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的稻田裏出現了許多紅色的身影,一個個頭裹紅巾的戰士揮舞著鐮刀收割著稻田裏的稻子,田埂旁一些佃戶湊在一起,略帶不安的小聲嘀咕個不停。


    鐵製的農具是個金貴的東西,就算一般的自耕農家裏也少有,更別說連自己都喂不飽的佃戶了,往常農耕之時要使用鐵製的農具,大多要向地主家租借,不僅要交昂貴的租金,還得交上一筆不菲的押金,若是像趙舉人那般貪暴的,歸還農具之時隨便找些瑕疵,那押金沒準就血本無歸了。


    可如今紅營的戰士下田來幫忙,不僅免費給佃戶們使用鐵製農具,還幫著他們收割勞作,沒人覺得會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每個佃戶都是心中惴惴不安,擔憂著那些頭裹紅巾的戰士們割完水稻便把糧食統統“劫”走。


    侯俊铖也坐在田埂上,喘著粗氣揉著手臂,牛老三端了一碗熱騰騰的湯過來,笑道:“侯先生,您從小沒幹過農活,到田裏來也是添亂,在寨子裏好好坐著便是,何必下田來賺這份辛苦呢?”


    “不來田間地頭看看,天天坐在寨子裏,看著各種報告和文書辦事,早晚會走上歪路的……”侯俊铖甩著手臂附和著笑了兩聲,麵上又嚴肅了一些:“再說了,弟兄們的抱怨我也是聽在耳裏的,又要訓練,又要幹農活,還要修路鋪橋,永寧縣許多水井水利都年久失修了,咱們也得騰出人手去幫忙維護一下。”


    “事多而繁,哪個都是要耗力氣的重體力活,而參與勞動的戰士們和山民民眷,每日吃的是紅薯粥、粟米飯,偶爾才有肉湯喝,百姓們還處在觀望的狀態,對我們少有支持和理解,討口水喝都得遭人白眼,軍中是叫苦連天,不少弟兄都有情緒…….”


    侯俊铖又歎了口氣:“能怎麽辦呢?人都是有惰性的,我們這些人若是不能以身作則,坐在寨子裏安然享受,下麵的弟兄們立刻就會有意無意的偷懶耍滑了。”


    “誰說百姓不支持俺們?”牛老三嗬嗬笑著,將那碗熱湯遞給侯俊铖:“林阿婆他們村子裏殺了雞熬了湯,專門送給咱們的,下麵的弟兄們怕違紀不敢收,林阿婆他們還跟俺們發脾氣呢!告到俺這裏來了,俺自作主張,讓各部弟兄們都分些湯喝。”


    “你是工作隊的隊長,這些事本就該你定奪,算什麽自作主張?”侯俊铖端著雞湯啜了一口,嘴角止不住的露出笑容來:“百姓們對我們的態度在慢慢的轉變了,這是好事,人嘛,不怕吃苦,最怕的是看不到希望,咱們這般辛苦為百姓們做事,若是百姓們不接受不理解,誰也堅持不下去的。”


    牛老三笑嗬嗬的點點頭:“當初聽侯先生你說‘簞食壺漿’,俺心中還懷疑著,百姓窮困,自家肚子都填不飽,哪裏會有人把自家錢糧拿出來給當兵的?到如今……這讀書識字,還真能學到道理嘿!”


    “隻要我們堅持下去,會有更多這樣的事的……”侯俊铖四下掃視了一圈,問道:“對了,四妹子呢?她不是跟你一起去了下溝村嗎?怎麽沒見她回來?”


    “帶著一幫娃娃在那裏耍著呢!”牛老三哈哈一笑:“侯先生您不是說要讓她搞什麽孩兒營嗎?她這幾天興奮的很,天天各個村子裏亂竄,把那些十幾歲的娃娃都集結起來,削了竹竿當長矛,腰裏挎著木刀,天天找地方操練著,上次還問俺要一把火銃,給俺罵了一通。”


    “該罵,我讓她們搞孩兒營,又不是讓她們去打仗的!”侯俊铖麵上也帶著笑,細細說道:“咱們之前分田,是按照青壯勞力的多少分劃田地,後來在實踐中發現這樣行不通,有些農家青壯少但老幼多,若分田過少,必然無法維持生活,所以咱們調整了分田的政策,老幼也要平均分配田地。”


    “但老幼缺乏耕種能力,分了他們田地,最後還是得靠青壯或者咱們的戰士幫忙耕種,若是白白養著他們,必然會引起青壯和戰士們的不滿,而且咱們本身也缺人手,把他們發動起來,許多事情不用我們調配人手去管理,就能騰出大批人馬來進行其他工作。”


    “所以我才想著要組建孩兒營、女營什麽的,但咱們的孩兒營和女營和闖營獻營不同,他們不是拿來當炮灰打仗、或者給軍兵泄欲的,而是承擔一些放哨警戒、盯梢打探、編織草鞋、洗衣做飯之類的後勤工作。”


    侯俊铖掂了掂手裏的雞湯,雙目有些放空:“這也是在構築咱們紅營的統治秩序,在我紅營治下,無論男女老幼,每個人都是參與勞作、進行統治的一員,我們不是皇帝臣僚,他們不是奴才愚民,上上下下都是融為一體的。”


    侯俊铖放眼看向金黃的稻田和遠處的村寨:“當百姓們習慣了這樣的統治秩序,滿清和官紳們再想把他們變成奴才,就必然會遭到他們最為激烈的抵抗,而滿清……還有多少堪用的人馬能夠鎮平天下呢?”


    “這些都是以後的事,如今一個永寧縣都弄得咱們焦頭爛額的……”牛老三卻潑了一盆涼水:“侯先生您說的對,到處都缺人手啊!教導就那麽些人,又要管部隊、又要管村寨,每個人都是從早到晚忙個不停,永寧縣到現在清丈分田還沒搞完,就是缺人的緣故。”


    侯俊铖默然無語,俗話說萬事開頭難,後世那支軍隊的領導人,本身就大多是中國最頂尖的一批人才,而如今的紅營幾乎是白手起家,軍隊缺乏合格的基層軍官,政工幹部大多也是剛剛開始接觸實務的新人,而紅營的規模越來越大,讓侯俊铖一個人拽著走,實在有些吃力了。


    “人才一定會有的……”侯俊铖安撫道,似乎又是在安撫自己:“莫道前路無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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