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讓秦夫人的淚頓時落下,當年,當年的事已過去那麽多年。看見自己夫人眼中的淚,秦秋伸出手輕撫她的肩一下:“這件事,我知道也不能怪你,這婚事當初是我定下的,誰會知道有人會在女兒麵前說東道西,還把涼州說的如同龍潭虎穴一般。”


    秦夫人忍住眼中的淚,想說全是自己的錯,才沒發現女兒心事重重,等到發現時候已經女兒已經重病不起,藥石無效。事後雖處置了服侍女兒的下人們,又把秦秋那兩個亂說話的侍妾杖責致死。


    當時不過是有些遺憾沒和涼州結成這麽一門親,可今日就更加懊悔了,皇後之尊,這是怎樣的榮耀?秦秋的雙手擺了下:“罷了,這隻怕也是我們家的命,好在大兒能幹,等著吧,陛下隻怕還會有旨意。”


    說完秦秋就進府,秦夫人被這話說的一愣,跟著丈夫進府。有旨意,這旨意是好是壞?自家該如何應對都該問清楚,可不管秦夫人怎麽問,秦秋都不發一言,隻是進了書房,把秦璋叫了來,兩父子秘密說了半夜,秦璋離開書房時候眼有些紅,似乎是哭腫的,沒人敢問也不能問。


    次日宮中果然有旨意來,秦府從上到下都有賞賜,秦秋帶著家人領旨。念完詔書,宦官就對秦秋道:“陛下還有口諭,今兒這些賞賜都是補昨日來秦府打擾的禮,叫老相公不用進宮謝恩,若如此,就生分了。”


    秦秋恭敬聽完才對宦官道:“陛下天恩,臣也隻有厚顏接下。”那宦官哈哈一笑:“老相公乃陛下肱骨之臣,陛下極其倚重,這些算得了什麽?”說著宦官又低聲道:“還要恭喜老相公,娘娘已經請了安國長公主和福國夫人兩位來做媒人,來說昨日的親事呢。老相公您還是快些準備,好迎接媒人吧。”


    恩寵越多,秦秋心裏越不安穩,麵上還要做出平靜神色,謝過宦官後就讓秦夫人趕緊準備,又讓二兒媳婦把葉翠裝扮好。府中上上下下都麵帶喜色忙碌。


    過不了半個時辰,陳柳和王夫人果然來到相府。這樁婚事既有陳枚親口許下,秦家也不會多爭議什麽,把兩位迎進府,秦夫人親自接進來,分賓主坐下,說幾句家常,把雙方貼子換下。


    然後就由秦二娘子帶著葉翠出來,陳柳親自把一塊玉佩栓在葉翠腰間,王夫人在旁說幾句吉利話。葉翠又在自己娘的教導下行禮參拜謝過兩位媒人,這樁婚事就此定下。


    秦府已備了酒席謝媒,有知道的人也吩咐送禮道賀,一時相府十分熱鬧。陳柳飲了兩杯酒就告辭,說要進宮回稟清瑜,她身份在此,秦夫人也沒有留,隻送到門口看著她車駕遠去這才折身回去招待王夫人。


    陳柳車駕直接入宮,進了宮門下車往昭陽殿行去,剛走進殿門就聽到清瑜的笑聲:“這相府的酒看來不錯,小姑你腳步都有些飄了。”陳柳的腳步的確有些趔趄,宮女這一路都扶著她,來到清瑜麵前剛要行禮清瑜就止住她:“罷了,趕緊坐下。你們快給公主熬碗醒酒湯來。”


    已有宮女送上熱茶,陳柳端起喝了一口就皺眉:“怎麽這麽苦?”宮女急忙道:“公主您多喝了兩杯,這茶自然要濃些才好醒酒。”清瑜已對陳柳道:“別管這個,趕緊喝了,我們好說話。”


    陳柳喝完一杯濃茶覺得好受些,用手掩住口打個哈欠:“既然娘娘不嫌棄我滿是酒味,那我也就說說話。”清瑜敲她手一下:“這時候和我說這個,該不該打?”宮女又端來一碗醒酒湯,陳柳一口飲盡才笑道:“嗯,我這不是怕失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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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惹的清瑜噗嗤一聲笑了,宮女知道兩人要說話,已經相約著退出去,隻有殿門口留的兩人守在那裏。陳柳這才靠向清瑜,把今日去秦府的經過敘了一遍,最後方道:“秦府和平日差不多,嫂嫂,陛下為何不直接下旨?”清瑜瞧著陳柳:“若直接下旨,舊臣們的心隻會更快偏向秦家,到時又出大亂子了。再說秦家的確對朝有功。”


    清瑜停住沒繼續往下說,陳柳嗯了一聲沒有再問。朝政這些,當年在閨中時候,總覺得離自己那麽遠,自己的一生就該和嫡母一樣,出嫁後操持家務、生兒育女,安穩度過這一輩子。可是現在就算自己想離朝政遠一些,身為皇帝的妹妹,不知何時已經成了朝政的一部分。


    清瑜輕輕拍下陳柳的手:“你也不用太煩心,知道你要給兩個外甥尋媳婦,看中哪家的就說,罪又不及出嫁女,以後有個什麽萬一,難道你哥哥還會拆散恩愛夫妻?”陳柳回神一笑:“這倒是我想多了,大姊姊剛娶了兒媳婦,現在又要忙著嫁女兒,倒很少進宮了。”


    竇翊比陳枚晚了半個月到京,到京之後就被陳杞一通怒罵,接著不等竇翊說什麽就張羅婚事。竇翊知道自己擅自往邊境去這件事惹怒自己的娘,也乖乖地不敢說什麽,任由陳杞張羅婚事,畢竟不管娶什麽樣的,都差不多。


    陳杞見兒子這樣聽話,心中的怒氣才算消掉一些,竇翊回京半個月就娶了妻子,入了洞房。倒讓平王妃直歎息,早曉得擅自去一趟涼州就這麽聽話,就該讓純炎也悄悄地去趟涼州,免得他總對自己選擇的女子橫挑鼻子豎挑眼,到現在都沒定下來,眼瞅著都快二十,這個年紀再不娶就未免年紀太大。


    陳柳這話讓清瑜想起這些事,也不由笑了:“大小姑娶回來的那房媳婦,那日進宮來,我見很有福氣的樣子,說話做事也落落大方,就是和翊外甥在一起,容貌有些……”清瑜頓一頓就沒往下說,陳柳也笑:“翊外甥長的,比當年四弟還要俊俏三分,別說這京城,我想著,就他的容貌,這全天下也找不到能配得上他。”男子家生的太俏也是件不大好的事,竇翊從軍隻怕為的也是把那張臉曬的黑一些添上些男兒氣,可惜不管怎樣,他那張臉都還是像擦了粉一樣白。


    接著陳柳就又道:“好在我尋兒媳婦的時候,沒有這個困擾,隻要姑娘長相清秀過得去就成了。”尋媳婦?還要為純煊選太子妃呢。按前朝的例子,都是皇後經常邀請各家夫人帶著女兒進宮來,冷眼慢慢擇去,若有能入眼的,就接進宮來小住十來天,讓宮女貼身服侍著觀察。這十來天下來,怎麽不好的小脾氣都藏不住。


    可這樣要去應酬,真心麻煩,做皇後的在場麵上,說話可是要想了又想。清瑜用手拍下額頭,陳柳已經笑了:“嫂嫂也要為太子選妃了吧?怎麽覺得這日子就是為孩子們擇婿挑媳婦,等婚事一完,又盼著他們生兒育女,再看著孫兒們漸漸長大,自己也就老了。”


    這樣的話清瑜並不是第一次聽,勾唇一笑沒有接話,兩人又說幾句家常,陳柳的酒雖漸漸散去,但困倦已經湧上來,告辭回府去了。清瑜看著她的背影,人這輩子,真是極其容易過。


    秦餘兩家的結親,在外人看來似乎讓秦家和皇家的聯係更緊密了,但在朝中,秦秋已經感覺到了壓力,有幾次提拔官員的提議並沒通過。而起用的有幾個人中,就有範良的幼子,當日範良沒有逃過斬殺,幾個兒子也跟著被殺死,隻有這個幼子在書院讀書,聽到消息後提前逃走逃過一劫。


    新朝建立之後這人回到京城,想尋進身之階,當時秦秋出於私心,並沒報上陳枚。這人在京城待了數年,今年開科也落第,此人一怒之下,把自己文章貼在曲江池旁,直言誰能指出一詞之錯,就甘心為奴。


    這話讓京城之人嗤之以鼻,自然有人前往,當時秦秋也曾微服去看,見凡是提出的人皆被這人駁斥。秦秋看了兩日,覺得此人才學盡有,但年輕人性子太過強烈,未免有些不堪大用。陳枚回京之後,自然有人上奏了這件異事,陳枚聽的後就著有司傳來,當時秦秋就道,為臣者,不僅隻有才學,也要知道些人情世故,鋒芒太過,未免有時會刺到同僚。


    陳枚卻不以為然地道:群臣之中,總要各種各樣性格的人有才好。依舊召見了範家幼子,這人生在涼州,也曾見過陳枚,在禦前收起了些鋒芒。陳枚考問了他學問,不由讚了又讚,歎這樣美質,該為國所用才是。賜此人進士出身,又特別讓他進了禦史台。而負責這次開科的主考等人,也得了處分。


    當時陳枚在外,太子監國,這主考是秦秋親自定的,陳枚這樣做,無疑往秦秋麵上打了一巴掌。也許,該急流勇退才是上策,秦秋是個聰明人,不然也不會在最後一刻投靠陳枚,博一個全家的富貴。隻是,這富貴已到手,又怎舍得輕易放掉。


    秦秋在思慮重重中過了數月,此時早已從春變為秋,秦秋看著自己又被駁回來的奏折,用手輕輕拍一下奏折,陳枚這些日子的倚重已經慢慢往別人那邊去了。


    秦秋正在思量,外麵已經有管家聲音:“老爺,宮中有旨意下來。”難道是終於決定罷相?秦秋的臉沉一下就出外接旨,來傳旨的宦官是常見的,見到秦秋就拱手道喜:“恭喜恭喜,老相公的恩寵,真是源源不斷。”


    秦秋心裏疑惑,但還是聽宦官念出旨意,竟是賜了秦璋銀青光祿大夫,又賜秦秋的二兒子一個五品郎中的職務。這樣的喜事,讓秦璋和秦二郎都十分歡喜,秦秋握著聖旨良久才道:“吩咐他們預備筆墨吧。”


    秦璋不明所以地道:“父親要寫謝恩奏折嗎?”秦秋搖頭:“聖恩難切,我年紀已老,該辭去相位,頤養天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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