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銅鏡捧在手中,顯得沉甸甸的,捧著銅鏡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抖著,銅鏡中照出一個瘦弱的人影,十六七歲的少年,一臉病態、肌膚毫無血色、雙眼略顯渾濁,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


    “穿越前就是一身的亞健康,沒想到穿越後更慘,一個病怏怏的身子,在這小旅館裏躺了三天才能動彈……”少年露出一絲哭笑不得的表情:“好在不用改名字,我還是叫侯俊铖。”


    侯俊铖前世隻是剛剛走出校門的大學生,擠過考公的獨木橋,剛剛才分到一個小鎮子裏還沒兩三個月,就碰到一場特大洪災,然後就在搶險救災的時候被洪水卷走,一睜眼就來到了這個時代。


    穿越的這具身體的主人,隻給他留下了一些記憶殘片,年紀雖輕,身份卻不一般,官紳世家出身,祖上在明代出過七八個進士,到了明末清初家道中衰,但也算是一方土豪,家中還能出的起錢糧和關係,將他送到衡陽拜到名士王夫之的門下。


    隻可惜如今湖南是一片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嚴峻形勢,王夫之也準備躲進山裏避世,門下的弟子大多遣散,這具身體的主人拜師不到十天便隻能返回江西老家,然後就在路上一病不起,直到被侯俊铖穿越奪舍。


    “康熙十二年……”侯俊铖輕聲念叨著,後世明末算是一門顯學,各式各樣的小說視頻、文章史料充盈於網絡,明粉清粉、順粉西粉混戰不休,侯俊铖生長在網絡時代,自然不可能毫無接觸,對明末也稱得上是了解。


    但是康熙年間……侯俊铖仔細想了想,自己對康熙一朝的了解似乎大多都來自於《康熙王朝》那部電視劇,或者一些明粉清粉的罵戰,有個模模糊糊的大概方向,但在細節方麵了解不多。


    但如今的局勢已經算是很明朗了,也不需要他再多去費心了解了,明末清初之時,滿清為鎮平天下,不得不啟用漢人降將降官充當馬前卒,讓人賣命自然不能空手套白狼,清廷對這些漢官漢將不吝封賞,其中以吳三桂、耿仲明、尚可喜功勞最大,分封雲南、廣東、福建,是為三藩。


    今年三月,平南王尚可喜上疏請求歸老遼東、留其子尚之信在廣東承襲王位,清廷卻欲借機削奪尚藩,引起尚之信強烈不滿,吳三桂、耿精忠也因此而揣揣不安,先後上疏請求撤藩以試探朝廷心意,哪想到清廷卻直接不要臉了,要求三藩盡數撤還山海關外。


    如今朝廷令旨已在天下鬧得沸沸揚揚,特別是首當其衝的湖南,人人皆言三藩必反,王夫之也是因此而遣散弟子、入山躲避不久之後就要到來的兵災。


    侯俊铖將銅鏡擺在桌上,伸手在腦後摸索著,拽出一條細長的辮子,眉間輕輕皺了皺,嘖了一聲:“康熙年間的辮子……真醜。”


    確實很醜,清初的發辮不是後世影視劇中那種清末的陰陽頭,而是整個腦袋的剃光,隻留下後腦勺一小塊如同銅錢大小、發辮細如鼠尾的金錢鼠尾辮,可謂醜陋至極,就連滿清皇室都看不上這種金錢鼠尾辮,後世留下的順治、康熙等曆代清初皇帝的畫像,都沒有一個是這般花生米頭、腦後小辮的模樣。


    但皇帝可以隨心所欲,老百姓卻隻能留頭不留發了,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如今清廷對天下的控製還沒達到雍乾時期那般嚴密的程度,南方不少士人雖然剃了發,但依舊著漢人衣冠,用幅巾將光禿禿的腦袋和腦後的辮子都包裹起來。


    王夫之是如此,侯俊铖也是如此,扯了條幅巾笨拙的在頭上綁著,一邊凝眉念叨著:“穿清不造反,菊花萬人鑽!”


    百年屈辱,中華民族跌入穀底,無數先輩父祖奮力攀爬了百餘年才稍稍恢複了一些元氣,從後世而來的熱血青年,有幾個會對導致這一切的滿清有一絲好感?侯俊铖認識好幾個滿族的同學,就連他們在網上也天天喊著驅虜、日日想著造反。


    “隻是……要麽穿早些、要麽穿晚些,康熙朝……難啊!”侯俊铖苦笑一聲,若是穿越抗清,最好的時機自然是在明末,後世網絡上明末的小說和文章實在太多太多了,那些網友們幾乎已經將每一條可行的道路都列了出來,侯俊铖哪怕一點腦子不動照著抄,沒準都能做出一番大事業來。


    要麽就穿到清中期以後,乾隆之後清廷的統治力和治理能力斷崖式的下跌,嘉慶年的白蓮教起義、道光鹹豐年間的列強入侵和太平天國起義,都是能趁勢而起的大好機會,即便是穿越到雍正年,以雍正低下的軍事能力和喜歡微操的性格,沒準也能偷雞成功。


    但是到了康熙年間……後世網絡上在康熙年造反的小說可以說是寥寥無幾,由此也能從側麵說明造反的難度了,侯俊铖又沒有外掛可以使用,他臥床這幾日已經用盡了後世網絡小說中召喚外掛的方式,確定自己沒法直接給康熙皇帝送去核平。


    侯俊铖將發辮盤入幅巾之中,順手撫了一把,又歎了口氣:“三藩之亂……也是最後的機會了。”


    確實是最後的機會了,這一場波及大半個天下的內戰結束後,滿清便徹底坐穩了天下,康雍乾三代“明君”,讓滿清在關內徹底紮牢了根基,也從此拽著中華民族朝著邪路歪路上狂奔不止,直到跌下懸崖。


    三藩之亂之後,隻有等到嘉慶年的白蓮教起義才再一次有了動搖清廷統治的動亂,但等到那個時候,侯俊铖恐怕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


    “不管如何,先得回家看看……”侯俊铖對著銅鏡將幅巾係好,他穿越的這具身體的主人,對比大多數穿越成平民百姓的“同仁”來說算得上是高端配置了,一方土豪,能搭上王夫之這樣的名士,生母雖然已經去世,但父親還在上頭也有個遮護,田土財產,至少創業資本是不缺的。


    三藩之亂將會延綿至康熙十七年,侯俊铖還有埋頭發育的時間。


    就在此時,卻聽得房門咿呀一聲被推開,一個響亮的聲音傳了過來:“少爺,您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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