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樾哦了一聲,清瑜把那支玉釵又拿在手中仔細瞧一瞧,車內光線昏暗,但這支玉釵依舊又溫潤的光。鍾氏出身定然不差,到絕境而不願隨人前往,為的也是這個孩子吧,以自己一命換取這個孩子得到善待。清瑜摸一下熟睡中孩子的臉,阿義,你要記得你娘的這片苦心,好好長大。


    這麽一耽擱,到驛站時候天色已經全黑,驛丞早已得到消息在外迎候,此時比不得沒有旱情時候,雖早已遣人通報讓驛站備些糧食和水,但端出來也不過就是些粗劣麵餅和熱水,恍眼看去,那水竟有些發綠。


    驛丞陪著小心對陳枚道:“將軍,天旱的太厲害,這水還是窖了很久的,這麵粉也是從鄰縣好容易尋來的。”陳枚並不在意食物低劣,用手掰著麵餅,聽到驛丞說麵粉是從鄰縣尋來的,眉頭聳起:“鄰縣那邊旱情如何?”


    知道陳枚並不在意這食物低劣,驛丞鬆了一口氣:“將軍,鄰縣好歹今年下了幾場雨,勉強還過的去,本地知縣本來還出告示不許人逃荒的,可是這天太旱,朝廷的賑災錢糧給的又不多,總不能等著餓死吧。隻是鄰縣也讓人守在兩縣交界處,不許這邊人過去,若不是帶了本縣的手令,連這幾袋麵粉都買不到。”


    驛丞絮絮叨叨的,發現陳枚沒有接話,忙對陳枚道:“將軍您先慢用,下官先行告退。”陳枚揮手讓他下去,這一路行來,旱情有越來越重的趨勢,很多地方官還不許人逃荒,可朝廷的賑災錢糧是怎麽一回事,陳枚心裏還是明白的。


    可惜自己不能出麵整治,陳枚歎了聲,覺得這麵餅越發難以吞下去,屋內傳來孩子的哭聲,接著清瑜抱著孩子走出來,對陳枚滿麵擔心地道:“本以為到了驛館能尋個奶娘,可瞧這樣子,哪裏能尋到奶娘,總不能讓這麽小的孩子跟我們吃這些東西吧?”


    隨著清瑜的說話,阿義哭的越發大聲,茜草手裏拿了個勺,裏麵是些麵糊糊,光吃這些怎麽夠?聽到孩子的哭聲,驛丞又走了進來,看見他們夫妻愁眉不展,驛丞猜都能猜出發生了什麽事,陳枚並沒問驛丞能不能尋到奶娘,這周圍的房屋大都是空的,就算有人,又怎恰好能有剛生孩子的婦人?


    阿義已經哭的聲嘶力竭,清瑜已接過勺,試圖把麵糊糊往阿義嘴裏放去,但阿義隻沾了沾就把嘴撇開,這麽大的小娃娃總是要吃奶的。驛丞好似下決心一樣轉身出門,等過一會兒去而複返的驛丞手裏端著個碗小心翼翼走進來:“將軍,這是下官去前麵求的一碗羊奶,這個時候也隻有給小公子喂些羊奶了。”


    碗還沒端近就能聞到很大一股羊膻味,羊奶?這個時候竟還有牲畜,一路行來除了人看不到別的任何活物,而就算是人也多是灰頭土臉麵黃肌瘦。更別提在這樣的驛站竟能遇到產奶的母羊。


    茜草已經接過碗,清瑜用勺舀了點羊奶往阿義嘴邊喂去,察覺到這和麵糊糊不一樣,阿義止了哭泣抿著唇把羊奶喝進去,清瑜心裏鬆了一口氣,陳枚已經開口:“這羊奶是從哪來的?”


    驛丞的臉頓時有些苦澀,清瑜細心,知道這樣問驛丞誤解了,忙道:“將軍並沒別的意圖,隻是想著這母羊能不能賣給我們,你也知道這奶娘尋不到,孩子出世還不到一日,餓個兩三天怎麽受得了?”


    阿義已經吃飽,張嘴打個哈欠就閉眼重新睡著,這個時候的孩子除了吃就是睡,驛丞撓了撓後腦勺:“夫人開口本該是把羊奉上的,但這羊並不是下官的,而是那個野孩子的,下官方才去要羊奶時候還被他咬了一口,還是下官說這是給一個初生嬰兒吃的,他才擠了一碗羊奶出來。”


    說著驛丞把手伸出來,虎口處果然有個牙印。驛丞又道:“這野孩子是一年前來這的,那時日子還好過,也就靠剩飯活著,後來不知怎麽他撿了頭羊,每天自己不吃也要給羊吃,今年天色大旱,牲畜都被宰光了,也有人想奪他的羊,他就像野狼一樣咬人,還是前幾日我菜發現這羊是頭母的,每日都有奶水出來,不然他怎麽活啊?”


    外麵突然傳來一聲尖叫,這尖叫像是陳樾的,陳枚臉色一變就跑出去,驛丞的汗珠頓時下來了,要陳樾在這裏出什麽事,自己的小命可就不保了,若不是每月還有錢糧讓自己全家不死,誰願意待在這種空無一人的地方?


    陳枚順著聲音而去,見陳樾站在後院裏,正在對著黑暗處說話:“你出來啊,我不想要你的羊,快點出來啊。”發現是場虛驚,陳枚上前拍一下陳樾的肩:“調皮孩子,大驚小怪的嚇到我了。”陳樾直起身笑嘻嘻地道:“大哥你來的正好,這裏有個奇怪孩子,方才我見他竟能進到這個狹窄的縫隙裏才想和他說話的,可是他又鑽進縫隙裏去了,大哥你把他叫出來吧。”


    陳樾手指的縫隙不過巴掌寬,這麽窄小的縫隙那孩子竟能鑽進去?陳枚眉頭皺緊,縫隙裏傳出一聲羊叫,這就更奇怪了,這已經能產奶的羊,怎能鑽進縫隙呢?陳樾沒有得到陳枚的回答,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大哥,你也覺得很好奇是不是?”


    身後響起清瑜的聲音:“樾妹妹你這樣扯著袖子,你大哥怎麽說話?”陳樾這才放開手,轉身去拉清瑜的袖子:“嫂嫂,大哥不是沒有回答我啊,再說這羊如果是母羊的話,我們就可以把羊買回去,那時小阿義就有羊奶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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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不等清瑜回答,縫隙裏已經出來一個聲音:“阿花是我的,你們不許搶。”原來這羊叫阿花,驛丞已經走到縫隙跟前:“小娃兒,我和你說,這些都是貴人,你把羊給他們,他們會給你很多銀子,到時你拿了銀子就可以離開這裏。”


    縫隙裏還是沉默,驛丞滿麵都是汗:“將軍、夫人,這孩子就是這樣倔強,要不想想別的法子?”清瑜已經走到縫隙麵前,驛丞驚呼一聲:“夫人,這孩子會咬人,你要小心。”清瑜沒有理會,隻是蹲下看著縫隙裏麵,聲音很溫柔:“這頭羊叫阿花,那你叫什麽名字?”縫隙裏的孩子還是在沉默。


    陳樾也跟著清瑜蹲下,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孩子說話,陳樾沒耐性打算開口時候,縫隙裏麵傳出一個很含糊的聲音:“我沒有名字。”沒有名字,清瑜的聲音更溫和了:“連母羊都有名字,你怎麽會沒有呢?”縫隙裏繼續沉默,清瑜走的離縫隙更近:“要不我給你取個名字好不好?”


    天色太黑,什麽都看不清楚,驛丞越來越緊張,要是出什麽事,自己可擔當不起啊。就在驛丞想上前說話時候,縫隙裏麵又傳出聲音,聲音裏麵有些疑惑:“名字,你給我取名字做什麽?”


    這次回答的是陳樾:“起名字好叫你啊,這樣我們才好稱呼你,再說你要跟我們一起走。”孩子立即變的更倔強了:“我不跟你們走,外麵,外麵有人會欺負我。”陳樾笑的很輕快:“跟我們走,誰也不敢欺負你。”


    或許是陳樾笑裏的輕快感染了孩子,羊又叫了一聲,它屈在裏麵也很難受。清瑜趁機道:“羊難受你不難受嗎?出來吧,我保住不會搶你的羊。”清瑜的聲音讓人很安定,的,縫隙裏麵探出個腦袋,孩子的眼神很好,陳樾的笑還是那樣活潑,孩子眨眨眼,總算從縫隙裏出來。


    跟在他身後的是頭小羊,那麽小還真看不出這羊竟已經能產奶了。孩子眼裏還是閃著戒備,清瑜笑了:“你跟我們走吧,跟我們走沒人會欺負你,這裏的水越來越少,你留在這裏護不了阿花的。”


    驛丞又想開口說話,看一眼陳枚嘴巴又閉上,孩子一直在思考,清瑜和陳樾在那耐心等待,夜風吹拂著陳枚的發,他看向妻子,她的臉此時竟十分好看,多了一種從沒見過的光芒。此時清瑜轉頭對陳枚笑了笑,眼又看向孩子。


    或許是被陳樾的笑聲打動,最後孩子總算同意和他們一起走,隻是說阿花隻能被擠羊奶,要是殺了阿花他就馬上帶著阿花走。


    事情解決完,車隊裏就多了一羊一孩,沒有水隻能給這孩子換了件衣衫,到兩天後出了旱區才尋到水給他洗了個澡。洗澡出來的孩子穿著新衣衫,雙眼黑黝黝的,陳樾拍掌笑道:“阿源原來長的這麽好。”


    阿源就是陳樾給他起的名字,孩子用手抓一下濕漉漉的頭發,開口就問:“阿花呢?”茜草已經端著一碗羊奶進來喂阿義:“阿花在後麵呢,現在是在路上,阿源啊,等回到府裏,你難道還要和阿花一起住嗎?”


    阿源抓一抓頭發,沒有回答就跑出去,陳樾用手點著被喂飽的阿義:“嫂嫂,這兩個孩子怎麽安置,阿義好辦,阿清就難辦了。”清瑜抱起阿義給他拍著嗝:“將軍會有主意的,等回到涼州再說吧。”


    雖然周圍都是黃土,但這種黃和在旱區時那種毫無生機的黃不一樣,能看到田裏有莊稼,山上有綠草,還有小溪流淌。看著周圍清瑜噓了一口氣,離開旱區不過幾天,感覺就跟換了個人間一樣。陳樾掀開車簾:“總算要到了,這個把月坐的我骨頭都疼了。出去騎馬多好,嫂嫂,回涼州後我先教你騎馬吧。”


    這話陳樾路上不曉得說了多少遍,清瑜含笑應了,車隊又停下來,很快有個管家娘子模樣的人來到清瑜車前:“小的見過夫人,秋娘子吩咐小的前來服侍夫人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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