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是五月初三,眾命婦們都早早起來,帶著打扮好的女兒進宮,坐車來到宮門前下車,宮中早已安排好宮女宦官在那等候迎接。周夫人雖也在進宮之列,但周家沒有適齡女子,又不耐於人應酬,稱病辭了。


    周家就來了清露帶著清霜,車到宮門前兩姊妹下車,等候在那的宮女宦官上前對清露行禮,清露含笑讓她們起來,一來一往間,已把個塞滿銀錠的荷包放到宮女手心。宮女拿了荷包也不見臉上有什麽變化,隻是恭敬地請兩姊妹入宮。


    一踏進宮門,清霜看著皇宮雙腿不由微微有些發抖,她從沒進過宮,舊朝到後期已宣詔甚少,林氏品級不高自然不在被召行列裏麵。走在她旁邊的清露伸手拉住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道:“不用擔心,我第一次進宮時候也是這樣的,等多來幾次就習慣了。”


    清霜臉上那淺淺緋紅並沒消失,眼睛睜大一些看著清露:“姊姊也是這樣嗎?我還怕,怕隻有我如此,太過小家子氣了。”清露麵上的笑容更加甜蜜:“誰都有第一次,況且,”清露加重語氣:“你別忘了,你是皇後的妹妹,來這宮裏不就跟走親戚一樣?”


    清霜也笑了:“姊姊說的是,倒是我忘記了,忘記了我也是皇後的妹妹。”即便不是一母所出,可和別人比起來,自己和皇後之間總是有血脈的,想到這裏清霜收起那小小的自卑,頭微微抬起,努力讓自己的動作更為自然,輕快地走在宮道上。


    看見清霜的這個舉動,清露露出滿意笑容,若被皇宮威勢震住,又怎麽進行下一步呢?在宮女引領下,姊妹兩人來到這次舉行宴會的綴錦閣,此閣位於太液池中蓬萊島上,閣高三層,四周都是竹簾,一卷起就能望到外麵的水,此時滿池荷花尚未開放,卻已是碧浪滿池,入眼一片新綠。


    閣中已有先到命婦等候,有熟識的也相攜看水,指點著遠處陽光下的宮殿。看見清露姊妹進來,熟識的人和清露打著招呼,不管怎麽說,各家這些麵子做的不錯。也有人見過清霜,笑著問那麽一兩句,初見清霜的難免要拿出些見麵禮,不外是戒指手鐲耳環這些女孩子常用到的首飾。


    轉一圈下來,清霜的荷包已經裝滿,當然清露也給出不少見麵禮,大家說笑一會兒,也有走到四周看景的,沒有一人麵有不耐之色。清露和幾位夫人坐在那談笑,有人看著在一邊和幾位同齡女子坐在那說笑的清霜對清露道:“一向曉得宋府有這麽一位姑娘,隻是原來年紀小很沒見過,後來你娘又不愛出門應酬就更沒見過,誰知今兒一見,竟是這麽個端莊少女,論脾性也有幾分像皇後,竟不知道定過親沒?”


    這遞的話清露還有不明白的?隻是淡淡一笑:“家父就因這事才叮囑我帶著二妹進宮來,一來呢皇後出嫁時候二妹還小,都快記不得這個姊姊,二來呢現在二妹已經長大該結親了,也有想讓皇後看看,可有什麽合適人家。”


    這話倒十分合情理,畢竟家裏有位皇後,弟弟妹妹們的婚事問過她也是正理,皇後點頭的婚事說起來那是多麽光耀?已有人提起別話:“聽說楚將軍定在下月二十八成親,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先頭說話那個笑了:“你自家表妹怎麽忘了?楚將軍娶的是你表妹,說起來,以後見了皇後,你竟還長了一輩呢。”表妹?問話那個倒奇了:“我外祖家遠在千裏之外,幾個表妹都已婚配,唯有褚家表妹卻在宮中。”


    說話者聲音漸漸低下去,已明白前因後果,過了半響才道:“原來竟是褚家表妹嫁給那位楚將軍,難怪我不知道。”有人在旁邊笑了聲:“聽說還是楚將軍到皇後麵前求的,說來褚尚儀雖芳華不再,但論出身教養,又在宮中待了那麽些年,確不是那些年輕少女能比的。楚將軍果然不愧是皇後的舅舅,眼力和別人就是不一樣。”


    這樣的話聽的清露嘴裏有些發苦,特別是眾人紛紛讚同。清露不由看著這閣內,來往的人似乎還是那麽一些,可是清露知道,自己熟悉的那些人已經越來越少了,經過這麽大的變化,剩下的人家也就這些了。


    還有,清露看向另外一邊坐著的那些人,這些人打扮雖然和這邊的差不多,但禮儀舉動就差了很多,特別是有幾個,那說話的聲音明顯要大。這些都是跟隨陳枚起兵的從涼州帶來的舊將家眷,她們一邊,京中人一邊,涇渭是那樣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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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然涼州人中有曾從京中嫁過去的女兒,但是這樣被家族遠嫁的都是那些不得重視的女子,和留在京城裏的本家女子出身何啻雲泥,此時雙方坐在同一個地方未免會讓人生出感慨。


    涼州那邊突然有人笑起來,這笑聲在這閣內顯得格外刺耳,京中人都往發出笑聲的地方看去。發笑的人是朱娘子,她的夫君已因有功成為將軍,她也得封夫人,隨夫進京定居,隻是雖然被封為夫人,也能出入應酬,這位夫人的脾性終是改不了,愛說愛笑。


    此時看見她這樣失禮的動作,京中眾人的眉皺的更緊,但麵上神色還算平靜。未嫁少女們沒有這樣的城府,已有人麵露鄙夷之色,這位朱夫人的出身早被人打聽的清楚,不過是遊商的女兒,遊商之女在這些人眼裏比奴仆還要低下一些,畢竟奴仆還要學禮儀識規矩,可是遊商之女從小隨父漂泊,哪裏能學禮儀規矩?


    這樣的人竟能參加皇家的宴會,而且不知收斂,真是。這樣詭異的靜默讓朱夫人麵上的笑容慢慢收起,也有人樂見朱夫人出醜,搖著扇子唇邊帶著笑容,畢竟是上不得台麵的人。


    這樣的靜默沒人打破,京中人是不會得罪自己同伴的,至於涼州這邊,有人輕輕搖著扇子,料她們也不會有人知道怎麽打破這種尷尬,到時皇後到了,就知道有些事是永遠不能改變的。


    朱夫人麵上露出不知所措之色,想開口辯解竟不知道怎麽辯解,畢竟涼州這邊的人少,而京城眾人眾多。稍遠之處突然響起一個聲音:“皇後來了嗎?怎麽你們大家都不說話?”京城中人往說話的人看去,說話的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女,雖沒完全長成卻已生的很美,她身邊還有個四十多歲的婦人。


    王夫人看見這婦人唇微微一抿道:“原來是趙夫人,什麽時候到的,怎麽方才不見你?”趙夫人就是當年的月娘,她已為昔日的趙校尉今日的趙將軍生下兩兒一女,得了雍朝的誥命,和原先在節度使府時完全不一樣。


    月娘的唇邊笑容一直都很美:“方才才進來,還沒說上幾句話就聽到你們突然停下來,還當是皇後來了,我這女兒不懂事就問出來。”少女已經又開口了:“原來娘娘還沒到。”月娘輕輕拍女兒一下:“這是在皇宮,你啊,以後不許這麽淘氣。”


    少女點頭應是,靜默就這樣被打破,月娘的女兒已經跑去尋同伴,月娘也和人略微攀談幾句,對這位眾人有些無法言說,畢竟以姬妾成為別人正妻的例子有,都會被當做一段傳奇來演繹。可是當傳奇出現在身邊的時候,總讓人有些無法接受。


    月娘對那些複雜眼神並沒多做理會,她的出身比起朱夫人還要不如,父母不知,懂事起就做人家伎,在陳節度使身邊最得寵時候什麽眼神沒有看過,後來嫁了趙校尉,也是慢慢和同僚們的妻子混熟,進京前就知道必然會遇到難堪事情,可是丈夫都不計較不在乎,自己又何必計較在乎?


    月娘這樣的大方倒讓京城眾人無話可說,隻得又重新各自攀談起來。朱夫人對月娘露出感激笑容:“哎,早想著要斯文些,可我已經很斯文了。”月娘輕輕一笑:“沒什麽,在宮中,隻要皇後娘娘不怪罪你,就什麽都不怕。”


    朱夫人麵上露出釋然神色:“是啊,夫人為人最好。”宦官的傳報聲傳來:“皇後娘娘駕到。”眾人忙停下說笑,由王夫人帶領,起身排好,清瑜進來時候眾人下跪行禮:“恭迎娘娘。”


    清瑜的腳步停下,讓宮女把麵前跪著的幾位年高之人扶起,笑著道:“都起來吧,不過是我看端午將至,想著自從進京之後一直事忙,都沒和大家好好聚聚,這才下了帖子請大家進來,可千萬別拘禮。”


    王夫人忙代眾人說不敢,今日如娘純漫竇家兩個女兒全在,等清瑜坐好後她們也依次坐好。清瑜又讓眾人各自歸座,含笑道:“你們也不用等我說什麽訓誡的話,隻一句,可別拘著禮,不然對著美景各自拘禮,那不成廟裏的泥菩薩了?”


    清瑜這話讓眾人都露出笑容,已有人順著清瑜的話笑了:“娘娘果然寬厚仁德,既如此,我們也該讓女兒們來拜見娘娘才是。”


    清瑜唇邊的笑容一點沒變:“瞧瞧,這是來和我要見麵禮了,不過這些嬌花軟玉樣的少女,倒讓我生出幾許感慨,這時光就流的這樣快。”那人已起身帶著女兒來到清瑜麵前,聽到清瑜這話也笑了:“娘娘要這樣說,倒讓妾羞愧死。”


    清瑜已仔細瞧過她家女兒,笑著問幾句,於是依著地位,眾人都把女兒介紹給清瑜。輪到清霜時候,清霜的心難免怦怦亂跳,照著宮規行禮,不等叩見娘娘的話說出,清瑜已經開口:“你就是清霜,記得我出嫁時候你還不到四歲,誰知轉眼就這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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