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明月高懸,永寧縣城內的百姓大多已經進入了夢鄉,整座縣城之中隻見得依稀幾點亮光,打更的人提著燈籠走在黑暗之中,如同鬼火一般飄飄蕩蕩。


    縣衙之中卻是燈火通明,侯俊铖換了一身捕頭的號衣,戴上一頂掛著假辮子的涼帽,立在縣衙大堂之上,抬頭“觀賞”著堂上高掛的那副“明鏡高懸”的牌匾,邱知縣滿頭是汗的彎著腰立在一旁,身上的官袍皺巴巴的,兩眼掛著深深的眼袋,明顯是剛從床上被拉起來的。


    紅營派入城中頂替那些佐貳官的人員也都在堂中,永寧縣原來的那些佐貳官聽說入城的山賊被邱知縣“趕”了出去,許多人紛紛跑了回來,自然就落在了紅營的手裏,現在恐怕都在石含山的某個不知名的礦洞裏挖著礦。


    堂外和衙門外的廣場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都是紅營控製了永寧縣後重新招募的衙役和民壯,用紅營的軍官充任頭目,招募城內的良家和城外的棚戶充任,原本那些花了銀子買了號衣的潑皮無賴大多都被清理了出去,不少民怨沸騰的,如今也在石含山裏當著礦工,清廷招募民壯衙役的規製,反倒是紅營這群反賊認真執行著。


    侯俊铖沒有理會他們,背著手端詳著那副牌匾,一旁同樣換了一身捕頭衣裝的鬱寨主低聲匯報著:“老應那邊傳來消息,他這幾日會把劉秀才和那些攻打劉家宅子的家夥送回來,在永新和吉安的公審的效果還不錯,當地百姓們沒有再敵視俺們了,隻是和以前永寧縣的局麵一樣,不反對、不配合,態度很是冷淡。”


    “而且此番公審還造成了一個不好的局麵,永新和吉安等地的官府官紳似乎被驚動了,這段時間派了不少人到各村搜集俺們的消息,還派了人來跟俺們的工作隊接觸。”


    “老應的來信說,他現在心裏很著急,就怕永新和吉安的官吏官紳報給南昌,驚動了清狗的大軍,若是清狗南下清鄉,俺們之前所做的工作統統都白費了。”


    “自己挖的苦果,隻能打碎牙往肚裏吞了!”侯俊铖歎了口氣:“寫封信讓老應沉住氣,如今清狗正在集中兵力圍攻萍鄉,一時半會不會南顧的,我們還有時間,一定不要急躁冒進……算了,等會辦完了事,我親自給他寫信說明白!”


    鬱寨主點點頭,掃了眼一旁的邱知縣,正要問些什麽,侯俊铖卻已經搶話道:“對了,之前下麵報上來的建議,許多去南撤回來的教導、百姓們都親眼見過清軍在蓮花、萍鄉、袁州等地的搶掠燒殺,要把他們組織起來,去各村現身說法,揭露清軍的暴行,我覺得這很不錯,下麵的弟兄開始有意識的幫著紅營出謀劃策了,咱們得全力配合他們。”


    “但我覺得不能隻在永寧關起門來搞,也得搞到外頭去,永新、吉安等地都要做好準備,派人將消息送進去。”


    鬱寨主點點頭,猛然間又反應過來侯俊铖的意思,凝眉道:“鷓鴣先生的書局不是剛剛成立嗎?第一份軍報的樣刊都還沒弄出來呢。”


    “軍報的事可以緩一緩,先讓鷓鴣先生弄些大字報印著,內容嘛就是收集一下百姓們對清軍暴行的口述,平鋪直敘就行,到時候咱們貼滿吉安和永新的大街小巷!”侯俊铖微微一笑:“咱們花了那麽多銀子從吉安買來那麽多活字和雕版,又高價請來那些印書的師傅,不就是為了幹這些事用的?”


    鬱寨主自無不可,輕輕點點頭,侯俊铖揮揮手讓他前去找人,轉過身來衝著一旁的邱知縣笑嗬嗬的問道:“邱知縣,你在一旁也聽了個真切吧?咱們紅營又要安置遭了兵災的難民,又要為南邊的百姓們辦事,又要搞書局,還有學堂、水利什麽的,全是虧錢的買賣。”


    “湖南那邊還不知什麽時候能撥給我們一些錢糧,可紅營正在做的事是一刻都停不得,隻能入城來討飯來了。”


    “也沒人逼你們做那些虧本的買賣啊,開學堂不要錢、修水利不征稅,流民來了不當奴隸使喚反倒管飯管住,你不虧本誰虧本?”邱知縣心中默默吐槽著,白眼都不知翻了好幾個,但麵上卻是一副恭敬的模樣,行禮道:“侯掌營需要什麽,盡管發話,小官就算賣兒賣女,也會盡全力支持紅營!”


    “用不著你賣兒賣女!”侯俊铖嘴角掛著一絲戲謔的笑容,上下打量著邱知縣:“聽說邱知縣最近發了大財,城內那些賭坊和青樓,給你送了多少銀子?”


    “也就幾萬兩而已……”邱知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中了然,趕忙出謀劃策道:“侯掌營有所不知,縣裏衙役民壯最大的收入,在城外是清鄉,在城內就是掃賭和捉嫖,去賭去嫖的,總是有些家財的,抓進牢裏關上一兩天,家底都能給榨出來,賭嫖之事不違朝廷法度,榨來的錢財自然就不用上繳,私下裏都分了。”


    “敲詐賭場和青樓也是一筆收入,不過永寧縣的情況有些特別,永寧這窮縣,賭坊和青樓沒幾家,都是趙家的產業,趙家又雇了紅槍會的打手看著場子,衙門插不進手去,趙家和紅槍會分了大頭,定時送一筆銀子給官府分紅,千來個公門人員分潤,到手的實在不多,小官被架空之後更是分文不見了。”


    “直到侯掌營滅了趙家和紅槍會,那些賭坊青樓才主動送了銀子來衙門,是想要衙門做他們的靠山!”邱知縣陰笑幾聲:“自古以來賭坊青樓都是最賺錢的行當,好漢們就照著以前那些衙役民壯一般養羊,缺錢了就割他們一波……”


    “我不想養羊,我要殺豬!”侯俊铖打斷了邱知縣的話:“邱知縣要做個好官清官,就得移風易俗、清正民風,賭坊青樓這種禍害得百姓傾家蕩產、拐賣良善、傷人害命、搞得世風日下的東西,早就該除掉了!”


    “那是,那是!”邱知縣一身正氣:“小官與罪惡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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