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時尋怔怔地看著祝肴。


    過了一點時間,才反應過來,趕緊跟在她的身後。


    值晚班的前台趕緊起身,恭敬地彎腰叫了聲“沈太太”,滿麵笑容。


    “小宋,辛苦了。”祝肴微笑著點點頭,繼續朝前走。


    霍時尋加快兩分步伐,走到祝肴身邊,一個“嫂”字才剛出口,袖子就被前台的小宋拽住。


    穿著利落工裝的小宋低頭看了眼霍時尋手裏的飯盒,笑著問:“小帥哥,你找誰?非沈氏員工是進不去的,你打電話讓你爸爸媽媽下來拿吧。”


    眼見祝肴快要走到電梯口,霍時尋有幾分著急,趕緊回道:“我找你們沈總,沈時搴,我是他弟弟。”


    “沈總沒有弟弟。”小宋原本和藹的態度,冷了幾分。


    撒謊的小朋友可不招人喜歡。


    霍時尋忙解釋,“是堂弟,我來自榕城……”


    “小尋?”


    一道輕盈溫婉的聲線,打斷了霍時尋的話。


    “嫂嫂,你認得我?”霍時尋抬頭看去,目光與祝肴視線相觸的一秒,又微微怔住。


    祝肴麵目溫和,婉約而清麗的眉眼裏笑意淺淺,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認得,”祝肴笑笑,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姑姑常常發你的照片給我爸,我爸每次都拿給家裏人看你的照片。”


    霍時尋有些恍神。


    他以為這嫂嫂從不來榕城,又是聲名遠揚的科研天才,應當是孤傲難相處的。


    但現在一看,完全不是這樣。


    見眼前的人不說話,祝肴的視線挪到他的手中,“你找時搴,是來給他送飯菜的?”


    霍時尋回過神,趕緊點頭,“是的,二伯伯說時搴哥肯定還沒吃晚飯。”


    “那走吧,我們一起上樓。”祝肴笑著道。


    霍時尋跟在祝肴的身後,一起進了電梯。


    電梯裏的空間封閉,霍時尋能清晰聞到祝肴身上淡淡的香味。


    這種味道和沈時搴身上的很相似。


    往頂層去的電梯靜謐無聲。


    祝肴側眸,唇角揚著問:“今天到的京市?”


    霍時尋:“是的,嫂嫂,我和我爸、姑姑,才剛到的,住在度假村裏。”


    祝肴:“嗯,本來沈家也是住得下的,不過想著婚禮在度假村,住那裏你們也方便些,就也將你們接到那裏去住了。”


    “住那裏很好。”霍時尋認真說道,接著將祝肴手裏的飯盒提過來,“嫂嫂,我是男孩子,我來一起提吧。”


    祝肴目光淡淡落到霍時尋的身上,認真地瞧著他。


    是個謙遜有禮貌的好孩子。


    長得高大朝氣。


    聽說成績也很好,也對霍宵和姑姑孝順體貼。


    祝肴抬手揉了揉霍時尋的腦袋,微微笑著道:“小尋,你爸爸將你教得很好,你是個好孩子。”


    聽到有人提起霍宵,霍時尋眼底全是崇拜,“我爸對我很好,言傳身教,但我在他身上學到的,也不過是皮毛。不過,我會努力再向我爸靠近的,我要早點學有所成,盡快將霍氏的擔子接過來,我爸就能早點輕鬆些……”


    說著,霍時尋的聲音低了下去,“希望到那時候,我爸失眠的症狀,能好一點。”


    祝肴原本唇角的微笑,僵硬了一瞬,“你爸他……失眠不是已經好了嗎?”


    “啊?沒有啊……”霍時尋詫異地抬眼,隨後臉上是苦澀的笑,“我爸失眠一直很嚴重,有時候整晚整晚睡不著。有時我起得早一些,到他房間,就會看見他坐在陽台,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


    最開始發現父親偶爾會整夜失眠時,霍時尋被嚇到了。


    那年他才七、八歲,明明是冬季,那晚卻雷聲陣陣,暴雨傾盆。


    他已到霍宅一兩年,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麽大的雷雨夜,小小年紀的他有點怕,但也不想打擾父親,於是抱著自己的小被子,準備去父親臥室門口睡。


    但當他走到父親臥室門口,他看見窗戶大開,雨勢瘋狂朝房裏湧了進來。


    而父親坐在陽台的躺椅上,腿上蓋著薄毯,好像感覺不到雨一樣,渾身濕透。


    小小年紀的霍時尋驚得哭著喊“爸爸”,但父親卻一點反應都沒有,隻目光呆滯地睜著眼。


    霍時尋趕緊給姑姑打電話。


    姑姑穿著睡衣,連鞋子都沒穿,甚至來的路上連雨傘也沒打,就這麽衝了過來,哭著抱著父親。


    姑姑嘴裏沙啞地哭喊。


    父親才像是回過神,輕輕回姑姑一句:“姐,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我今晚睡不著。”


    姑姑哭著道:“因為今天才是她真正的生日,今天是她生日……”


    父親恍惚著問:“誰的生日?”


    姑姑哭得說不出話。


    後來,霍時尋每晚睡前,都要去父親臥室門口,看看他有沒有熄燈。


    有時候早起了,他也要去看看,父親是不是又整夜未睡。


    這樣他能讓廚房早些給父親備上早餐。


    父親平日很忙,睡眠又不好,霍時尋想盡自己微薄的力量對父親好一些。


    而現在看了父親的日記,終於也知道姑姑那句“今天才是她真正的生日”指的是誰。


    是那個與父親青梅竹馬的泱泱。


    是父親最在意的那個人。


    “他們都說,他已經都好了。”祝肴柔軟的嗓音微啞。


    電梯到了頂層。


    祝肴出了電梯,霍時尋跟在她的身後。


    通過會議室的透明玻璃牆,霍時尋看見了坐在首位的堂哥,沈時搴。


    他身姿頎長,脊背散漫地靠著座椅,雙腿微搭,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有節奏地敲著桌麵,神態輕鬆自如地瞧著起身匯報工作的高管。


    霍時尋歪著頭,靜靜地看著會議室裏的人。


    沈時搴氣息慵懶而沉穩,唇角還有著愜意舒展的笑。


    霍時尋有些羨慕。


    時搴哥和父親明明年紀相差不大,但氣質卻天差地別。


    時搴哥永遠是散漫隨性,笑意明快,放鬆而愜意。


    但父親卻總像困在縈繞不散的黑霧裏,連溫和的笑,都顯得沉悶壓抑。


    霍時尋想,要是父親也能像時搴哥那樣,該有多好。


    會議室裏,沈時搴清冷的眸光掃來,見到祝肴的一瞬間,便立即朝會議室內的眾人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隨後起身大步出來。


    眾人早已習慣,隻要沈太太一來,天大的事都得暫停。


    沈總可不會讓她多等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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