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在他身邊七年,可到頭來,他連那個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離開他之前,那個人承諾會在他成年之後回到他身邊,於是十五歲的他每一天都在數著日子期待成年禮的到來。


    然而,真的等到了成年禮的那一天,他滿懷期待地在高台上站了一天,仔仔細細的逡巡過台下每一個人的臉。


    然而,沒有。


    曜很難用語言形容自己當時極度的失望與恐懼。


    如果那個人是騙他的怎麽辦,如果他此生都不打算再出現在自己麵前怎麽辦。


    那一天的曜脆弱得像個孩子。


    然而,成年禮結束後、他十八歲的第一天,他就立刻恢複了正常,並且為那個人找好了理由。


    那個人說,會在他成年之後,遇到危險之時出現在他身邊,而他雖然成年了,卻沒有遇到危險。


    那些愚蠢貴族連條狗都殺不死的暗殺行為之類的當然算不上什麽危險。


    所以,隻要遇到真正的危險......就好了吧。


    因此,在得知柯爾克對卡莫拉發兵的時候,曜心中其實是竊喜的。


    這樣一場諸神插手的戰爭,算得上是真正的危險了吧?到那時,這個人也該回到他身邊了。


    甚至於,為了增加難度,曜還強硬地拔除了卡莫拉境內所有對愛神與戰神的信仰。


    神明之所以是神明,是因為人類的信仰。信仰之力是他們力量的重要組成部分,所以這個舉動無疑會削弱兩位神明的力量。


    但,曜這樣做真正的原因是為了激怒愛與美之神與戰神。


    他在主動為這場目標為自己的危機增加砝碼。


    情況越危險,他能夠重新見到那個人的幾率就越大。


    如果做到了這個份上那個人還不出現的話,那他就去找那個人。


    就算翻天覆地,就算要渡過原初之海,就算要毀滅世界,他也絕對要找到那個人的蹤影。


    想到這裏,年輕的國王站了起來,走到了窗邊,拉開暗紅色的窗簾,看向了外麵的星空。


    自從他上位開始,皇宮中的窗簾就全部從原本的白色變成了如今的暗紅色。


    白色的窗簾總是讓他聯想到十五歲時的那個夜晚。他的黑貓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身上從來都梳得柔順的毛發淩亂......而他就是用一張純白的窗簾,裹住了黑貓的屍體。


    那天他永遠失去了自己的黑貓,而那個人也離他而去。


    今天和以往的每一天都沒有不同,是非常普通又平常的日子,但,莫名地,曜覺得今天也許會有好事發生也說不定。


    他沉吟著,修長而又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敲擊著窗台。


    就在這時,他寢宮的大門突然被下人敲響。


    曜皺了皺眉。他工作或是休息時都不會允許下人近身侍奉,尤其是休息時,沒有大事宮人是絕對不敢來打擾他的。


    曜正是知道這一點,因此忍下心中的燥氣,問道:“怎麽了?”


    “陛下,是法厄爾大人深夜來訪。”宮人沉聲回答。


    曜皺了皺眉。


    他知曉法厄爾一向不著調,但他畢竟是厄瑞透斯的孫子,在大事情上是從來不會失禮的,所以,他此次深夜來訪,是因為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麽。


    年輕的皇帝披上外衣,沉聲道:“讓他到外宮。”


    “是。”門外的宮人立刻退下。


    被帶到外宮的法厄爾還在和玥喋喋不休:“我真不知道你為什麽非要深夜來訪,等到明天不好麽?知道的以為你是來當謀士的,不知道還以為你是來自薦——”枕席的。


    法厄爾說到一半,在玥陰沉沉的目光下噤聲了。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巴掌,自己這張破嘴啊,在美人兒麵前瞎說什麽呢!


    玥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雖然自薦枕席也是他的終極目的之一——但他不想法厄爾這個笨蛋用這樣輕佻的語氣說出來,好像他是來攀附富貴一般。


    天曉得,法厄爾根本就沒這個意思,以玥的外貌,隻要他勾一勾手,這天上地下的神或人哪個不是排著隊往他床上跳?曜雖然是國王,卻也不過是凡人,美人看上他他應該焚香沐浴才對,又何來的攀附富貴呢?


    法厄爾不想說,自己心裏有點酸。


    他為什麽不是國王,他是國王的話是不是也能得到美人宣誓效忠的機會?


    對於法厄爾心中的百轉千回,玥差不多全都能猜到,但他對於肌肉笨蛋的大腦沒有絲毫探索的興趣。他在思考曜如今會變成什麽樣子,畢竟,這是他四年以來第一次見到他——


    此時,曜已經走到了宮殿門口,聽到法厄爾的話,忍不住皺起眉頭。


    法厄爾真是昏了頭了,就為了區區一個來曆不明的謀士大半夜來打攪他?而且聽他話裏的意思,這家夥說不定還隻是個來自薦枕席的輕浮之人?


    毫無疑問地,敢來向他自薦枕席的人的容貌絕不會差,但他已經見過了這世界上最美麗之人——能夠毫不留情拒絕愛神的他,又怎麽會輕而易舉地被凡間浮誇之美所打動?這真是——


    這樣想著,曜走到了門口,立刻就有宮人上前,為他推開了外宮的大門。


    宮殿裏站著兩個人。


    毫無疑問地,法厄爾作為英雄,是極其高調的;和他比起來,另一個渾身都攏在黑袍中的纖瘦男性就要低調得多了,他的打扮,氣場,無一不說明他在試圖將自己融入環境之中,而且他的確做得很成功。


    但,曜發現自己的眼睛根本無法從這神秘人身上離開。


    這種熟悉的感覺......


    見國王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黑袍人,他身旁的皇家侍衛立刻上前一步,嗬斥道:“大膽,見了國王陛下還不摘下兜帽,露出真容!”


    法厄爾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想要維護玥,但想到主君還未開口,他話到嘴邊也隻好咽了下去。


    曜正目不轉睛地看著玥,他在思考這個人身上的這種熟悉感是否是他在長久的思念中產生的錯覺,直到侍衛上前大喊他才回過神來。


    本應該斥責侍衛僭越的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侍衛雖然僭越,說的話卻沒什麽毛病。


    沒錯,來見他的話,幹嘛還要遮掩著麵孔呢?隻要露出臉的話,他隻要一瞬間就能判斷出......


    因此,曜一言不發,目光貪婪地黏在神秘人身上,似乎要穿過厚重的黑袍看穿他的真身一般。


    不隻是曜在打量著玥,玥也在打量著曜。


    比起前幾世純粹的東方麵孔,這一世的曜臉上帶著混血兒高鼻深目的基因,並且隨著年歲的增長愈發明顯。


    和四年前相比,他的身高至少長高了十公分,身材比例極其優越,寬肩窄臀,身上的肌肉雖不如法厄爾或是龍祖那般誇張,卻帶有十足的爆發力。


    “嗬。”玥輕笑了一聲,隨後摘下了兜帽。


    那一聲輕笑沙啞輕柔,像是一片柔軟的羽毛落在了人的心房上,還調皮地撓了撓。


    “等等!”曜後悔了,他不應該讓他在這麽多人麵前摘下兜帽。


    事實上,憑著那一聲輕笑曜就已經確認了眼前人的身份。畢竟,那個人和他告別時所說的話,每天都會在他腦中回響,他是不可能認不出來那個人的聲音的。


    然而,已經晚了,玥已經摘下了兜帽,露出了那張曜無比熟悉的、豔光四射的容顏。


    曜甚至清晰地聽到了宮殿之中,所有人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


    玥看著年輕的國王臉上流露出的孩子般懊惱的神情,嘴角的笑容漸漸加深,伸出手放在腰間,做了一個標準的覲見禮。


    這種覲見禮一般適用於國王和貴族之間,在平民中是不適用的,平民見到國王直接跪拜就可以了。


    毫無疑問地,玥並不是貴族,然而宮殿之中卻不會有任何一人質疑他的禮儀。


    讓如此美人跪下的話,他們是會遭天譴的。


    “您好,卡莫拉年輕的國王。”玥嘴角勾著勢在必得的微笑,輕聲說,“我的名字是玥,是詭計之神賜福之人,自認智慧超出常人,希望能在這次戰爭中為您效力。”


    他如此勢在必得的表情,任誰看都能看出對於權力的野心。然而,沒人覺得厭惡,美人配權柄,自古以來的鐵則。


    “玥......玥......”曜口中喃喃重複著這個名字,麵上雖然不顯,但心中已經是驚濤駭浪。


    十年了......十年了。他第一次知曉他的名字。


    曜深深地看了玥皎潔美好的容顏一眼,眼神克製且晦澀。他知道玥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他麵前,是不想讓旁人知道他們曾經之間的關係。


    “好。”曜眼神溫柔地看著玥的臉頰,沉聲說,“我允許你為我效力。”


    他沒說任何條件,也沒提讓玥宣誓效忠的話。


    效忠與否根本不重要,隻要他留在自己身邊就好。


    曜神情自然的執起了玥微涼的手指,表情溫和地引著他往宮殿深處走,一邊走還一邊說:“我想聽聽你對此次戰爭的看法......”


    法厄爾愣在原地。


    原來陛下除了假笑和冷麵之外還有別的表情啊......不過他這是要帶著美人去哪?再往裏就是他的寢宮了吧?


    想到這裏,法厄爾覺得他得拯救一下美人的節操,於是立刻追了上去:“你們等等我!”


    曜回頭看了一眼法厄爾,眼中溫柔轉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沉的冷光:“夜深了,送法厄爾大人出宮吧。”他對宮人說。


    宮人知曉他的意思,立刻擋在了法厄爾麵前。


    “不是、這......”法厄爾欲哭無淚,這大美人可是他先遇到的啊!陛下你不講武德!


    玥被年輕的國王牽著手,回頭看了法厄爾一眼,隨後微笑著比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法厄爾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後背冒出一股冷意。


    也對,這位美人可是能三言兩語忽悠得他因為點小事對誓言之河發誓的存在,他更需要擔心的是陛下會不會被這蛇蠍美人哄得割地賠款這種問題吧?


    愣神期間,美人就已經被曜拉走了,法厄爾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唉聲歎氣了一會,最後也隻好選擇乖乖回軍營。


    等到他回到軍營的時候,法厄爾卻發現士兵們半夜不睡覺,全都舉著火把圍在演武場邊上。


    法厄爾走過去:“大半夜的不睡覺都幹什麽呢?這麽多人,不怕起火啊!”


    他麾下的士兵看到他過來,連忙讓出了一條道:“大人,今天傍晚的時候軍營裏來了個怪人,聲稱能一個人單挑軍營所有人。這不,一直打到深夜還沒人贏呢。”


    “是嗎?”法厄爾來了興致,“讓我看看!”


    他走到台前的時候,正好碰到他的屬下被一拳擊飛出演武場的畫麵。


    他這個下屬平時為人穩重可靠,武藝雖說達不到英雄或是半神的級別,在普通人裏也算是出類拔萃。他不是會參加這種比鬥的性格,會參加多半也是因為之前上去的人接連被打敗得太慘了吧。


    然而,這樣武藝高強的人卻被一拳就擊倒,說明場上的那位擂主至少也是英雄的實力,是半神也說不定。


    “讓我來!”法厄爾立刻把被陛下橫刀奪愛的事情拋在腦後,立刻熱血上頭,擠進人群。


    他的屬下一聽,立刻激動地大喊:“法厄爾大人回來啦!快讓出條道路來!法厄爾大人回來啦!”


    法厄爾可以說是這個國家除了國王之外武藝最強的人,大家被這不速之客打得滿肚子氣的時候,聽到法厄爾回來了,自然無比期待。


    然而,當法厄爾好不容易擠到前邊的時候,卻發現台上那囂張的挑戰者,他下午剛見過。


    這不就是那渾身隻穿一條浴巾,還調戲美人的金發流氓嗎!想到玥曾經說過的鬼話,法厄爾立刻熱血上頭,但他至少還記得對誓言之河發的誓,沒有把他調戲美人的惡行說出來,於是說:“我要挑戰你!”


    他一定要為美人討回一個公道!


    “哦?”台上揍人揍到無聊得掏耳朵的龍祖聞到了些許討厭神明的味道,知道這次來的小子是個半神,終於來了點興致。


    他挑釁地對台下的法厄爾勾了勾手指:“來吧,小子,希望你可以撐得久一點。”


    “大人,你一定要贏啊!”法厄爾的屬下對他說,“這人實在是太囂張了!我們不少兄弟都被打成重傷了!”


    法厄爾沒說話,直接跳上了比試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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