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瑜沒有說等丈夫回來,此去不管前方如何,已不能回頭。陳枚明白妻子的想法,把妻子抱的更緊,四周很安靜,沒有一個人會在此時打擾他們,除了突然響起的笑聲。


    清瑜忙直起身,瞪一眼突然出現的宋淵,宋淵臉上的笑容還十分促狹,看見姊姊這樣看自己,咳嗽一聲接著又哈哈兩聲才道:“姊姊,我是來拿昨日送來漿洗的衣衫。”清瑜哦了一聲,臉上的紅色還沒有褪盡,陳枚倒比清瑜鎮定多了,對清瑜道:“阿淵這一說我才想起來,好久沒吃你做的菜了,你去下個廚,我和阿淵略飲幾杯。”


    此次宋淵也要隨陳枚出征,清瑜心裏再舍不得這個弟弟,也知道把他放在翅膀下不經受風雨是不行的。除了讓宋淵把衣服送來親自漿洗給他收拾好,清瑜不知道還能再做什麽。夫妻將要離別的感傷還沒消退,又添上姊弟離別之傷。


    清瑜低頭悄悄把眼裏的淚彈掉才道:“我已經紛紛廚房備好了菜,等你回來一炒就得,隻是可以吃飯,可不許飲酒,明日要出征,哪有醉醺醺出門的?”


    宋淵聽到陳枚說可以飲酒時麵上已經露出喜色,聽到清瑜這不許飲酒的話,聲音拖了長長地叫了聲姊姊,清瑜已順手拍他一下:“都這麽大人了,也該娶親了,還管不住自己?你和你姊夫進去屋裏坐著,我讓人把孩子們都抱來,等會兒我們一家人好好吃頓飯。”


    說著清瑜雙手一拍,方才躲出去的冬瑞她們走出來,清瑜吩咐了她們,這才前去廚房給下廚。陳枚瞧著妻子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口,看了看這所小院,這是自己的家。


    宋淵站在屋門口等著陳枚,陳枚臉上的留戀宋淵看的很清楚,離開京城那日去和姨娘道別時候自己也是這樣的,雖然那所小院沒什麽美好回憶,但心裏總是有個牽掛。


    陳枚抬頭看見妻弟這樣看著自己,笑一笑就道:“你可以留在涼州的,不必隨我一起出征,這樣你姊姊身邊也能有人照顧。”宋淵抬腳進屋,不等冬瑞上前就給自己倒了杯茶:“我從沒打過仗,留在這也不過是白閑著,怎麽也要跟姊夫上戰場見見世麵。”


    涼州定了餘達翰領五萬精兵駐守,除此還在繼續招募兵丁進行訓練,以備隨時補充。陳枚拍拍宋淵的肩膀,孩子們都已被叫了過來,從大到小七個孩子,女孩子們規規矩矩,男孩子以阿義為首,不停地問陳枚怎麽不把他們帶去。


    嘰嘰喳喳七嘴八舌,到後來連純漫都摻和進來,說等再大些,要跟父親去殺敵。陳枚見一個擺不平又來一個,隻得抱起純淼:“瞧瞧,還是你們妹妹安靜。”純淼已快三歲,這孩子十分沉靜,平日幾乎是惜字如金,聽到父親說自己,張開胳膊抱住陳枚的脖子就往他臉上親了親:“爹爹,你要早點回來。”


    宋淵已經把純淼從陳枚懷裏接過來:“舅舅呢?”純淼嘻嘻一笑,也往宋淵臉上親了兩下:“舅舅也要早點回來。”純煜看的心癢癢的,不等妹妹的胳膊放下就親到宋淵臉上,至於陳枚,純煜是沒有這個膽子的。


    等清瑜帶著人把飯食準備好,屋裏已經亂成一片了,清瑜看一眼陳枚那被孩子們扯亂了的頭發衣衫,搖一搖頭把那幾個調皮小子都抱下來讓他們乖乖坐好,又招呼純淑看好妹妹們。


    純淑早已長成一個沉靜的大姑娘,清瑜隻招呼了一句她已帶著妹妹們入席坐好。清瑜拍一下阿義的腦袋:“看見你二姊是怎麽做的了嗎?你啊,總是這樣調皮。”阿義忙把自己的衣衫理一理,細聲細氣地說:“娘,姊姊是女的,我是男的,做男人,哪能那麽女兒氣?”


    清瑜這下一巴掌拍到他後腦勺:“胡說八道,難道做男人就不講理了嗎?你爹爹要出去打仗,你總要幫著娘照顧弟弟們,可不是讓你把弟弟們全都帶成野小子。”阿義哦了一聲就把純煜拉到自己身邊,用筷子夾了塊臘肉給他:“弟弟來吃。”


    純煊已經端起杯子起身對陳枚道:“兒子以茶代酒,祝父親旗開得勝,阿舅平安歸來。”清瑜剛把孩子們都安置坐好就聽到純煊這話,抿唇笑了:“阿義太調皮,純煊又太沉穩,有時覺得他不像個孩子,你們兩個,和在一起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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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純煊聽到娘又這樣說,低頭一笑眼裏有幾分羞澀,阿義又嚷出來:“娘,您瞧,二弟不就一點也不調皮,再說,五姑父說了,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樣子。”清瑜搖頭歎氣,純煊唇邊的笑還是那麽羞澀:“大哥說的也對。”


    聽到弟弟讚同,阿義更高興了,對著陳枚挺著小胸脯道:“爹您放心,我一定會在家照顧好娘姊姊弟弟妹妹們的。”陳枚摸摸阿義的頭,招呼眾人吃飯。


    一餐飯熱熱鬧鬧地吃完,丫鬟們收拾下去孩子們又陪著說笑了會兒,天色早已擦黑,純淼已經揉著眼睛犯困,小兒子才一個多月,早被奶娘抱去睡了。純淑這才帶著弟弟妹妹們起身告退,看著純淑恭敬行禮,陳枚拍拍女兒的肩:“這次之後,你的婚事隻怕要耽擱了,為父……”


    純淑抬頭笑了:“父親,我是您的女兒,好的壞的都要受著,不會因這個抱怨父親的。您就安心出征吧,娘和弟弟妹妹們,我會照顧好的。”陳枚欣慰點頭看著孩子們下去,歎氣道:“不知什麽時候起,他們走長大了,我倒覺得自己老了。”


    清瑜坐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不老,你一定都不老,永遠是我們初相見時那個將軍。”陳枚勾唇一笑把妻子擁入懷中,明日出征,吉凶難料,這樣平靜安定的日子不知什麽時候才會重新回來。


    大軍離開涼州城,邊境已經關閉,那些帶不走的貨物就地甩賣,市麵上突然熱鬧很多,到處都有甩賣貨物的聲音。清瑜對去搶這些東西曆來都沒有興趣,隻是經常站在地圖前,算著丈夫到了哪裏?還有,朝廷是怎麽應對的?


    時間過去越久,傳來的消息也就越多,涼州打出清君側的口號遠上京城的消息被朝廷得知之後,王侍中等人卻認為這是個大好機會,可以借此搬倒何家,主張先把君側清掉得好。


    自然也有何太師那派認為此風不可長,當出兵平叛才是,兩邊在金鑾殿就差打起來了。後來何太師入宮尋找何太後訴苦,何太後一聽到有人要除掉自己弟弟,登時就大怒,衝到金鑾殿把王侍中罵的狗血淋頭,當場就命皇帝把王侍中下了獄,罪名就是現成的,意圖謀反。


    何太師有了何太後做後盾,膽子頓時又肥起來,一邊讓皇帝詔劍南軍幽州軍平叛,一邊趁此機會清理王侍中這邊的人。宋桐是清瑜的父親,自然被劃到涼州這邊,何太師本欲把宋桐全家下獄,好在皇帝看在宋昂的麵上,下令隻把宋桐父子罷官軟禁不得出京,兵臨城下時,也好拿來做威脅陳枚用,


    至於別的人就沒有宋家那麽幸運,被劃為王侍中這邊的人,全被用了各種罪名下獄,杜娘子的娘家也遭了難,父親下獄,兄弟被罷官,族中人被逐出京城,一時朝中人空了大半。何太師如此跋扈,自然更引得人不滿,膽小的急忙辭官回鄉,膽大的悄悄派人聯絡陳枚這邊意圖放手一搏。


    清瑜看著這些消息,雖說今上的這些舉動盡是倒行逆施為涼州籠絡人心,可看著那些丟了命的人家,清瑜還是有些不忍。但清瑜知道這隻是剛開始,後麵的局勢隻怕會更慘烈。


    清瑜還在思量,冬瑞進來道:“夫人,好奇怪,方才府門口來了輛馬車,說是府裏的三姑奶奶,可是三姑奶奶遠在江南,怎麽會來呢?”陳節度使雖有五個女兒,長大成人出嫁的卻隻有陳杞陳樾和那位嫁到江南的。


    算起來那位的確行三,清瑜哦了一聲才道:“樾妹妹出去瞧過沒有?”冬瑞搖頭:“五姑奶奶又上城牆去了,一時回不來,奴婢去請了大姑奶奶,就不知道大姑奶奶會不會來。”


    這個時候也隻有尋見過那位三姑奶奶的老人家了,如果是真的,不好讓人在外久等,清瑜剛走出一步就看見如娘飛跑著來,如娘性子從來都是沉穩的,清瑜甚少看見她麵色蒼白,不由停下腳步問道:“如娘,你這是?”


    如娘站定才道:“方才奴聽說遠在江南的三姑娘回來了,隻怕是那家見這邊起兵就把她休回來了,我擔心淩兒,這才來問問。”說著如娘想到自己的失態,臉紅了紅:“夫人莫怪。”清瑜拍一下如娘的手:“你這也是擔心女兒,我怎會怪你,來的正好,你定是見過三小姑了,隨我出去見見吧。”


    如娘忙點頭跟上清瑜,節度使府門口最近都很冷清,這輛馬車停在那裏有些突兀,車簾低垂,車下站了個文士,看他模樣有個五十來歲,正皺著眉頭看著節度使府。


    看這位的打扮也不像是底下人,難道是那位三姑爺,可是年歲應該不對,清瑜緩步上前行禮道:“我是這府裏的主母,請問貴客從何而來?”文士後退一步還禮道:“在下姓鍾,受人所托送貴府女眷回來。”


    說著往身後的馬車指了指:“這是貴府遠嫁的女眷,受了池魚之殃被休了回來,貴府行事之事可曾考慮過別人?”


    清瑜讓如娘上前掀起簾子,聽到文士話裏的責怪之意,淺笑一下:“天下哭何如數人哭?鍾先生想必也是飽學之士,怎會不記得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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