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瑜把下巴擱在丈夫的肩膀上,突然笑了起來,陳枚伸出兩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笑什麽?是不是這幾年沒見,你笑我已有了白發,人已老了?”清瑜的雙手圈住丈夫的腰,在他肩上搖頭:“這副擔子還交不了煊兒,你別想讓我們兒子受罪。”


    陳枚的手離開妻子的下巴撫上她的肩膀,聽到她這話笑了一聲:“很多人都以為當皇帝是全天下最得意的事情,你倒好,還說我們兒子現在受罪。”清瑜抬頭看著他:“什麽天下最得意的事情?那麽多的規矩、那麽多雙眼睛盯著你,朝中後宮,哪一件不要想的很清楚明白?”


    提到朝中事務,陳枚的下巴微微收緊陷入沉默,雖在外征戰,但兩人之間書信來往很緊密。現在戰事雖平,但接下來的事情更多,要讓群臣之間和睦,要讓這天下重新太平,還有,現在已經算很迫在眉睫的事情,尚擁兵在外的幽州。這副擔子著實不算輕,現在就算陳煊已經長大,陳枚也不能把這副擔子放心的交給兒子。


    清瑜明白丈夫的沉默,直起身看向他:“我明白,那麽多的難事我們都過來了,現在還怕什麽呢?”陳枚也笑了:“是,那麽困難的事都做完了,更何況,我們現在還有別人沒有的名分。”


    清瑜拍拍他的肩:“我會一直跟著你的,樾妹妹,為何這次沒跟你一起回來?留得煬外甥一人在京,瞧著也實在……”提到陳樾,陳枚說出的話既欣慰又帶有一些難過:“我讓她隨我回來,她不肯,說要在涼州替我守著邊關,她還說,阿父和餘兄弟都是死在涼州,她覺得,離開了涼州他們會很孤單。”


    清瑜的唇微微抖了下才歎息:“樾妹妹,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想要去江南玩耍的小姑娘,也不再是那個隻看得到涼州的女子。她已能為陳枚分憂,陳枚嗯了一聲:“若樾妹妹是個男兒該多好?”


    宮女已在殿外恭敬地問:“陛下、娘娘,飲宴的時候到了,請陛下和娘娘移駕。”清瑜揚聲道:“進來服侍陛下穿衣吧。”說著清瑜走到一邊拿起龍袍往丈夫身上套:“你啊,太貪心不足,要換我,就該想著寧願樾妹妹像平常女子一樣,會傷心會哭泣,會回京城,或者以後悲傷慢慢褪去,還會另嫁。”


    陳枚張開雙手,好讓宮女給自己掛上玉佩,聽了清瑜這話愣了下道:“是啊,你說的才對,樾妹妹才二十七,還可另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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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瑜輕歎一聲:“其實三妹妹也可另嫁的,畢竟剛過三十,這個年齡在男子那還算壯年,在女兒家怎麽就成年老了?”陳柳?陳枚的眉微微皺起才道:“隻怕她不願意。”


    畢竟隻是小姑,清瑜微微一笑沒有再說別的,看著陳枚換好衣衫就和他一起出門前去赴宴,踏上車駕的時候,旁邊的宦官小心地扶著陳枚上車,陳枚的眉一皺才道:“在軍中久了,這樣竟不習慣了。”


    清瑜坐到他身邊,車駕緩緩前行,清瑜才笑道:“不然他們要做什麽呢?前些日子,我和趙尚儀商議著再放出宮些人,趙尚儀那麽個人都差點和我吵起來,說現在宮中宮女不足千人,連上宦官也不過兩千來人,若再放出宮些人,又沒有補的人,這宮中未免太過空曠。這才沒做。”


    聽出清瑜話裏的遺憾,陳枚握住她的手:“別人都說皇帝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自然也要後宮三千才夠服侍,可是我隻有你一人,這宮中難免有些冷清。”清瑜斜斜看丈夫一眼:“怎麽,前頭我才把那幾位千金送出宮許了人,你這就不高興?是不是讓我給你封上幾位妃子,你才嫌不冷清?”


    清瑜的話裏半帶嬌嗔,還要把自己的手從陳枚手中抽出,陳枚握緊妻子的手:“自然不敢,在這後宮裏,我都要聽你的,再說美人恩我又不是沒消受過,現在怎敢再消受?”清瑜又笑了,猛地想起陳楓夫妻,不由歎了聲:“可有人正在消受美人恩消受的不亦樂乎,前些日子京中的事你都知道了吧?若不再行整治,隻怕會鬧出大亂子。”


    陳枚當然知道事情從何而起,輕歎一聲道:“四弟他,也不是沒見過人的,那個柳姬,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狐媚子?”此時已經到宴會舉行的地方,車駕停下,宦官請他們夫妻下車,清瑜掀起簾子道:“什麽可憐?這種女子和平常女子並不一樣,不然怎會如此?”


    當日節度使府邸裏,也有過這樣的女子,陳枚伸手讓宦官扶自己下車,眉還是皺一下:“能讓四弟如此,隻怕也是他的劫。”


    似乎隻能這麽解釋,但清瑜在下車後還是低聲說了句:“隻怕在四弟心裏,這是他的緣。”陳枚笑一笑,握住她的手和她並肩走進舉行宴會的大殿,輕聲道:“你肯定是我的緣不是我的劫。”


    清瑜的唇不由往上揚,長久的相思在此時完全消去,和丈夫並肩進入殿內,等候已久的群臣看見他們進來已經起身行禮,高呼萬歲。清瑜不由長出一口氣,丈夫在身邊的感覺和丈夫不在身邊的感覺真是完全不一樣。


    陳枚起初回來這幾日都十分繁忙,要詢問陳煊對政事的處理原因,要和秦秋等人商議新進士的授官。這是新朝的第一次開科,對這批新進士的授官陳枚十分重視,雖然殿試已過名次已定,還是又一個個傳到殿上重新詢問,而不是像舊朝隻傳前三甲進殿。


    和陳枚的繁忙相比,清瑜就輕鬆很多,無需再看奏折,不需再和陳煊商議政事怎麽處理,隻需把精力都放在後宮內,而後宮中除了如娘一個妃子再沒有別人。


    能操心的竟是兒女們的婚事,純漫的婚事已該提到日程上,她已過了十七,該給她尋個駙馬,再耽誤下去就年紀太大了。清瑜召來趙女官和她商議要給純漫挑個駙馬。


    聽到清瑜召自己來是為的這事,趙女官笑了:“其實不止三公主,按說,太子殿下的太子妃,也該冷眼挑著了。”陳煊?清瑜不由一愣:“他才剛過了十二。”趙女官的笑依舊很得體:“平常人家,給長子挑媳婦都要擇個數年,更何況太子乃國本,他的妻子將是未來的皇後,國母之尊,自然更要精挑細選才是。”


    何況還有理由趙女官沒有說出來,曆代挑皇後都會在世家官宦之女中選擇,若是陳煊遲遲不擇太子妃,難免會耽誤了適齡女孩的婚姻。


    清瑜頓一頓才道:“是我忽視了,竟忘了這麽一件大事。”說著清瑜用手扶一下額頭:“哎,怎麽連煊兒都要尋妻子了,我還一直以為我還年輕。”趙女官這下是真笑了:“娘娘也不過剛過三十,常有富家主母四十之後還生產的,這樣算來,娘娘的確還年輕。”


    生產?清瑜的手不由摸一下小腹,當年生小兒子時候是難產,當時醫官在生產後來診脈就對清瑜直言,說她以後隻怕不能生育了。當時清瑜並不在意,已有了三子一女,再多生育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且能免了生育之苦,也算好事一件。


    現在趙女官這十分無意的一句話,倒勾起清瑜的這個念頭來了,不過清瑜很快就笑了:“我做外祖母已經數年,再說若真似你說的,選太子妃,那再過幾年就做祖母了,做祖母的年紀還生兒育女,那真是沒臉見人。”趙女官也隻當清瑜說笑:“娘娘和陛下伉儷情深,這是天大的喜事,若再誕下個小皇子或是小公主,那就更是萬千之喜。”


    清瑜瞧趙女官一眼:“上個月舅舅那邊說舅母有了身孕,是不是趙尚儀你也動了嫁人之念,若真如此,你看中了誰就告訴我,我親自給你說媒。”這話讓趙女官麵上頓時飛起紅霞:“臣怎能有褚夫人那樣好的運氣,況且若嫁了個不好的人,他三妻四妾的,我這把年紀,哪還去受這些氣,倒不如在這宮中陪著娘娘理一些事情,說說笑笑,這日子也就過去了。”


    說著趙女官想到襄王妃,當日的永寧公主雖非嫡出公主,卻是金尊玉貴樣長大,還記得她在宮中待嫁時的風采,而現在,僅僅一個誰都不看在眼裏的下|賤婢妾,就讓她這樣黯淡無光。


    清瑜輕歎一聲:“我也隻能管好我身邊的了,好在公主出嫁,按例駙馬是不能納妾的,還是讓禮部去操辦這件事,等挑出合適的人,再定下就是。”趙女官應是退下,清瑜的眉皺起又鬆開,人生的事,總是不能事事周全。


    晚間陳枚回來的還是很晚,當陳枚進殿時候,清瑜已經換過衣衫,伏在幾案上睡著了。陳枚見妻子等著自己,揮手示意宮人走出去,這才緩步上前,剛要去剪燭花就看見清瑜打著哈欠直起身:“我怎麽睡著了?果然年紀大了,精力短了。”


    陳枚也連連打著哈欠:“是啊,原來還不覺得,可這次回來才發現,精力不足了,竟是我先乏了才讓他們回去的。”清瑜站起身走到床前歪下去:“今兒趙女官說了,不光是要給漫兒擇婿,煊兒的太子妃也要冷眼擇著,還記得他生下來時就那麽一點點大,怎麽就要娶妻了?”


    陳枚自己寬掉外麵的衣衫躺在妻子身邊,屈起一個胳膊看著妻子:“這日子過的快,不過要給煊兒擇太子妃,倒讓我想起另一件事,我登基頭尾算起來,也有三年了,跟隨我的舊臣依舊沒有封爵,這件事也該辦了。”


    清瑜的眼睜開:“封爵,那這朝中?”陳枚閉著眼拍拍妻子:“朝中,自然是要有所變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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