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這樣回門,該遍請眾家女眷來相聚才對。就算不請眾女眷,自家姊妹們也該在一起談笑才是,可是從清瑜進到後宅到現在都沒見到幾個人。就算有下人遇到清瑜,也不過行禮就走開,如同清瑜隻是個普通來此的人。這樣招呼,還真符合林氏的性子。清瑜並不為忤,帶著茜草在園內隨意走動。


    園中也有數處花木,清瑜此時的心情已和住在這時不一樣,看著一花一草都覺能入眼,剛走到一棵石榴樹下,看著盛開的石榴花,清瑜想起和陳樾說的話,笑著開口:“你瞧這棵石榴,好像還沒那邊宅子那麽大。”


    得不到茜草的回應,清瑜驚訝回頭,身後站著的卻是清露而不是茜草。茜草站在數步之後,不像平日那樣垂首侍立,手微微抬起好像要招呼清瑜,隻是旁邊是清露的丫鬟,茜草不好開口說話。


    對這個妹妹,清瑜能做到的不過是敬而遠之,既在這園裏碰見,清瑜點一點頭就想繞過她。清露卻踏過一步攔在她麵前:“我有話和你說。”這真是稀奇,看著曆來溫柔賢淑,堪稱京城各家女子典範的清露此時麵上露出的不悅之色,清瑜挑起眉,清露也覺得自己這樣有些急迫不好,後退半步道:“我在前麵等你。”


    說著清露屈膝一禮就帶著丫鬟走往前麵小亭,清瑜可從不會認為清瑜會和自己敘姊妹情,在清露眼裏,自己大概是個不識時務不懂林氏苦心的人吧。


    見清瑜眉頭輕皺,茜草走近她:“夫人,可以不去的。”清瑜回過神:“去,為什麽不去?我沒什麽不可見人不能說的話。”茜草還在遲疑,清瑜已經往前走去,茜草隻得跟上。


    這個亭並不大,隻能容得兩人,桌上不知什麽時候已擺好茶水點心,茜草和清露的丫鬟等在亭外,看著清露那張酷似宋桐的臉,清瑜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父親長的沒有這麽俊俏,是不是當日林家也不會看上他?


    清露倒了杯茶:“今日阿姊歸寧,就以茶代酒祝阿姊新婚。”清瑜並沒接下她手中的茶,隻是看著她:“你不是和我有話說嗎?”果然一點沒變,清露放下茶杯,眼沒有離開清瑜的臉,雖說份屬姊妹,但清露覺得所有接受過的手段規矩,在麵對清瑜的時候全沒了效果。


    用手撓一下眉間好讓自己沉靜下來,清露輕聲道:“阿姊能去看看娘嗎?她臥病已經數日,太醫說她心裏鬱結,我想,阿姊去看看娘,娘會好一些的。”清瑜的眼從清露的臉上移開,低頭瞧著桌上的東西:“不能。”


    清露眼裏的淚都要出來,伸手去抓清瑜的手:“為何不能?阿姊,就算娘當年嫁給爹,可自從你進到這所宅子,娘並無半分對你不盡心,阿姊,我知道你有怨,但你也要摸著心想一想,娘她並沒視你為異出。”


    這樣的理直氣壯,清瑜唇邊勾起一個笑容,也隻有從小生在這樣人家,受著這樣訓導,才能把傷害別人的話講的這樣理直氣壯。清瑜唇邊的笑讓清露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她垂下眼道:“我知道我不過是自取其辱。”


    清瑜笑了:“你是你娘的女兒,為她著想正常,如同我是我娘的女兒,能護住她的隻有我,所以,”清瑜的聲音微微抬高:“你娘不能給我娘原配的身份,那我也不能認她為母。”清露並沒驚訝,手下意識地動著茶壺:“名分,就這樣要緊?雖說你以外室之女進入這所宅院,可是我娘對你如對我一樣。”


    “名分不要緊的話?你外祖又怎會讓父親休了我娘,讓你娘以原配的身份嫁過來?清露,你從小活在這樣家裏,今日和我說名分要不要緊的話,你當我是什麽都不知道的鄉下丫頭嗎?”清瑜的聲音有輕微的破音,清瑜的臉色變了變,沒有說話隻是輕歎一聲,美人的歎息總能讓人心生憐惜,清瑜也沒有說話,兩姊妹之間依舊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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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一會兒清瑜才道:“你的話既已說完,那我也就走了,此後相逢,所謂姊妹情誼還是不要提的好。”清露站起身,看著清瑜跨出一步才道:“縱然我娘做錯,但她已盡量彌補,不說旁的,你的吃穿用度,我娘都放在心上。”


    清瑜轉身瞧著清露,突然笑了:“你娘待你如珠似寶,我娘待我也同樣如此,吃穿用度不過用錢就能買來,但有些東西用錢卻買不來,況且我每年不過支二十兩銀子而已。二十兩銀子,清露,你一月做衣衫都不止這些。”


    清露的唇扯一下,清瑜繼續道:“我知道你要說那些你娘都給我備了,不過是我不肯接受她的好意,但我既不認她為母,那麽這些我自然不用接受。清露,有些事,不是用銀子就能抹平的,我要的,絕不是吃穿用度和你一樣。”


    所要的是名分,讓林氏承認自己的娘才是宋桐的原配正室,而不是什麽外室,可惜這樣的要求林氏永遠不能答應。清瑜心知肚明,清露自然也知道,她的聲音很低:“其實,別家也有這樣的事,他們還不是認了為母,阿姊你為何這樣倔強,你可要知道,你現在嫁給姊夫,總是要和人來往的,到時旁人隻會說你不識好歹,說你的閑話。”


    清瑜又笑了:“那又如何?我娘生我養我,如珠似寶待我足足十三年,為我遮風避雨,甚至緊緊瞞住父親的所為,我怎能為了不被人說閑話,和人來往便利就忘了她?這種行為,和禽獸有什麽區別?”


    清露垂下雙手,清瑜這樣回答就表明事情永無轉彎餘地,輕歎了一聲清露瞧著清瑜離去,眼裏有不明所以的光,丫鬟走了進來,見清露如此就勸道:“姑娘,瑜姑娘既不識好歹,您說的好話她也分不清楚就由她去。”


    清露搖搖頭,接著突然道:“今日之事可不能和娘講,講了她又憂心。”丫鬟點頭:“奴婢自然知道,雖說姑娘您是孝順之意,可是縣君為了瑜姑娘的事已經愁了這些日子了,再告訴她您在瑜姑娘這受到的羞辱,她就更憂心。”


    離開清露很遠,清瑜才停下腳步,這所宅院最好以後都不要來了,茜草一直跟在她身後,見她停下來才道:“夫人,既然沒什麽事就到前麵和將軍說,時候也差不多了,該回去了。”歸寧之日連頓飯都沒有,這大概是頭一回,清瑜笑了笑,剛轉身就見身後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來個小女孩,她大概四五歲的樣子,丫髻上用米珠做的帶子圍著,身上穿的衣衫料子也很好。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著清瑜,奶聲奶氣地問:“你是誰,你怎麽和大姊姊吵架了?”


    大姊姊?這個家裏能叫清露大姊姊的小女孩隻有一個,清瑜隻見過一麵的三妹清霜,茜草已經對清霜道:“三姑娘,我們夫人並沒有和大姑娘吵架,而且,這也是你的姊姊。”姊姊?清霜的小眉頭皺緊,伸出手指頭開始數,接著就搖頭:“家裏除了大姊姊再沒旁人了啊。”


    她的眼鼻和宋桐一樣,隻是更精致些,長大之後會是個比清露還要美的美人,清瑜有些懊惱地想,算起來,父親的這幾個孩子裏麵,數自己長相最不好。


    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這次跑來的是宋淵,看見清瑜在這裏宋淵麵上露出喜悅神色,接著就對清霜道:“三妹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你的丫鬟呢,沒人跟著你嗎?”


    宋淵清霜是認識的,甜甜地叫聲二哥後就指著清瑜對他道:“我去找大姊姊玩,結果剛見到大姊姊就聽丫鬟說有人和大姊姊吵架了,我瞧著這人很眼生,想著和大姊姊吵架的人一定是她,這才追著來了,丫鬟……”


    聽到宋淵提起丫鬟清霜才四處找起來,沒找到丫鬟,宋淵伸手揉一下清霜的小腦袋:“你啊,這不是什麽眼生的人,這是阿姊,是我們的長姊。”清霜麵上的疑惑之色沒有散去,食指下意識地又放到嘴上:“二哥,我們有個長姊嗎?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


    宋淵把清霜的手指從嘴裏拉出來:“都和你說過很多次不許吃手還吃,當然是長姊,你要叫阿姊。以前不知道是因為你小,現在知道了就要叫。”是這樣嗎?清霜疑惑地又轉向清瑜,清瑜彎下腰摸一下清霜的臉:“我是你們的姊姊,但已經出嫁了,你不知道也好。”


    為什麽會這樣,清霜依舊疑惑。宋淵明白清瑜話裏的意思,叫了聲阿姊,清瑜已經站起:“阿弟,帶三妹回去吧,和我來往多了,對你們並不好。”自己無所謂,因為自己所能失去的一切都已失去,但宋淵、清霜他們還要在這宅裏依附林氏而活。


    宋淵牽起清霜的手帶著她離開,離開之前瞧向清瑜,如同發誓一樣:“阿姊,你放心,總有一日我會不害怕在別人麵前提起你,說你的我的長姊。”清瑜笑了:“好,阿弟,我等著這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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