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之間本該廝熟之後才說出這樣一番話,但經過昨夜和今早,清瑜決定現在就說出來,既然要賭,為何不提早賭?清瑜覺得手心又有汗冒出,如果丈夫不肯答應,那麽自己在這個家的處境如何是顯而易見的。可是就算這樣清瑜也不後悔,如果他不值得為自己付出,那就把心緊緊護在胸口,絕不露出一點點。


    陳枚笑了,伸手拉過清瑜的手,雙手相觸時候,陳枚感覺到清瑜手心裏的汗已經滲出,陳枚用大拇指摩挲著清瑜的手心,輕聲道:“你在害怕?你既然害怕為什麽還要說出這樣的話?”


    清瑜迅速把手抽回去,在袖中緊緊相握,微微舔了下唇才對陳枚道:“這關乎我終身,將軍,女子嫁人所能依靠的不過是丈夫,如果所托非人,不過是枉費了情義,流許多眼淚也換不回來,倒不如說的清楚明白,能讓人安心。”


    陳枚微微皺眉:“我以為,給予正妻之位,就是所能給予女子最大的保證。”有失望在清瑜心裏流過,清瑜轉過頭,好讓淚流下而不讓陳枚看見,等轉頭時候清瑜麵上笑容已經和平時一樣:“不一樣的,將軍,這樣是遠遠不夠的。將軍,我願把你當做我能終身攜手的人,而不是白頭到老但兩心相離的人。”


    說到後麵清瑜已有些微的顫抖,她的眼一刻沒有離開陳枚的臉,陳枚的一舉一動她都不肯放過,想從陳枚臉上看到他真實想法,但陳枚除了微微皺眉再無別的。清瑜不自覺地咬一下唇,心裏的失望越來越大,是不是天下男人都一樣,嘴裏說著敬重妻子,但做出的事根本不把妻子當成一件事。


    清瑜努力咬住牙,這樣能讓聲音平靜些:“將軍不肯說,定是不願,既如此,妾會求將軍給妾一個兒子以傍身,等妾生下這個兒子之後,會克盡做主母的職責,枕席之愛,請將軍與別人探討。”


    說著清瑜就俯身行禮,陳枚伸出手按住她的肩:“你就如此肯定我不會答應嗎?我隻是奇怪,你已有正妻之位,為何還要我應下這個?要知道,世上婦人為表賢惠,是會主動為夫君納妾的,如同,”


    陳枚頓一下,當年王氏就是如此,每遇到什麽不方便的事情,總是會安排別的女子侍寢,必要以自己露出笑容為最高目的。清瑜又笑了,這次的笑容帶了些許苦澀:“將軍,女子和男子是不一樣的,女子這一生,所能把心托付的,唯丈夫一人。但男子的心,這邊托了,那邊還能付出。將軍,我隻是怕把心錯付,到時……”


    清瑜話裏的傷心陳枚是聽的出的,他伸手重新拉住清瑜的手,清瑜有一會兒不肯讓他握住,但僅僅過了一瞬就把手放開,清瑜手心已經沒有了汗,陳枚覺得她的手心冰涼。


    陳枚低頭看著清瑜的手,這雙手很小,但手掌之中有繭,這繭不是常寫字人中的右手無名指和拇指上有繭,而是手指底部有繭,這樣的繭是常做家務活的人才有的。陳枚摸著清瑜手指底部的繭,抬頭看著清瑜:“你進京城不久吧?如果進京城時日長,這樣的繭該消失。”


    清瑜也低頭瞧著自己的手,細白的手掌被握在陳枚有些黑的手掌中,顯得更加嬌小,清瑜覺得心裏有很奇怪的感覺劃過,輕聲道:“我進京城已經三年了,其實就算是在鄉下時候,娘都舍不得我做粗活的。之所以手掌有繭,是因為我不願動用林氏一個銅板。而父親的俸銀,到我份上的算下來隻夠飽暖。將軍,我無法選擇自己的父親,但我最起碼可以選擇不認林氏為我的母親。”


    陳枚低著頭,覺得有水珠掉到自己手上,不用抬頭就知道這是清瑜的淚,陳枚沒有出聲勸她,而是輕聲道:“你的娘,才是宋少監的原配吧?”這句話一說出來,清瑜的淚流的更急,明明知道自己點頭他也看不到,但清瑜還是點頭:“我還在我娘肚子裏,父親就送了一封休書回來,以無子名義將她休棄另娶林氏。我娘一個人帶著我在鄉下過日子,那時候我總覺得奇怪,為何父親在外麵做官不能回來,族裏有些人會說我是沒爹的孩子,可我明明姓宋,和他們一樣都是宋家的人,我有父親也有娘。直到父親派人來接我進京我才知道緣由,我的父親,早在我還沒出世時候,就已經不把我當做他的女兒了。他們說的沒有錯,我是沒有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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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口有一點疼,清瑜話裏的悲傷更深:“每次他們說我是沒爹的孩子,我回去找娘,娘都說他們說的是錯的,父親很寵愛我,很心疼我,但他在外麵做官很辛苦,所以才不能回來看我。這樣的謊言一說就是十三年。將軍,你可能會笑,但我直到進京後才知道,娘是用了多少心力才壓下對父親的怨恨,給我編這樣的謊,要我不要怨恨父親,可是知道真相後,怎能不怨。將軍,我知道娘是因為對父親情根深種,所以才不願告訴我真相。我不願意對將軍你情根深種後再被拋棄,那我無法做到像娘一樣的。”


    陳枚的大拇指安撫地在清瑜的手指上摩挲,輕聲道:“你娘呢,如果她願意到涼州,我可以把她接過去。”清瑜想笑一笑,但根本就笑不出來,輕歎道:“我娘在三年前就去世了,在父親派人接我上京的那日,她就再也撐不下去,舊疾發作去世,但我知道如果沒有這件事,她不會鬱結那麽久,如果父親晚一些來接我,或者不來接我,她還會活下去。”


    說完,清瑜噓出一口氣:“將軍,這就是原因,你可以笑我傻,放著那些尊榮不去享受,可我每當想起娘,我就寧願傻一些,如果娘知道我也和她一樣情根深種被人辜負還不肯放開,她會傷心的。”


    她臉上的淚晶瑩透明,陳枚伸手把她擁進懷裏,用手拍著她的後背,清瑜的淚流的更急,但依舊倔強地不肯伏到他懷裏:“將軍,我的心隻有一顆,也隻會托付一次。”陳枚伸手摸一下她的臉,摸到的是一手淚,這個痛哭流涕仍不肯低頭的倔強少女。


    清瑜重新坐正身子,用手摸一把眼淚:“將軍,妾失態了,以後妾一定會做好一個主母。”隻有這樣才能不讓話裏帶上失望,看著她臉上擠出來的笑容,陳枚伸手把她掉落的發絲往發髻上攏去:“你就這麽肯定我不會答應?”


    清瑜這次的笑不可避免地帶上嘲諷:“做男子的,三妻四妾也是平常,做妻子的隻要克盡妻子本分就是,天下人都是這樣的。”陳枚用小指搔搔鼻翼:“我以前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何二弟眼裏再沒有別的女子隻有弟妹一人,可方才你的這番話讓我明白,如果一個女子能夠有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以你的喜悲為喜悲,似乎也是件很好的事。清瑜,我今年三十有一,見過以我的喜悲為喜悲的女子太多,從沒去考慮過做女子的是否能有自己的喜悲。或者,我今後的日子裏,該考慮你的喜悲了。”


    清瑜皺著眉,努力地想陳枚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陳枚已經用手掌包住她的雙手:“清瑜,以前我沒遇到過你,那些都是往事,現在我遇到了你,我答應你,以後再不會別納新人。你的心也是心,不能輕易辜負。”


    清瑜眨眨眼,有些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這樣的神情讓陳枚笑出聲,輕輕一帶就把她擁進懷裏:“曾有人和我說過,不肯用心是因為沒有遇到那個人,這話我曾不以為然,現在我覺得,他這話很對。”


    清瑜乖巧地俯在他懷裏,聽到陳枚提起這人,不由好奇問道:“他是誰?”本以為陳枚會回答是二弟,誰知陳枚答道:“是一個酸腐文人,守著他那個麵容不佳的妻子一直過,阿父曾往他屋裏送去數個美人都被璧還,阿父曾讓我問過他,結果他就是這樣說。”


    清瑜握拳往陳枚胸口打去:“容貌不佳難道就能移情別戀嗎?若這樣的話,人人都有年老色衰的那日,為何男子可以厭倦女子的色衰,而女子就要忍受男子的容顏衰老。”這話讓陳枚點頭:“這話倒新鮮,你這些念頭都是從哪裏來的?”


    清瑜笑容裏帶有些許歎息:“那三年裏麵,我沒有事情可做,每日就轉各種各樣的念頭,有時候有些念頭會讓人發瘋,甚至會想這些念頭說出來會不會被人笑話。”說著清瑜仰頭看著他:“將軍,謝謝你。”


    清瑜的麵容並不是那種十分出色的美人,但在她這樣說的時候,陳枚覺得她美極了,這種美是從來沒見過的。陳枚重新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我也謝謝你,讓我知道世上還有這樣的女子。”


    清瑜的唇翹起,甜蜜的笑容漾滿了臉,這次的笑是真正從心底發出。窗內安靜下來,窗外一株晚開的月季此時開的正盛,迎著陽光如同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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