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寨主一愣,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反倒有些神遊天外的模樣,老和尚見他這副模樣,頓時明白過來,恐怕鬱寨主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侯俊铖給影響了。


    過了一陣,鬱寨主才猛然回過神來,似乎是有些心虛的挪開視線,聲音也弱了幾分:“要俺說,侯先生說的那些話也確實有道理,俺們在侯家莊那一仗,之前都吩咐的好好的,結果鑼一響,所有人都隻顧著亂哄哄的往上湧,什麽紀律、什麽戰陣統統成了空話。”


    “好在清狗搶得盆滿缽滿,又被強押著追擊,本來也沒有戰心,遇伏便一觸即潰,否則……若是碰到吉安城下那樣的清軍,咱們這場伏擊會是個什麽下場?”


    “必然是全軍潰敗的下場!”四腳虎接話道,他是親眼看著四萬義軍在吉安城下崩潰的,時至今日還有些心有餘悸。


    “正是!”鬱寨主重重點點頭,看向校場中操練的兵將:“侯先生拿著戚武毅的兵書來練兵,說實話,能不能練的成,俺心裏也沒底,但侯先生好歹能說出一番道理來、有一些詳細的章程,咱們總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渾渾噩噩的了,先跟著侯先生走一遭吧。”


    鬱寨主頓了頓,朝默然不語的老和尚瞥了一眼,擺出一副恭敬的模樣來:“當然啦,老和尚您若是覺得不妥,俺今日起便停了這操練便是,老和尚您吩咐什麽,俺都聽您的。”


    老和尚輕輕一笑,搖了搖頭:“侯先生有法子和章程,你就按照他的法子做便是,侯先生是個有大才幹的,跟緊了他,走得上一條大道正途!”


    鬱寨主微微一怔,有些訝異的看著老和尚,四腳虎更是眉間一皺,朝著主寨的方向掃了一眼,張了張嘴,餘光瞥到校場上操練的兵馬,又閉上嘴、低下頭、默然不言。


    老和尚卻是長長出了口氣,四處張望了一下,疑惑的問道:“說到練兵,這練兵之法既然是侯先生搗鼓出來的,他怎麽不在此處盯著?還有牛老三他們,怎麽都不見了蹤影?”


    “侯先生就最開始打了個樣,如今這些潰兵百姓的操練還隻是讓他們熟悉軍陣、明晰紀律,無非就是些直立不動、左右轉向、前進後退的科目,簡單的很,讓下麵的頭目管著就行……”鬱寨主解釋道:“侯先生這些日子都在帶著牛老三他們下田,說是下田也是練兵,隻有晚上才會回寨裏給新兵們上課。”


    “下田也是練兵?”老和尚更為詫異:“自古以來隻聽說當兵吃糧,哪有當兵種糧的?領老僧去看看!”


    馬麵嶺寨不遠處有一座山穀,穀中地勢平緩,又有溶洞暗河可以灌溉,早在漢唐之時便有山民在穀中開辟山田,至明末紅營入石含山後,又在這座山穀之中大規模開荒理田,讓這片山穀成了石含山二十八寨最主要的產糧之地。


    不過山田的產糧自然是比不過平地裏的水田旱田,這座山穀之中的產出,也隻能勉強滿足馬麵嶺寨和周邊一些小寨的需求而已,若隻靠自耕自種,二十八寨的男女老幼恐怕早就餓死大半了。


    侯俊铖如今就在一片山田旁邊,手裏握著一個被烤得滾燙的食物,雙手稍一用力掰開,一股香氣撲鼻而來,侯俊铖輕輕一笑:“這就是明清時期的番薯了?好小一個,還不如手掌大。”


    番薯、玉米、煙草和土豆,這些原產於美洲的作物通過大航海在明末時期傳入中國,在後世許多有關明末的小說之中,都將他們當成了神物聖器一般,仿佛隻要將這些農作物在中華大地上推廣開來,便能解決明末的全國性饑荒,立馬就能兵精糧足、橫掃世界了。


    但古人又不是傻子,若真有能改變災荒形勢、百利而無一害的高產作物,他們又怎麽可能不去推廣?實際上,到了侯俊铖穿越前的那個時期,明末小說不斷內卷之下,對於番薯玉米這些作物所能起到的作用也漸漸客觀起來,侯俊铖對它們的弊端也了解了許多。


    首先,番薯玉米和土豆這些作物實際上並沒有後世吹噓的那般高產,新中國曾經就做過統計,在湖南水稻畝產可達二百七十三公斤,而玉米畝產僅為一百零一公斤,番薯僅一百八十五公斤,土豆更是隻有六十八公斤,這還是經過育種改良的結果,在明清時期番薯玉米和土豆的產糧隻會更低。


    相對而言,番薯玉米和土豆的產量還是高過於小麥的,但小麥主要種植在北方諸省,而明末開始的小冰河期直到乾隆年間才會平複,沒有經過育種改糧的番薯玉米和土豆,在北方寒凍的天氣下根本就養不活。


    耐寒的番薯玉米和土豆,要等到乾隆末年才會培育出來,曆史上番薯玉米和土豆在中國大規模的推廣種植,也是在乾隆末年開始,嘉道年間全盛的。


    而且要論糧食的長期保存,番薯玉米和土豆也比不過傳統的稻麥,正因此,無論是民間囤糧還是官府征糧,基本都以米麥為主,這種情況也導致了清廷雖然大力推廣番薯玉米和土豆,但終清一代占比也隻有百分之五左右。


    官府一聲令下要求農戶種番薯玉米,農戶找官紳老爺借貸買種改種番薯玉米,等到了收稅的時候朝廷和銀商收的還是米麥,番薯玉米又賣不出價換不了銀交稅,這和逼著農戶去造反有什麽區別?隻要是個智商正常的官吏,自然都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更何況,明清時期引入的番薯玉米和土豆,還沒來得及適應中國的水土,種植起來要比傳統米麥耗費更多的成本和精神,而且還易生蟲害,顆粒無收的風險遠超於傳統的穀麥,即便是在民間,百姓農戶自己很少願意改種番薯玉米和土豆。


    番薯玉米和土豆在中國成為主糧之一,要等到新中國之後,通過引進歐美蘇聯的先進技術、幾代人不懈的育種改良才達成的,如今的侯俊铖顯然沒有這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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