俠殷梨亭,一個個忍不住痛哭失聲。心中的痛苦,心疼,與憤怒,無奈,頓時齊齊湧上心頭。


    眾人一起默默的垂淚。


    殷梨亭到現在都沒有說過一個字。


    也不知道是被張宇初與那柳北溟毒啞了,還是被點穴灌藥了。亦或者是早就被他們殺死了。他由始至終都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動彈,反抗一下。


    即使是在被人突然推入了滾燙的藥液之中,他也沒有睜眼掙紮,哪怕是呼喊一下。


    俞蓮舟脫下自己破爛,沾滿血漬的外衣,顫抖著雙手,輕輕的披在渾身赤裸的六弟身上。他想伸手去抱抱他,可是,看到他身上那些觸目驚心,深可見骨的傷口,他又不敢去抱。生怕弄疼了他。


    一向堅強,嚴肅。沉默寡言的他,此刻,也是禁不住淚流滿麵,聲音喑啞的泣涕漣漣道:“師父,六弟他......還能......活轉來嗎?”


    張三豐不答,隻是低頭看著懷抱裏,氣息全無的殷梨亭,默默的垂淚。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方才雙眼通紅的,開口說道:“蓮舟,這世上誰人不死?隻是,隻是......梨亭這般死法......卻也太過淒慘了一些。”


    說到這裏,他已經忍不住潸然淚下。


    在剛才他從空中搶下六弟子殷梨亭時,已經不下十次的給他把過脈搏,摸過他的心跳。


    可是,無論他如何努力,都已經摸不到,這個可憐的小徒弟的心跳與脈搏了。


    張山豐心中知道。他這個苦命的小徒兒,沒有雙英那個妖孽丫頭的天賦異稟。沒有伴生靈物,不可能在沒有了脈搏與心跳之時,還能福大命大造化大的活下來。


    此刻他的心,是崩潰的。他的心中,是絕望的。他試圖用自己修煉一百多年的渾厚內力,來激活這個小弟子殷梨亭的生命精氣,讓他恢複一丟丟的,呼吸心跳。


    他相信,以雙清姐妹那逆天的【時空反流之法】,隻要這個小徒弟還有一點心跳脈搏。她們姐妹一定有辦法搶奪回他這條小命。


    可是,他失望了。或者說,絕望了。無論他如何用勁,輸了多少內力進去,都仿佛泥牛入海一般。全無半點動靜。


    俞蓮舟兄弟們聽到師父之言,都是禁不住心中一沉,一股濃濃的悲哀與不舍。頃刻之間,就充滿了他們的心中。


    身受重傷的劉古泉,此刻也顧不上自己身上的傷勢了。


    他悲泣著問道:“師父,你醫術丹道冠絕天下。難道你也救不了六哥他嗎?”


    說到這裏,他忍著身上燙傷之痛。忍不住跪下。低頭哭泣道:“師父!徒兒,求求你救救六哥。六哥已經受了那麽多的苦。受了那麽多的罪。他,他不會就這樣死去的。師父,救救六哥!徒兒求求你了!”


    他忍不住一個響頭重重的磕了下去。


    俞蓮舟兄弟都是心中絕望,悲哀之極。全部忍著身上傷痛,跪了下去。大家一個重重的響頭磕了下去。同聲悲泣道:“師父!徒兒,求你,救救六弟(六哥)!”


    張三豐卻是紅著雙眼,欲哭無淚的道:“蓮舟,岱岩,鬆溪,梨亭不僅是你們的師兄弟。也是我老道的好徒弟。但凡有救他的方法,不用你們兄弟說,為師也會竭盡全力的救他。可是......可是......人力有時而窮。梨亭,他......他死了......救不回來了......”


    他抱著他這個可憐的小徒兒的屍體。泣不成聲的道:“蓮舟,你們兄弟哪一個,回去去把聲穀與玄清接過來。讓他們看看六哥最後一眼。以全你們兄弟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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