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樾對清瑜她們說完話就回頭想和餘達翰說話,卻發現餘達翰呆呆地看著自己,陳樾的眉蹙起:“餘家哥哥,你沒這麽小氣吧?不就是不讓你打野兔,你怎麽就盯著我看,是不是要我賠你野兔?”


    今天的太陽是不是有些太大,怎麽感覺頭有些暈乎乎的,連這個聽慣的聲音都覺得十分好聽?餘達翰用手抹一把臉,一定是太陽太大,自己被曬的有些暈了,覺得清醒些的餘達翰挺直身子瞧都不瞧陳樾:“你再這樣,下次不和你出來了。”


    陳樾已伸手去拉清瑜的韁繩,聽到這話在馬上不好跺腳,但整張臉都皺起來:“喂,你怎麽說話的,明明是你自己要跟著我們出來的,我們可沒有叫你。”說著陳樾把清瑜的韁繩微微拉了一下:“嫂嫂,嫂嫂,你可要評評理,是不是他不對?”


    清瑜抬頭看了餘達翰一眼,高大的餘達翰也一樣皺著眉,但臉上有點點紅色,清瑜抿唇一笑才道:“嚇走了野兔是你不對,餘叔叔總是男人,想順便打些獵物也是平常事,你不願意打也不要把野兔嚇跑。”聽到清瑜這樣說,陳樾歎了一聲,整個人就趴在馬背上:“可是野兔好好地在這裏,為什麽要打它們,再說野兔肉又不好吃。”


    餘達翰覺得自己的心又開始狂跳了,今天的太陽實在是太大了,他脊背挺的更直:“吃,你就知道吃,難怪嫁不出去,我看你啊,還是去求求陳伯父,看有哪個娶不到媳婦的,把你給嫁過去。”雖然是玩笑話,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這樣的玩笑話也不知互相說了多少,可陳樾此時撐不住了,手裏的鞭子已經高高舉起就要落到他身上。


    餘達翰邊說邊看著陳樾的舉動,趁她不備已經打一下馬,馬往遠方跑去,陳樾就要追上,清瑜叫住她:“好了,都是做姑姑的人,還像孩子呢?你瞧瞧,你比淩兒可毛躁多了,淩兒比你小兩歲不說,輩分可還比你小呢。”陳樾回頭瞧了眼純淩她們,見她們都規規矩矩坐在馬上,不由吐一下舌,依舊趴在馬背上不說話。


    餘達翰跑出去一段路沒看見陳樾追上來,十分奇怪地回頭瞧,見陳樾懶洋洋地趴在馬背上又打著馬回來,離著還有兩馬的時候就停下笑嘻嘻地對清瑜道:“嫂嫂你可真不得了,阿樾從小到大就跟個活猴似的,安靜不了一會兒,沒想到嫂嫂你才說了幾句她就安靜下來了。”


    這話讓陳樾登時就不高興,直起身來手裏的鞭子就要舞過去:“餘家小子,你說什麽呢?”聽到陳樾連餘家小子這樣的稱呼都叫出來,餘達翰知道陳樾是真的生氣了,但他還是滿不在乎地道:“剛讚了你一句,你就又發火了,阿樾,你這樣可是要不得的,會嫁不出去的。”


    陳樾已經氣的雙頰都鼓鼓的,手裏的鞭子又要揮上去,清瑜覺得這戲也瞧的差不多了才開口:“好了,餘叔叔你也少說兩句,樾妹妹才十三,算起來還是孩子,可你已經十八了,要在京城已經娶了媳婦了,怎麽能說是孩子,你方才笑話樾妹妹嫁不出去,你這樣刻薄,可又有哪家姑娘願意嫁?”


    清瑜這兩句話說的陳樾頓時高興起來,瞪餘達翰兩眼:“瞧,你當天下人都像我一樣任你譏笑嗎?嫂嫂不就說的你無話可答?”餘達翰的眼垂下,娶媳婦?阿父曾說過讓自己娶陳樾,可陳樾在自己心裏是妹妹、是朋友,唯獨沒想過她是妻子。所以方才才會那樣驚慌,想用平時說慣的玩笑話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可清瑜的話讓這顆微微有些平靜的心又重新狂跳起來,其實娶陳樾做媳婦也不錯吧?最起碼知根知底,不擔心她會發脾氣。餘達翰在那裏心思百轉千回時候,陳樾已經又在和清瑜說話,笑聲如同銀鈴一樣,餘達翰隻覺得這笑聲像生出一隻手,一直在撓著自己的心,心被撓的越來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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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騎在馬上要比坐在車裏視野開闊多了,清瑜和陳樾她們說著話,盡目往遠處望去,這樣的景色是在京城裏那些後院看不到的。這裏田地雖不多,莊稼也收的差不多,但還是有農人在田地裏勞作。離村莊不遠的河邊草地上,有孩子趕著羊在那裏吃草。村莊裏已有炊煙升起,遠遠地還能聽到婦人喚自家孩子回來吃飯。


    這樣的情景已經久違了,雖然京城裏的貴婦人們定會覺得這樣日子一天也過不下去,但卻是清瑜魂夢掛牽的。陳樾和清瑜說著話感覺到她在發愣,順著她的眼看去,看見的是農家風光,不由笑了:“嫂嫂喜歡這樣風光?阿父還給了我一個莊子呢,就在離這幾十裏的地方,騎馬也就幾個時辰到了,等過了中秋節,我們去莊子上住幾日。”


    總算把自己的心理的差不多的餘達翰已經回過神,聽到陳樾這話下意識地開口就要打趣她:“陳伯父給你那莊子,是給你做嫁妝的,哪曉得……”這次陳樾的鞭子終於落到他馬鞍上,餘達翰的馬被這麽一擊,已經躥了出去,陳樾打自己的馬兩下就追上去。


    清瑜初學騎馬,自然沒有什麽騎術,隻是看著他們兩人,看到陳樾追上餘達翰,手裏的鞭子又揮起來,嘴裏還在說什麽,估計到最後是餘達翰連連求饒陳樾才算放過他。


    不知是誰的歎息:“五姑娘和餘公子,每次出門都要這麽一出,已不是孩子了。”不是孩子了,清瑜看向坐的端正的純淩她們,讓仆婦去把陳樾他們叫回來,太陽已經偏西,該回城了。


    既見過了公公和陳枚的屬下,清瑜第二日就開始做起陳枚這院的主母來,梳洗過後就有管家娘子們來求見,這件事該怎麽處理,那件事又該怎麽辦?清瑜要一一召見,幸好有如娘在旁幫忙,又有原來的賬本,處理了兩三件事後清瑜就覺得有些熟練,看來隻要熟了,這些事處理起來並不麻煩。


    管家娘子們回完了事,純淩她們姊妹就來問安,這是她們姊妹該做的事,清瑜又要打起精神應酬她們一番,看著純淩姊妹努力想出話來討好自己,清瑜都覺得替她們難受,但若不見她們,又怕她們心裏以為自己嫌棄她們。


    畢竟教導女兒是母親該做的事,可怎麽教導這些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女兒,清瑜自己都十分抓瞎。天天說那些要知規矩要懂禮儀?別說她們聽了不耐煩,清瑜自己想想就起一身的雞皮疙瘩,可不說這些,大眼瞪小眼的,到底這是個什麽事?


    到了晚間陳枚回房,就看見清瑜在箱子裏麵找東西,清瑜個子不高,那箱子又高大,差不多整個人都埋在箱子裏麵,陳枚的眉不由一皺走上前:“你要找什麽,叫丫鬟們來找就好,怎麽自己一個人在這裏翻?”


    清瑜好容易尋到一個包袱,把它抱在懷裏直起身,長長地噓出一口氣:“找到了。”到底是什麽東西?陳枚接過包袱,打開裏麵整整齊齊是幾本冊子,上麵的字很熟悉,是王夫人的字。


    乍見故物,陳枚覺得心裏一震,努力聲音平靜地道:“這些你尋出來做什麽?”清瑜擦一把汗才道:“你是知道的,我從小生長在鄉間,雖然讀書識字,但這女兒家的規矩我是不大懂的。如娘昨兒說的對,我這樣性子也好,樾妹妹那樣脾氣也罷,不過都是因為恰逢其時,才不被人側目。但淩兒她們不一樣,她們結親不可能恰恰就碰到這樣人家,規矩不嚴謹是會被人側目的。聽如娘說,先夫人生前在日曾手錄了幾本閨中女子的閨訓在這裏,我想尋出來瞧瞧,好怎麽教導女兒們。”


    陳枚伸手把清瑜臉上的灰抹去,喉嚨裏有些微的哽咽:“我沒想到你會這樣想,畢竟……”畢竟這世上後娶的妻子把前頭妻子的故物丟棄一盡的不少,要知道,女人的心總是要比男人小一些的。


    清瑜用手攏一下頭發,把這幾本冊子攤開在桌上:“畢竟什麽?阿枚,我嫁了你,難道還不知道你原來娶過妻子嗎?她是你的結發妻,嫁了你六年。阿枚,我雖來的遲,可我跟你,是會過一輩子的,你現在三十一,就算隻活七十,也有三十九年,阿枚,三十九年和六年,我為什麽要為了她和你過的那六年覺得委屈和你慪氣,勢必要把她的痕跡抹去,阿枚,我不是這樣的人。既嫁了你,你的好的壞的我都要受著。”


    清瑜說話時一雙大眼在閃閃發亮,這個敢說出若天負我,我就要和天爭的女子,陳枚覺得心中有什麽東西哢嚓一聲折斷,一直以來,怎麽在清瑜麵前提起王氏的想法就此煙消雲散。何必庸人自擾,想那些不會發生的事,她和他,是要過一輩子的。


    陳枚伸手把妻子擁在懷中,摟的那樣緊,緊的清瑜有些發疼,但陳枚還是沒有放開,隻在她的耳邊道:“一輩子,清瑜,我和你要過一輩子。”聲音纏綿能進到人的心底,清瑜的唇彎起,臉上有歡喜的笑,接著清瑜就抬頭認真地瞧著陳枚:“嗯,你的前事我全盤照收,但你的將來,可不許……”


    陳枚握住她的手指親下去:“我的將來隻有你,也隻要你,世上最好的女子已經嫁給了我,我還要別人做什麽?”陳枚的眼同樣閃閃發亮,十分認真。哦哦哦,清瑜還想再說什麽,唇已經被堵住,想說的話全被堵在喉嚨裏。


    月亮笑眯眯地照著人間,再過兩日就是中秋,正是人月兩團圓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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