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奶奶笑容甜美說話親熱,清瑜微微蹙眉,才想起這位大奶奶娘家姓林,正是林氏的親侄女。唇邊有禮貌笑容出現,清瑜行禮下去:“大奶奶安好,我生母姓楚,早已去世,況且也不是京城人士,這表妹一說,我不敢當。”


    吳大奶奶的眉頭微微皺了下,清瑜站在那裏瞧著她,麵上笑容一點沒變。吳大奶奶是個聰明人,怎麽會聽不出清瑜話裏的意思,微一皺眉就道:“可惜了。”清瑜的笑裏不覺帶上一絲嘲諷,但這絲嘲諷很快就消失不見:“吳大奶奶,我今日來此,是陳氏婦。”


    吳大奶奶已後退一步:“是我著相了,陳夫人,陳五姑娘往裏麵請。”她倆這說話不過一瞬,陳樾一臉乖巧地跟在清瑜身邊,吳大奶奶說出請她們往裏麵去的話時,又讚了幾聲陳樾。這樣的讚揚陳樾在京這幾個月已經習慣,笑著回了她,應酬已畢姑嫂倆這才被讓到裏麵坐下。


    瞧見她們姑嫂坐下,那些說笑中的人停了下,眼都看向清瑜,清瑜毫不在意,隻是打量著這屋內擺設。鎮國公府的花廳高大寬敞,當麵牆上掛了一幅牡丹圖,左上題了一首詩,既沒人和清瑜先說話,清瑜就仔細看著那詩。


    已有人開口笑道:“陳夫人也喜詩畫?吳府這副牡丹圖,題詩的乃當代大儒褚楠,畫畫的乃與他齊名的才子鍾修,非一般人怎能求得這樣詩畫?”難怪這畫栩栩如生都算末等,乍一看竟似能從畫上摘下一樣。這兩人的名字就連閨中女子聽見都如聽到雷聲。。


    清瑜微微一笑,對說話的人道:“我雖不善詩畫,可畫的好壞還是能分出來。”說話時候往說話人麵上一瞧不由訝異地哦了一聲,麵前婦人有些眼熟,可是在這京裏清瑜見過的人並不多,這婦人究竟是誰?


    婦人已經笑了:“我娘家姓徐,昔日曾在宋宅和夫人有過一麵之緣。”原來是那位徐姑娘,當日她看起來比自己大個兩三歲,比自己先出嫁也屬常情。這滿屋子的人瞧自己的眼都有些異樣,難得這位昔日的徐姑娘看起來眼裏竟無半點異樣,清瑜哦了一聲就道:“還沒恭喜過徐姊姊,不知姊姊歸於何家?似姊姊這般才貌品格,必是極出色的人才能配上。”


    徐姑娘用袖子掩住口笑了:“還真是巧,我夫家姓何,夫君排行第四,現在人都喚我何四娘子。”當今皇後也是姓何,這樣看來徐姑娘是嫁入後族,見她麵上神色,日子定過的十分好。


    已經有少女笑聲傳來:“徐姊姊,好些日子都沒見你,怎麽我進來你都沒瞧見,和這位姊姊在說什麽?”來者是周姑娘,她和徐姑娘看來更是十分熟稔,一過來就擠著徐姑娘坐下,口裏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徐姑娘輕輕拍一下周姑娘的手:“還有兩月就出閣了,還是這樣嘰嘰喳喳說東說西,等嫁過去,怎麽做人家媳婦?”周姑娘眼珠一轉就抱著徐姑娘的胳膊:“徐姊姊,愛說愛笑有什麽不好了?老萊子斑衣戲親,還沾了個戲字呢,難道在公婆麵前都不說話隻知道立規矩才是好的?”


    徐姑娘低頭一笑,周姑娘已經繼續嚷開了:“姊姊,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嗎?”陳樾在旁忍不住笑了,來京城這麽幾個月,竟頭一次遇到像周姑娘這樣的。徐姑娘聽了這笑聲,輕輕拍一下周姑娘:“周妹妹你瞧,陳家妹妹都笑你了。”


    周姑娘的眼轉向陳樾,眼裏有幾分好奇,陳樾見了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再裝端莊已經裝不下去,笑著對周姑娘道:“這位姊姊活潑大方,我十分喜歡呢。”清瑜也笑了:“小姑在家時候也是愛說愛笑的,隻是出門難免有些拘束,現在看著周姑娘是這樣的,她心有戚戚焉,怎會不高興呢?”


    周姑娘一雙眼眨啊眨,仔仔細細瞧著陳樾,陳樾的眼鼻總是有些不大一樣,別人這樣瞧自己,總是讓陳樾感到有些敵意,但周姑娘這樣瞧自己,陳樾卻覺得十分歡喜,也帶笑瞧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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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姑娘用手扶一下額:“你們兩個既然一見如故,這開席還早,何不去花園裏逛逛?”這話陳樾愛聽,已經起身拉住周姑娘的手:“姊姊,那我們就去花園裏?”說完才瞧見清瑜揶揄的眼神,陳樾吐一下舌和已經站起身的周姑娘雙雙走出去。


    徐姑娘見她們倆手牽手走出去,話裏不由有些感慨:“成親前的女子都是無憂無慮的,等嫁了人,這樣的無憂無慮就難見了。”清瑜微微一笑,徐姑娘說完就瞧著清瑜:“那日在宋宅見麵時候,還當妹妹冷清孤傲之人,誰知今日又見,妹妹竟是這等可親,真是人不可隻以初見斷言。”


    清瑜笑了:“那日和今時,處境不盡相同,況且當日姊姊在我瞧來無比高貴,自然隻能以冷清待人。”徐姑娘又用袖掩住口笑了一聲:“阿妹好一張巧嘴,既讚了我又沒貶了自己。”兩人說了這一會兒話,已經廝熟起來,坐在一起親熱說起話。


    瞧著兩人在那親熱說話,林夫人對氏冷笑道:“瞧瞧她那個樣子,真以為攀上高枝了?小姑,我就說你心腸太軟,這樣的人哪能給什麽好臉色,你啊,就是怕妹夫著惱,也不想想,妹夫原先是什麽樣的人,現在又是什麽人?還不是全靠我們林家,真要做什麽,他敢……”


    林氏歎了一聲,接著就道:“不是怕他著惱,總是傷陰德的事,況且陳家這種也算不上什麽上好的親事。再說那人素有克妻之名,我隻但願這個名聲絕不是外麵虛傳。”說這話時林氏麵上已經露出笑容,就當說著一件最稀鬆平常的事一樣。


    傷陰德?林夫人心裏暗笑一聲,但很快就道:“你說的也是,橫豎兩個外甥都要對親,等陳家一回了涼州,山高路遠的,誰還會提起她?”林夫人說話時候林氏已經站起身行禮笑道:“周夫人您也來了,怎麽不見七侄女?”


    周夫人回了一禮才道:“縣君你是知道的,我家那個七丫頭,調皮成什麽樣子,方才在路上我就叮囑她,到了這裏定要安靜守禮,可才一進來,她就說瞧見何四娘子要過去打招呼,我就眼錯不見也不曉得她去哪裏了?這孩子,還有兩個月就嫁了,到婆家還這樣,豈不丟我們周家的臉?”


    周夫人話裏的埋怨帶著濃濃的體貼,林夫人笑了:“雖說女兒家以貞靜為要,但活潑些也討人喜歡,況且貴親家秦夫人曆來都有寬厚仁德之名,見了七侄女這樣的,隻會喜歡的,那會丟臉呢?”


    讚自己兒女,是個做娘的都喜歡聽,周夫人再是端莊,唇邊也有濃濃笑意。林氏已經請周夫人坐下,這門親事到底還沒完全談成,要是對方反悔也不好說的。林氏麵上帶著笑意心裏卻有些焦急,想再開口遠遠挑明時候周夫人已經笑了:“說起來,下個月初九是個好日子,想請人去貴宅一訪,還不知到時林縣君你有沒有空呢?”


    這樣說話就是應了,林氏麵上露出歡喜笑容:“寒家簡陋,到時定掃徑相侯。”林夫人是知道周家長子要挑媳婦的,這麽多年在京城裏也是挑的眼花,現在花落到自家外甥這裏,林夫人也十分歡喜。


    剛要說幾句恭喜的話,周姑娘已經走到周夫人麵前,當著這麽多長輩,周姑娘十分端莊有禮地走上前行禮,周夫人見她額頭上有亮晶晶的汗珠,拿著帕子給她擦著額頭:“你啊,難道不曉得跑慢些?”


    周姑娘這才啊了一聲:“我還忘了呢,陳家妹妹的鞋子掉到水裏了,她懊惱的不得了,我回來找陳家嫂嫂要拿鞋去換呢。”周夫人忍不住嗔女兒一聲:“既是這樣事你就先去尋陳夫人,還有,叫個丫鬟回來就可以了,還要你急急跑來。”


    周姑娘吐一下舌:“娘,女兒一著急就忘了,再說方才好像看見有男子過去,怕丫鬟跑不快所以我就回來了。再說看見娘在這,怎能不過來行禮?”說著周姑娘就跑去尋清瑜了。


    有男子過去?林氏的眼不由一凜,宋昂素來愛好花木,若是此時走過去撞見陳樾,她鞋子掉進水裏腳肯定光著。這男子見了少女的赤足,雖是無意撞上,也會被人搬弄是非,到時隻怕就要被陳家賴上,自己兒子怎能娶一個胡姬之女?


    一想到此林氏哪能坐得住,卻又不好說出口,瞧見清瑜已經走出去,想是去花園那邊瞧陳樾去了,林氏的眼一直沒有離開,但願清瑜在宋昂前麵到。


    清瑜腳步匆匆趕到陳樾在的水邊,今日人來人往,男客也多,若被人瞧見陳樾的赤足,那才叫做個不好收拾。陳樾是在一棵大柳樹後麵,清瑜趕到的時候瞧見陳樾的丫鬟站在那裏,清瑜見沒有旁人,心裏鬆了口氣,走過去對丫鬟道:“五姑娘在哪裏?”


    丫鬟指著陳樾在的地方:“夫人,五姑娘在那邊呢。”清瑜把鞋子遞給丫鬟,自己走過去見陳樾坐在柳樹邊的一個石頭上,眼裏似乎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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